燕韞淓雖說不喜玉姨娘擅使心機,但總歸答應了她生下來,應做的自然還是要做到,將兩名媽媽送入眠花院中,便再不踏入她那院子去。每月只去朱姨娘的棲霞樓,朱姨娘原本還野心勃勃一心想上位扶正,只后頭年紀越大越是心灰意冷,看清了這府里形勢,倒也安份起來,沒想到玉姨娘這么一懷孕,卻是令得燕韞淓多是宿在了她這處,倒是一樁意外之喜。
那玉姨娘如今有子萬事足,一心在院中安心養胎,她深知燕韞淓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這一回自己惹惱了他,必是長久不會來,但只要孩子落了地,粉嫩嫩一團兒往他懷中一放,總歸還是要顧著他們母子的。
穆紅鸞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倒是該做甚么做甚么,正事照常辦理,只玉姨娘那處平日用度又多添了三成。
當下又在給長青的信中提及了此事,她知長青必不會在意此事,因而語氣也是不急不惱,寥寥幾筆。
燕岐晟此時自不知家中之事,只前頭年關兩軍休戰,雖說仍是枕戈待旦,但大同城中倒還是張燈結彩添了幾分年節的喜慶。
他如今做了伍長手下帶著兵,每三日便輪著巡城一次,因著他作戰勇猛,又為人豪爽不吝金銀,十分照顧兄弟,因而在這大同軍城之中也小有了名氣,進進出倒也很有些人認識。
這一日正在營中操練完畢,便與一幫兄弟吆喝著一塊兒,去營邊河水中沐浴,說甚么沐浴不過一大群漢子脫了精光,沖進河水里泡泡,這時節雖說春日回暖河水融解,但下水去可是真正的透心兒涼,身子骨不壯的根本沒那膽子。
只燕岐晟一幫人全是些身高體壯的莽漢子,一個個脫了來身上雖是傷痕類類,但古銅色的皮膚配上一身的腱子肉,雄壯的男兒氣息,便是隔了三丈遠也能聞到,只唬得那些路過河邊的婦人們一個個面紅耳赤。
這廂正有那提了籃子的一名小婦人路過,見河中一幫子當兵的正在洗浴,羞得立時拿袖子遮了臉,朱光武那小子見人生得眉目清秀有幾分姿色便使個壞,故意猛然間自河水之中站了起來,一個身子坦蕩蕩在光天化日下露了個清白,嚇得那女子一聲驚叫,一面跑一面還回頭看…
“哈哈哈…”
眾人一陣哄笑,朱光武見那婦人跑遠了才重又沒回水中去,
“小娘子跑甚么跑!想瞧便站著大大方方瞧,爺爺遮一下都是對不住你!”
一旁的人接話道,
“朱光武你小子真是壞透了,仔細人夫家尋過來揍你!”
朱光武便是個混不吝,粗聲應道,
“他婆娘占了老子便宜還敢來揍人,來了到好…也脫了與老子比比!”
眾人紛紛笑罵,
“呸…你那點子玩意兒也敢拿出來現眼…”
“怎得不服…不服便比比…”
這廂說著說著便在水里動起手來,打的河里是一陣水花飛濺,眾人上前幫手的有,笑罵避讓的有,大聲起哄的有,燕岐晟讓到一旁,卻是見上頭有寶跑了過來,遠遠沖著燕岐晟一招手,
“小爺!”
燕岐晟瞧見了,不動聲色悄悄上了岸,只扯了一條牛鼻兒短褲穿上,一身的肌肉露在外頭,水珠橫流,在早春的寒風之中竟似半點兒不覺冷一般,
“小爺…”
有寶瞧了瞧左右道,
“孫爺那面有人送信兒來了!”
“哦!”
燕岐晟一聽精神大振,
這小子總算有信兒來了!
有寶又道,
“那送信的人如今正在城外村子里等著呢!小爺可能抽個空子出去?”
燕岐晟想了想點頭道,
“你同有金先出去一個,好好陪著那人,我明日需得巡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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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再過去!”
“是!”
說完話有寶便跑了,他與有金在雜役營中干些零活,又得了司徒戌的照顧,領頭的將官對他們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人只要取了令牌便能進出自由。
待到燕岐晟兩日后出城,去城外村落之中見了那報信之人,來人見了燕岐晟立時倒頭便拜,“世子爺,小的付有誠給世子爺請安了!”
燕岐晟上下打量他,見他生得干瘦佝僂的模樣,看著年紀不大卻是一臉的滄桑,兩鬢竟是有些斑白,顯是生活得十分辛苦。
燕岐晟問道,
“你是何人?來自何處?又為何替孫爺送信?”
