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晟要去遼境,一是要見識見識遼軍到底是否有三頭六臂,為何屢屢能敗大寧軍隊,二來卻是為了那拖忽兒,那日他們被遼兵埋伏,拖忽兒因是遼人,又謊稱自己是被漢人所劫持,蒲國公府眾人被打散,他卻是能帶著那些糧食回了部落。
燕岐晟伏在草叢之中遠遠看著那遼營中迎風招展的旌旗,冷冷哼道,
“哼!小爺的賬是好欠的么?拖忽兒那小子還欠著我一個波斯工匠和十車寶石!”
想了想道,
“我們想法子喬裝改扮混進遼人里去!”
幾人坐在那處商量對策,
遼境與大寧不同,放眼望去國土全是無邊無際的碧綠草原,遼人又是游牧習性,便是那耶律也的王帳也是四處遷移,他們不似漢人會修建城池,以耕種為生,守田園為樂。
因而遼人國土雖廣,但無城無疆,廣袤的草原之上多是無數大大小小的游牧部落,想混入遼人之中一要會遼國語言,二自是要學他們裝扮。
只燕岐晟自幼便向往邊塞戎馬,雖身為皇族不能上馬打仗,但總歸自家老子寵著,請了人專教他契丹語,西夏語便是吐蕃乃至波斯語都能說上一些。
更遼人有髡發左衽,漢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輕易不得損傷,只燕岐晟從來是個無法無天的,到了這遼境一心想扮遼人,便索性提了刀讓穆紅鸞給他剃發,這廂將頭頂長發剃去,只留左右耳上的一簇,頭發太長便編了辮子垂在兩邊。
其余跟在他們身后的四名侍衛也一一換了遼人頭式,又因著這些日子個個蓬頭垢面無心打理容顏,腮旁頜下已是蓄起了濃密的胡子。
穆紅鸞仔細為燕岐晟打理了一番,用小刀修了修便左右打量笑道,
“若是換上服飾倒真同遼人一般模樣了!”
燕岐晟笑道,
“如今遼人也多受漢化,朝中諸制仿效漢人,衣著打扮也似漢人,我們這樣穿倒也無礙,只身上的血跡太多了些!”
穆紅鸞皺眉道,
“左右你們到是會些契丹話,只我過去卻是半句契丹話不會的!”
燕岐晟抬手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頂,嘿嘿一笑伸手捏了穆紅鸞下巴道,
“這個好辦,長真若是要混進去我也是有法子的!”
穆紅鸞與他心意相通,聞言立時明白他之意,當下將手一伸瞪他道,
“你給我綁松些…”
一行六人膽大包天,假扮了遼人深入遼境不過四十里,便遇上了第一隊巡邏的斥候,有人打馬上前來問話,
“你們是甚么人?”
燕岐晟哈哈大笑一聲,驅馬上前兩步沖人行了一個撫胸禮道,
“我乃是噶蘭族的蒙都翰,與我的主人拖忽兒失散,不知勇士們可是見過我家主人?”
燕岐晟的契丹話說得很是流利,那些斥候聞言并無懷疑,只是應道,
“我們沒有見噶蘭部的拖忽兒…”
說話間眼睛往后頭馬上察看,燕岐晟哈哈笑道一拉穆紅鸞的那匹馬,指了她對幾人道,
“這是我們自漢地虜來的女子,要獻給我們家主人做妾的!”
說罷扳了穆紅鸞的臉給他們瞧,這一番她倒是特意抹了臟污,現出五分原本的姿色來,這些遼人常往漢地燒殺搶奪,也是最喜漢人女子的細嫩嬌美,乍一見穆紅鸞的樣兒不由都是一呆,當下紛紛艷慕起這蒙都翰的好運來,
“蒙都翰,你在何處尋到如此貌美的漢人女子?”
燕岐晟得意大笑,取了腰間的水囊沖他們扔過去,
“勇士們都喝一口,這是漢地的梨花白…我蒙都翰這一回隨著我們家主人潛入了漢人的臨安城去…可算是見了一回大世面!”
遼人雖瞧不起南朝人軟弱可欺,但對臨安等諸城的繁華熱鬧,江南水鄉絲竹軟語也很是羨慕的,聽這蒙都翰去過南朝的臨安不由更是大大的羨慕,抬手接過水囊扯了蓋子灌下一口去,真正是入口香甜醇厚,一口下去只覺酒香四溢,身上十萬八千個毛孔都在往外散著香一般。
“好酒!”
