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強常年在街面上混的,也不是甚善男信女,如何能不明白一個美貌女子落入了狼口,豈還能囫圇個兒的出來!
當時一聽便在心里暗想,
“那小娘子生得嬌小嫵媚實在愛人的狠,若老子是惡霸必也要搶到家里去,夜夜摟著睡的!”
如此心里留了個念兒,又偏偏穆家那院子不大,進進出出有時難免遇上,孫綠繡但凡瞅見他的身形一晃轉身就走。
楊大強追之不及,只有時見她一個背影,有時見她一個側臉兒,越是瞧不著越是心里發癢,日子久了下來,猛然發現自己半夜做夢都是她轉身過來,沖自己又笑又伸手來拉的樣兒。
楊大強也不是那初哥兒,知曉一個男人若是日日夜夜想著抱一個女人上床是怎么個緣故!
他也不是那扭捏的主兒,自是想著法子往綠繡跟前湊,只那時綠繡見著外男便駭怕,他越是接近,她越是躲,害得他雖是日思夜想,卻是久久不得寸進。
到后來穆紅鸞要到臨安來,楊大強一半是為了孫綠繡,一半卻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咬著牙拼了這么一回,在蒲國公府上總算是有了席之地,只綠繡這處卻是屢屢碰墻。
心底地暗暗琢磨,
“按著我楊大強這模樣,要人才也是生得牛高馬大,雖沒世子爺那般英俊好看,但總歸也是男兒氣概十足,那內院里的小丫頭見了我,也是有好幾個臉紅心跳的!論身家總算也是領了侍衛之中第二等的,每月里上百兩銀子也是不少了。如此要人有人,要財有財,怎得綠繡就瞧不上我?”
想到這處不由心驚疑道,
“難道是她心里有了旁人?”
不能啊!這園子里除了國公爺和世子爺,又有哪一個男人能同他相比?
難道是燕杰?燕杰那小子雖說身手比他強,但生得普普通通,放人堆兒里也不扎眼,更有燕杰那小子早已成親,媳婦兒前頭一月剛生了一大胖小子,自己還隨了五兩的份子。
不是他!不是他!
挨著個兒將侍衛隊里的人都想了個遍,卻是自信的很,只覺孫綠繡若是沒瞧上自己,必也不會瞧上旁人的!
如此百思不得其解,卻是沒去想她為何出言稱一輩子不嫁人!
楊大強倒是與他那便宜表妹想的一般無二,這女女支還有從良,寡婦還有改嫁呢,只當是被狗咬了幾口,那狗都被打死了,還想著前頭事兒干嘛!
只他卻不知,這綠繡自幼在孫秀才的言傳身教之中長大,想想當初一家子寧肯餓死,孫秀才都不肯讓放下架子去謀生路,可見如何的固執!
孫綠繡雖不茍同她親爹言行,只無形之中也受了她親爹誤導,覺著女子失了貞潔便已是罪大惡極,本就應該上吊抹脖子全了名節,如今她厚顏跟著穆家大娘子跑到了臨安來,雖說旁人不知但自家知曉自家事,新婚之夜若是夫君問起,又當如何回應?總歸必是要遭人嫌棄鄙夷的,自覺再尋不到好人家,便索性拒了楊大強,斷了嫁人的念頭。
只現下兩人見面,得知楊大強竟是早知她并非完壁,不由驚得張大了嘴,
“你…你…你早知曉了,你…你不嫌棄么?”
楊大強也瞪大了眼,
“我為何要嫌棄?”
綠繡喃喃道,
“這男子娶妻便是想娶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我已非完壁又跟著那…那惡人廝混了些時日,早已是壞女人了!”
楊大強聞言哈哈大笑,大著膽子湊過來拉綠繡的手,
“我還當是你瞧不上我才拒了我,卻原來是因為這事兒…”
言語之間很是不以為然,這廂正色對綠繡道,
“綠繡,旁人不知曉,你還不知曉么?我楊大強是個甚么貨色自己最是清楚,不過是太原街面上一個小混混,若不是厚著臉巴上了穆家,我會有今日?”
見綠繡咬唇便又道,
“我這街面上的小混混成日價不務正業,游手好閑,慢說是你這樣秀才家的小娘,就是家里窮慌了的女兒家也不愿跟了我,你配我是委屈了!”
要真是跟著他的,說不得便只有那半掩門的寡婦,又或是窯里的姐兒了,只若還未到臨安的話,也不知他能不能養得起女人!
綠繡低頭道,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現下不也很得世子爺賞識么?”
楊大強又哈哈笑道,
“正是因著這個,楊某人如今才敢到綠繡面前放肆,若我還是那街面上的小混混只怕見著你便遠遠避開,不敢說話呢!”
