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燕二郎與玉姨娘知曉先生求見燕韞淓,只當先生過去告狀,便提心吊膽等著人來請,卻是等到先生離府都未曾有人來。
燕二郎笑嘻嘻對玉姨娘道,
“姨娘,父親定也覺著那先生不好,將他給辭了!”
玉姨娘沖兒子笑了笑道,
“那是自然,我們家二郎如此聰慧,他也配教!”
隔了不久燕韞淓又將燕二郎送到了付濟舟門下,玉姨娘欣喜之余卻是心中暗暗忐忑,
“國公爺為何再不過問二郎的學業了?”
以前顧先生教時還要隔了三日召二郎去書房考較,如今卻是連問也不問了,這是…這是因著二郎學業甚好無需過問,還是國公爺心生惱意了?
玉姨娘尋了個機會過去見燕韞淓,卻見他神態平靜并無惱怒之色,只決口不提二郎學業之事,玉姨娘無奈只得作罷!
她卻不知燕韞淓這是對他們母子大失所望,再不愿費心了!
那頭穆紅鸞收到了信,便對燕岐晟笑道,
“依著爹爹所言我這可要好好教導丑奴了!”
燕岐晟卻是拱手應道,
“長真有上方寶劍在手,自然可任意施為!”
左右那小子也是寵得太過了,正應好好收拾一番才是!
即是要打熬筋骨必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心法口決,招式身法一個不能少。
穆紅鸞頭一個是去尋了長思,他跟在老道士身邊最長久,對藥理也十分精通,便想向他請教請教,為兒子配上幾劑藥用來洗筋滌髓。
只進了長思那院子,卻見著人竟坐在石桌旁發呆,穆紅鸞過去他都未曾發覺,支肘托腮瞧著一個粗海碗發呆。
穆紅鸞很是詫異,也探出頭去仔細察看,這碗兒制得十分粗糙,又大又厚,形丑釉差,乃是民窯里燒制的下等貨,外頭挑擔子賣吃食的腳夫貪它便宜,買來給客人用的。
長思盯著這碗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饒了穆紅鸞功夫深,這樣半彎著腰也是夠嗆,當下清咳了一聲,
“師弟?”
長思一驚猛然躍起,幸好穆紅鸞退得快,若是不然就要被他撞個正著。
“大…大大…大師姐!”
長思結巴著忙將那碗往身后藏,穆紅鸞好笑道,
“那么大個碗,你藏得住么?”
長思聞言這才訕訕笑著,將碗又放回了桌上,穆紅鸞眼波在那碗上一掃,見他握著碗的手上青筋暴凸,知他這是著急的很,若是真追問下去,說不得來個越墻而去,豈不耽誤了正事?
當下轉了話題道,
“我過來乃是有事請教!”
“哦…大師姐請講?”
兩人坐在桌前,穆紅鸞將事兒一講,長思點頭道,
“我寫個方子給你瞧瞧,我們再研討研討!”
練這正宗的內家功夫,是要自小浸泡藥水的,一來可助肌肉放松,二來可讓筋骨吸收藥性,長年累月下來可使筋骨強韌,只各人體質不同,比如自己與長真便有男女之別,用藥自然不同,此外丑奴生時早產了些時日,先天上便有差別,這又是不同。
這其中不同之處,非是精通藥理又擅長醫理之人不能分辯,再有所用之藥不分貴賤只分好壞,百年老參若是品相差了,藥性不能發揮,還比不上尋常一味甘草。又每一種藥不但要品相好,更要炮制得當,若是弄得不好,藥性便要差上不少。
這可是一門大學問,所費之銀兩長年累月不可計量,若是不然怎有窮文富武之說?
養個文人不過舉一家之力,若要家中出一個高手,卻是要一族之力,人力且不說,只這物力上便難以支撐!
不過這于蒲國公府而言自然無需擔憂!
當下借口寫方子,將碗帶進去藏好,這才出來與穆紅鸞一面說話一面提筆。
只藥方這一項兩人便研討了三日,此時間想起老道士來都感嘆,
“要是老道士在這處便好了!”
只老道士遠在哀嶗山中修道,打個噴嚏只當是有陰風吹過,連指頭都不肯動一下,自然不知他們正在念叨自己。
兩人將藥方定下之后,便由穆紅鸞派人出去尋找,蒲國公府人多勢大,也要尋上個十天半月,不過此事急不得,穆紅鸞倒也放寬了心等待,
轉頭又操心起自家妹子與長思的事兒來,四丫自然是婚配的人選。
那長思近日來時常魂不守舍的樣兒,便是連楊大強這粗人都看了出來,趁著這一日與穆紅鸞稟報事務之時,悄悄兒道,
“表妹,你可是瞧出來長思有何不妥當么?”
