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紅鸞見夏氏目光掃過來,立時就轉過臉去,卻在心頭暗想,
“這皇宮大內,夏氏也無處受傷去…”
她見得多了眼又利,一眼便瞧見那淤痕呈現長長一道,倒不似夫妻親熱所致,竟像有些用手掐的一般!
想到這處眉毛一挑,
難道燕瞻對女人竟是要動粗出手的么?
強壓下了心頭的驚詫轉過臉,神色平靜的又與夏后閑話兩句,夏后這才許她退了下去。
見著那道明麗的身影隱入人群之中,夏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旁的弦月低聲問道,
“主子可是覺著身子不適!”
這些日子那夏氏夫人得寵,在宮中驕橫跋扈,氣焰十分囂張,皇后曾多次向官家進言,要好好管教管教夏氏,官家卻是充耳不聞,對夏氏多有袒護。
皇后憂憤之極,又諸事纏身,時常夜不能寐,眼見得人一日日憔悴了下去,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
皇后搖頭眼神迷茫,
“倒不是身子不適,只是…見這滿堂華貴,錦衣金釵的正妻命婦又有幾個是真正歡喜?做這后宮之主說不得還不如嫁個販夫走卒過得快活!”
此話一出嚇得弦月臉都白了,
“我的好主子,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左右瞧了瞧,幸喜下頭眾命婦隔得遠聽不見,夏后笑得儀態端莊,轉頭目光投向下頭的夏氏夫人,
“放心,我便是日子再不好過,也會坐穩了這皇后之座,決不會便宜了旁人!”
拜賀過皇后,照舊還是宮廷賜宴,一成不變的冷牛油湯餅,這一回穆紅鸞自不似上回那么傻,肚子里出來時早填了東西,坐在那處一點點往嘴里塞,只為了拖著時辰等出宮。
只今年注定不平常,眾命婦面上掛著假笑,對著碗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的閑話之時,那夏氏夫人突然變了臉色,
“嘔…”
卻是連退都退不及,一口污物全數又吐在了桌上,眾人一見都驚得變了臉色,紛紛起立,
“夏夫人!”
穆紅鸞也站起身來看,她眼力好,見那夏明媛臉色煞白便是腮上的粉色都掩不住,額頭上已是冒了汗,一手扶了胸口,一手卻去扶小腹。
穆紅鸞上下打量了她,心里便暗暗有些揣測,湊過去幾步又仔細看了看心里更是明白了。
夏后也是個明白人,瞧在眼里臉色是止不住的變鐵青,只在這場面上她怎么也要撐下去,當下強扯了嘴角道,
“快扶了夏氏夫人下去歇息…來人!請御醫!”
一陣手忙腳亂,有宮女扶了夏氏夫人下去,消息傳到大慶殿,燕瞻身邊的程胥親自來過問,卻是聽到御醫言道,
“脈象如盤走珠…夏氏夫人這是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程胥聞言忙問,
“御醫可是瞧真切了?”
御醫點頭道,
“十之有八九了!”
當下又請了兩位御醫,把脈之后皆是如此說法,程胥這才急忙去稟報燕瞻,燕瞻聞言大喜,
“值此佳節,又聞喜訊,朕心甚喜,與眾卿同樂!”
卻是命人大賞群臣,夏后這頭卻是銀牙咬碎也要合著血吞下去,當下也是大賞眾命婦,眾人得賞自有那好話如潮,馬屁聲聲。
夏后親自下去扶了夏氏夫人進來受眾人恭賀,又言道,
“妹妹與皇家有功,當有封賞,待此宴罷,本宮必要奏請陛下為妹妹進位!”
當著人面卻是將功夫做得十足。
要知曉燕瞻后宮久無子嗣誕生,朝中早有人暗暗議論,一是說夏后不賢,二也說今上有疾,現下年關之際有此喜事傳出,于帝后二人自是好事,只心里怎么樣旁人不得而知。
夏后是個聰明人,知曉夏氏夫人得寵,如今又有了身孕,進位也是遲早的事兒,倒不如將這功勞當著眾人的面攬過來,搏一個賢名!
只穆紅鸞在一旁冷眼旁觀,那夏后固然是表里不一,那夏明媛臉上只怕也未見多少喜色,倒是忐忑不安居多。
她在下頭心里亂猜,面上卻是毫不表露只與眾人同聲恭賀。
待出宮回到府中,在九曲灣中換衣散發坐下,燕岐晟這才匆匆自前院回來,穆紅鸞拉了他說起今日之事,燕岐晟卻是冷笑連連,摟了她腰在她耳邊道,
“夏明媛這是在玩兒火!”
穆紅鸞聞言心里便有幾分明白了,便出聲問道,
“那孩子…”
“那孩子不是皇帝的…”
穆紅鸞瞪大了眼,
“我只是瞧夏氏臉上并無多少喜氣,便猜此事內有蹊蹺,長青為何如此篤定?”