楊大強在臨安這么久自然也是瞧得明白,綠繡同樣不再是前頭那無依無靠的棄女,她跟在表妹身邊,管著表妹各庫的賬目,在這幾個丫頭里可算得上頭一份兒,只憑著蒲國公府世子夫人的招牌,若是放出話去要嫁人,只怕這臨安城中的官身人家也要前來求親的。
要說怎么清白之身嘛!
他在外頭跑著,所見所聞自是比綠繡多的多,那些豪門里放出的來丫頭奴婢,你當個個都是黃花大閨女么?那府上的爺們兒真如國公爺父子一般坐懷不亂?
有的是被玩過幾手再打發出去的丫頭,那些個只怕比綠繡更是污賤!
旁人為何不嫌?
楊大強拍著胸脯對綠繡道,
“綠繡,今兒我姓楊的便把話說開了,你的事兒我早就知曉,前頭不嫌,現在不嫌,日后必也不嫌的,若是有違此言天打雷劈!”
綠繡咬唇低頭,一張臉紅如朝霞,心里卻是甜如蜜般,柔順的任她捏著自己的手,揉來揉去,喜得楊大強一臉的憨笑。
兩人湖邊一席話總算是去了綠繡心結,眼看著一個時辰過去,楊大強這才送了她回錦瑟樓去,
“我在當值不能擅離開太久…”
左右瞧瞧沒有人便又去牽她的手,綠繡紅著臉給他牽著,手拉著手行到錦瑟樓外的花墻之下,楊大強又安綠繡的心道,
“綠繡,你且放下一百個心,我楊大強雖說是個混子出身,卻是一諾千金的,我說不放在心上,便定是不放在心上的,再說了人都道娶妻娶賢,綠繡你又美又溫柔,便是賢妻的不二人選,其余旁的便不必在乎,更有…別人便是再白玉無暇若是攤上個性子不好的,這男人日子也難過…”
說罷拿手指指了指里頭,低下頭悄聲道,
“你瞧瞧我那表妹…總歸若不是世子爺,一般的男人誰能消受得起!”
綠繡聞言沖他一笑,卻聽一旁有人柔聲道,
“那依你瞧著,你那表妹可是做不得賢妻?”
楊大強被綠繡一笑迷得神魂顛倒,聞言想也不想應道,
“我那表妹做甚么賢妻,她就應上山落草做個女大王,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保準每日里財源廣進,各路紛紛英雄折服!”
“哦…看來表哥你…倒是我的知已呀!”
楊大強這才覺著聲音不對,僵著脖子轉回頭去,卻見穆紅鸞抱胸立在身后,臉上神情似笑非笑,楊大強只覺一股子寒意由腳底直沖腦門兒,
“嘿嘿…表妹!”
見穆紅鸞沖著綠繡一招手,
“綠繡過來!”
綠繡忍著笑給了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紅著臉低頭過去穆紅鸞身后,穆紅鸞鼻子里哼哼兩聲道,
“人都說新人接進門,媒人扔過墻!楊大強你倒是好膽,這婆娘還未到手呢,倒背地里詆毀起我這媒人來了,枉我前頭還為你費了半天口舌!”
“呵呵呵…”
楊大強一陣傻笑,忙裝著憨傻的樣子道,
“表妹…我可沒有詆毀你…你敢莫是聽錯了?”
“哼!”
穆紅鸞一皺挺翹的小鼻頭,一指楊大強叫道,
“來人,把這廝給我打出去!這一月之內不許他進內院!”
立時有婆子過來,果然使了兩根抵門的杠子,呼一聲揮過去,楊大強忙跳著腳的往后退,陪笑道,
“表妹…表妹…表妹何必動怒,我…我不過隨口玩笑罷了!”
這可怎么成?剛才同綠繡互表了心跡,就一月不許他進內院,若是綠繡變卦可如何是好!
“哼!你不是說我是那打家劫舍的女大王么?女大王可是睚眥必報,從來不留隔夜仇的,給我打!”
婆子們棍子舞得山響追著楊大強打,楊大強一面跑一面還不舍的回頭去瞧綠繡,穆紅鸞回頭對綠繡道,
“給我記下來,今兒楊大強當值無故離崗兩個時辰,月底扣銀子!”
綠繡又是好笑又有些心疼的瞧著楊大強跑遠,回過神來沖著穆紅鸞張了張嘴,心中暗道,
“這可是大娘子派了人叫的呀,怎得還要扣他月錢?”
見穆紅鸞板著臉正在氣頭上,只得低低應一聲,
“…是!”
穆紅鸞立在那處瞧她不情不愿的樣兒,不由噗嗤一笑,伸手一戳她額頭,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也別擔心他了!左右你的月銀高,到月底勻他一些就是!”
綠繡臉上紅得都要冒煙了,嘟嘴道,
“他是我的誰…怎得就要我…勻銀子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