領頭的喝了一口戀戀不舍的遞給了后頭人,燕岐晟呵呵笑著,沖后頭招手,有侍衛伸手從懷里摸出一個首飾盒子扔了過去,領頭的接過拿在手中看了看,見這小小一個盒子制作十分精巧,轉來轉去竟不知如何打開。
燕岐晟笑道,
“這東西做得十分精巧…開法也有些訣竅…”
說著拍馬過去,拿過盒子來在上頭的牡丹花上輕輕一按,那盒子咔一聲打開,卻是一個女人用的妝盒,蓋上鑲了一面小小的鏡子,隱約可照見人。
下頭分做三層,第一層有九格,每格里頭是各色的胭脂,第二層是小小的銀梳,最下頭一層里卻有一串細細的珍珠鏈子。
這東西是穆紅鸞隨身的一個妝盒,女子都是愛美,雖說在外頭跑江湖都是做男子妝容,但總歸還是要隨身帶一個極小的,無事拿出來照照。
這東西于她不過就是精巧好用,但給了遼人卻是十分稀罕,那領頭的一看眼都直了,不說里頭的東西,便是盒子也十分值錢。
燕岐晟笑著伸手拍他肩膀,
“與主人走散手里東西少了些,只有這一個小玩意兒給眾位勇士分分…”
那領頭臉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他肩膀,
“好好!果然是噶蘭部的好兄弟!”
燕岐晟與他對視哈哈大笑,沖他行禮道,
“只是現在我那主人不知去處,身上沒有通行的令旗,過得了兄弟這一關,后面的就過不了了!”
那領頭反手從背后抽了一面旗給他,
“這面旗保你一路暢通!”
一個盒子換了一面令旗,燕岐晟帶著穆紅鸞在遼兵斥候羨慕的目光中拍馬離去。
后有人道,
“這噶蘭族倒是膽子大,敢去南朝皇帝的臨安城…,不過還真是好運氣!”
那漢人的女子就是跟草原上的女子不同,皮膚嫩得能滴出水來,也不知摸上一把是甚么樣的!
那領頭的道,
“那蒙都翰要是把那女子獻給吾王,說不得還能得個小隊長又或是在西京宰相府中混個官職!”
后頭人聽了都是紛紛點頭,這女子的容貌便是在秀美的漢人女子中也是少見的。
得了令旗,燕岐晟讓穆紅鸞重又抹花了臉,一行六人往遼境而去,遇到巡邏遼兵便將令旗遠遠展開,遼兵見了并不靠近,早早撥了馬頭跑了開去。
如此這般,他們一日之間已是行了近百里,算是真正進了遼國境內。
到了這處燕岐晟卻是沖穆紅鸞道,
“我們如此到處亂闖便如無頭蒼蠅一般,若是讓人識破了身份便大大不好了,不如想法子混入部族之中,慢慢打探那拖忽兒的行蹤!”
總歸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拖忽兒人不在,但部族必是在的,尋不到人便去部族之中等他!
穆紅鸞聞言點頭。
只這莽莽草原之中,過了遼兵集結之地,往里走上了五十里他們都未見著一個人,眼看天色漸暗只得就地扎營,就著帶的一些干糧裹腹,在草原上過夜。
到了天完全黑時,草原上便冷了起來,穆紅鸞依在燕岐晟懷中取暖,輕聲問道,
“你的傷可好些了?”
燕岐晟扯了身上毯子低聲道,
“無妨的,前頭那一番廝殺很是出了一身汗,立時松快了許多!”
當下解了衣襟給她看背后的箭傷,其實前頭也是迸裂了一回,血糊在傷口處如今已結了疤,只要不去動它,再有一陣子便能封口脫落了。
穆紅鸞放下心來,給他仔細理好衣衫,
“看來府里的藥確是十分好用!”
燕岐晟抱著她看向篝火冷笑一聲道,
“總歸是宮里出來的東西,無論是藥還是毒,都是頂好的!”
穆紅鸞聞言輕嘆了一口氣道,
“現下也不知公爹收沒收到我的信,若是知曉我們入了遼境,只怕要大發雷霆呢!”
燕岐晟低頭輕輕挨了挨她的臉,
“左右爹都疼你,他若是要動家法,你便去頂著就是!”
穆紅鸞瞪他一眼,
“那有挨板子便讓自家媳婦上的道理!”
燕岐晟笑道 “誰讓你在爹面前得臉,他能讓我跪祠堂,可舍不得讓你跪!”
穆紅鸞伸手戳他胸口,那處肌肉堅硬似鐵般,
“你這是在吃干醋么?”
燕岐晟只是笑,仰頭瞧向滿天繁星,只覺靜夜寧馨懷有佳人,雖身處異邦卻并無半分孤寂凄涼之感,突發奇想道,
“依我瞧著那牧羊的蘇武為何心心念念著故國,多半是他那幾個匈奴婆娘十分丑惡!”
穆紅鸞聽了奇道,
“長青為何有此說法?”
依她瞧著倒也未必,蘇武雖說寒地十九載,于國倒是忠貞不屈,但卻照樣與那匈奴婆子生兒育女,倒是不見耽誤!
由此可見這男子再是品性高潔,但色谷欠之心卻不能改,興致上來管你是丑是美!
燕岐晟不知她心思,只是笑著應道,
“他若是似我一般,有美在懷,慢說是十九載便是二十九載也是呆得的!”
穆紅鸞聞言啐他一口,
“你如今是越發會口花花了,枉議先賢,你也不怕他老人家半夜來尋你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