付有誠應道,
“小的乃是漢人,十年前全家大小被虜到遼境做了漢奴…我們一家大小在遼境之中受盡折磨…”
這付有誠也是個可憐人,一家大小被虜到遼境做了遼人的兩,白日里放牧牛羊,夜里便睡在羊圈牛欄之中,一日只一餐得以飽腹,還時時要遭受遼人的毒打。
夏日里日子還好過一些,那羊圈之中雖說蚊蠅亂飛,臭氣熏天,但總算還能忍下去久了也不覺著臭了。
到了冬日只能身著薄衣在寒風中做活,夜里便抱了羊在懷中取暖,無衣無食的日子不過一年家中二老便去了,自己妻子前頭三年也實在熬不過死了,只剩下付有誠和一個兒子。
遇上孫延榮時正是付有誠丟失了一只羊羔而被毒打之時,孫延榮用一把匕首便將枯瘦如柴的付有誠父子換了下來,自此他們便跟在了孫延榮身旁伺候。
燕岐晟聽他說完點了點頭又問,
“你們主子如今在那邊可好?”
“回世子爺話,我們家主子在遼境之中…”
那孫延榮初入遼境便是扮做了游走寧遼兩境的商人,將遼境的皮毛購到中原,又將中原的鹽與茶葉販些到遼境。雖說如今邊境禁嚴不許兩國通商,但鹽與茶葉乃是遼國奇缺之物,一塊拳頭大小又苦又澀的鹽石在遼境之中能換上十張羊皮,再將羊皮弄回大寧,卻是能抵上一百兩銀子,如此暴利的生意是個人都想做。
先頭時孫延榮帶著燕岐給得十來人,個個在身上背了個羊皮的口袋,藏身在地洞草甸之中,便如那草原之中的地鼠一般,在遼境之中尋找機會。
只旁人不似孫延榮般能打通大寧邊卡出入遼境,孫延榮以前只在臨安生活安逸雖說沒了世子頭銜,有自己親娘在也不至生活難過,如今到了這處見著邊民生活才知何謂艱辛,回想自己在以前紈绔放蕩的行徑,這時才明白自己這世子的名頭丟得毫不冤枉。
這廂沉下心來在邊境來回三月,憑著那股子不肯服輸的勁兒,總算是賺了些銀子,便招了些邊民又想法設法與遼兵守將搭上了線,總算不能似草原地鼠一般東躲西藏了。
在這之后路子便鋪開來,名聲傳出去,他手里有遼人想要的鹽與茶葉,入了遼境便能引人來做生意,之后再進一步便取得穿越邊軍防守的令旗,深入到遼境里去。
孫延榮是膏粱子弟,文讀不得書,武上不得陣,他旁的本事沒有,只一張嘴厲害,又極有眼色,與人打交道賃著舌乍蓮花的本事,在遼人之中倒是很吃得開。
有了燕岐晟在后頭銀子貨源做支持,又隔了半年已是能在遼人高官府上登堂入室了。
在這些遼人眼中孫延榮這南人,生得一副瘦弱不堪的樣兒,一個手指頭都能碾死,卻是個十分會察言觀色的精明之人,最會揣摩人心思,有時節不過多了一個眼色,這小子便立時想方沒法把事兒辦成,這樣的八面玲瓏之人,在遼人之中卻是少見因而倒意外的受人歡迎。
孫延榮大肆結交遼國權貴,自然不會放過耶律洪,耶律洪是個胸無大志之人,只他的妻子蕭紈玉卻是個十分有野心的婦人 本章未完,請點擊繼續閱讀_
,自從耶律洪坐上了族長之位后,蕭紈玉大力主張悉萬丹部出兵吞并附近的小部,又于遼皇出征之時力推耶律洪帶精兵五萬隨遼皇南下,自己則坐陣后方。
蕭紈玉這女人不光是野心大,而心狠手辣又很有計謀與心懷鬼胎的孫延榮湊到了一處,真正是一拍即合,孫延榮在后頭為她出謀劃策便同如虎添翼一般,正趁著契丹各部出兵南征之際,侵占各部牧場驅趕屠殺留下的老弱婦孺,對外人如此對自家牧場的牧民也是抽以十羊八收之稅,總歸是禍害遼人怎么壞怎么來!
孫延榮這小子倒是十分信任這付有誠,將自己在遼境干的事兒一五一十全數告訴給他,又由付有誠轉述給了燕岐晟,燕岐晟聽了也是咋舌,
“我就知曉這小子好事一件辦不好,壞事那卻是信手掂來,半分不用動腦子的!”
“那你主子可有話帶給我?”
付有誠想了想湊到燕岐晟耳邊低聲道,
“我們主子說了耶律瀆暗中使大筆財寶收買于他,主子收了東西便將那耶律瀆醫治好之后,送到了何大何部…”
“好!”
燕岐晟瞇眼笑了起來,
前頭走的匆忙這事兒沒有辦成,現下由孫延榮這財迷心竅的“商人”去辦,自是比自己這“馬賊頭子”辦好得太多,耶律瀆此人陰毒狠辣有仇必報,將他送到一向與悉萬丹部不和的何大何部去,再由孫延榮暗中扇陰風點鬼火,必能讓他們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