穆紅鸞點頭悄聲道,
“我也是瞧出來了…”
當下將那日長思盯著一個粗海碗的事兒一講,楊大強聽了嘿嘿一笑,一拍大腿道,
“著啊!還是表妹眼利…”
當下湊過來悄悄沖她道,
“長思呀,他瞧上了一個小寡婦!”
穆紅鸞瞪大了眼,
“寡婦?”
“是啊!就是那街口賣面的寡婦!”
楊大強嘿嘿笑道,
“那街口賣面的小寡婦,年紀不過才十八,樣貌生的不錯,手藝更是不錯,我在外頭辦事時有時回來錯過了飯點兒,便在她那處吃上一碗,有一回遇上了長思…”
要發覺長思的心思那是極簡單,他坐在那處瞧著人眼珠子都不轉一下,面前一碗面都糊成了坨也不管。
來吃面的食客都瞧著偷笑,只那小寡婦來來回回的招呼著過往的食客,卻是連瞧也不瞧長思一眼。
楊大強瞧在眼里自然甚么都明白了,今日便將這事講給了穆紅鸞聽,穆紅鸞聽了又轉給了燕岐晟,燕岐晟皺眉問道,
“他可是能娶妻?”
他乃是自小就跟著老道士修道,也不知能不能娶妻?
穆紅鸞應道,
“道家不同佛家,講的是陰陽調和自然不拘娶妻!”
更何況老道士讓長思留在西寧,便已有不再讓他在道門之意,因而長思娶妻自然可隨心所欲,只聽楊大強所言,好似那小寡婦對長思并無情意。
便又道,
“總算是老道士將他托付給了我們,此事我只怕還是要管上一管!”
燕岐晟聽著卻摟了她往內室帶道,
“你有那閑心管長思,倒不如管一管我…”
第二日,穆紅鸞早起練功回來后對春芽道,
“今日不必預備早飯!”
春芽應了一聲退下去,穆紅鸞進去內室推燕岐晟,
“今日我們到外頭吃去!”
燕岐晟嗯哼了一聲,轉過身伸手去抱她腰,把頭放到她大腿上問道,
“你還真打算去管這事兒?”
穆紅鸞應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長思年紀比你我都還大些,如今好不易遇到了一個心動的,我們自然也要助一臂之力才是!”
說罷將死賴在床上的燕岐晟給拖了起來,燕岐晟換了便裝,穆紅鸞則是素面朝天,夫妻二人出了府門果然見那街口有一處小攤。
走到近處一看,這攤主做了婦人打扮,只鬢角還帶著孝,看來是新寡不久。
他們夫妻到得這小攤上,立時引得眾人一靜,有那認識的起身驚道,
“燕將軍!”
燕岐晟笑著沖眾人拱了拱手,示意他們不必起身,便同穆紅鸞選了一處坐下,那面攤的老板娘過來有些拘束問道,
“將…將軍,夫…夫人,您…您二…二位用些…用些甚么?”
穆紅鸞沖著那老板娘一笑,趁機仔細打量她,這女子五官開朗,目光清明,一看便知是個心地端正之人,
“老板娘,來兩碗你最拿手的面便好!”
那老板娘連聲應著忙退到了支起的小灶旁,在案板上現揉現切,穆紅鸞轉過去悄悄問燕岐晟,
“你瞧著…如何?”
燕岐晟支肘托腮一雙眼只落在她臉上,悄聲應道,
“我這眼里只能瞧見你,旁的人一概瞧不見的!”
穆紅鸞聞言臉上微紅,瞪他一眼,
“說正經事兒呢!”
燕岐晟這才勉強瞥了那小寡婦一眼,應道,
“倒是…好生養!”
語音未落又被妻子瞪了一眼,
“你瞧哪兒呢!”
燕岐晟嘆一口氣搖頭道,
“我不瞧…你要我瞧,我瞧了你又罵我,夫人如今虎威日盛,脾氣越發大了!”
穆紅鸞知他這是又皮癢逗自己,有心跟他切磋幾招,又礙著這是在府外,只得白了他一眼。這時節老板娘將面端了上來,果然湯清面白,熱氣騰騰。
穆紅鸞取筷子來挑一根嘗了嘗,果然入口柔韌,咸淡合宜,確是有好手藝,當下笑著沖老板娘點頭道,
“老板娘好手藝!”
老板娘擦著手立在一旁,不由羞澀的笑了笑,
“夫人…喜歡便好!”
燕岐晟吃得不似穆紅鸞斯文,幾口扒掉一碗又叫了兩碗,擦了額頭上的汗道,
“長思的眼光不錯,以后有口福了!”
夫妻二人吃罷面便相攜回了府中,燕岐晟去了前堂,穆紅鸞回了后院逕直去尋長思,見他正在院中練武,手中長劍舞成一團銀光,將整個身子裹在里頭連人影兒都見不到。"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