燕岐晟應道,
“自那夏后入宮之后,這皇宮大內已是好些年沒有誕生皇子公主了,這樣的事兒禁不起推敲,她做甚么手腳明眼人都瞧得清楚…又有自從爹爹知曉皇帝對我們蒲國公府不懷好意之后,便暗中在宮內又收賣了不少人,宮中消息更是多方打聽…”
頓了頓道,
“燕瞻如今…具是要服藥行事…早已不成了!”
穆紅鸞皺眉,
“那…夏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甚么人的?”
燕岐晟應道,
“爹爹宮中的眼線已在查了,想來不過幾日便有消息!”
夏氏這賤婦生生扣了一頂綠帽子在爹爹頭上,于公扶二皇子燕守敬上位,自是要比讓夏氏的兒子上位的強,于私…是個男人都要弄死那婦人,現下時機來了,他們怎么會任它溜走!
當下冷笑道,
“這也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只他們在暗中伺機出手,那夏后更是狂怒異常,回到宮中推倒宮燈,扯掉宮帷,又踢翻了銅爐,砸壞了妝盒,
“賤人…賤人…真是老天無眼,竟讓她有了身孕!”
長長的指甲扣入肉中,掌心疼,心口更疼,
“為何我…想盡辦法都不能成孕,而那賤人…算算日子,成孕時竟是剛入宮不久…”
想到這處如何不氣?如何不怒?
只一旁的弦月皺了眉頭,疑惑道,
“娘娘,這…不對呀!”
“甚么不對?”
弦月左右瞧了瞧,摒退了殿中的宮人,這才湊過去小聲道,
“您忘記了么,前頭夫人不是說過…那藥性太霸道…”
夏后經她一點醒這才想起來,當初她為了盡早誕下龍子,以穩固地位,曾經偷偷讓族里尋了藥來,暗中給燕瞻用過一年的藥。
但這些年她一直不能成孕,不光是她連后宮眾妃嬪都沒有一個懷孕的,卻是想來想去不知是何因由。
后頭她疑心到那藥身上,才讓自家母親尋人詳驗藥方,前頭不久才得了消息,原來那藥雖說予生兒子十分靈驗,只有一樣很是不同。
那便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若是年輕力壯身體底子好的男子服用了,不出三月必能一舉得男,但若是身子差的,別說兒子了,能不能保有雄風都是兩說!
現下燕瞻如何,她自是心知肚明!
到這時她才知曉,竟是自家親手斷送了生子之路,心下又悔又恨,卻是木已成舟,徒呼奈何!
不過她不成,夏明媛那賤人必也是不成的!
那…夏明媛肚子里的孩子是從何而來的?
得了弦月提醒,夏氏狂怒頓去,腦子里回復清明,疑惑道,
“會不會是那藥性并不是太大?”
也許是夏明媛運氣好呢?畢竟燕瞻這陣子多是在她宮中。
弦月想了想道,
“主子…這宮中多少的嬪妃怎得就一個剛進宮不及的夏夫人便懷上了?依奴婢瞧著只怕…”
主仆二人眼神相對,夏后皺眉抽氣,
“夏明媛…膽子竟然這么大?”
官家不能生自然是尋那能生的男子了!
這一招她暗中也是想過,但畢竟顧忌太多,不敢付諸行動,卻沒想到夏明媛…她倒先下手為強了!
想到這處立時冷笑連連,
“夏明媛啊!夏明媛!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我了!給我好好查查…那男人到底是誰?”
只這時雀鳴宮中夏氏夫人也是撫著肚子,臉上驚懼駭怕不已,
“怎么會…怎么會…只那么一次,怎么會就有了孩子!”
她一向月事不準,竟三個月了都不曾察覺,想起那一日卻是在入宮那日,二郎帶著她微服到了酒樓,卻是遇上了穆紅鸞。
穆紅鸞年輕貌美,二郎瞧著心動,她卻是暗自神傷不已,想起在盤龍山上的諸多恩愛,山盟海誓,她原以為的恩愛繾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立時煙消云散了。
穆紅鸞那樣兒,多少女子都自嘆不如,她不恨穆紅鸞,卻暗恨了燕瞻,只此時已將身許了他,再后悔又有何用?
心里憋屈只將面前的酒盡數飲盡,頭腦之中有些昏沉,又怕在人前失了態,便讓水仙扶了她去凈房。
只那酒樓人員混雜,問了店小二指了方向也是不清不楚,兩人稀里糊涂過去,她便讓水仙在外頭等著,自己昏沉沉推門進去,里頭竟有一名男子。
那男子似也吃了不少酒,見了她便笑,
“怎得這時候才來,該罰!”
說著過來摟了她便親,
“小乖乖,以后這類外頭做活兒的事,提早些打扮…莫因著手腳慢耽誤了生意,倒讓爺爺憋得難受!”
當下不待她反應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