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坪村。
楊華洲從郡里回來了,馬車里帶著不少從慶安郡買回來的食材,許多都是清水鎮這些小地方所沒有的。
還有一些點心,都是很講究的,平素他們都舍不得吃,這回下了血本,就是為了十六號媳婦過門招待親友,給媳婦娘家人一個好印象。
十五號傍晚,孫氏和曹八妹這些家里的女眷們便被鮑素云請過去幫忙拾掇食材去了。
這也是這一帶的風俗,逢大事需要置辦酒席,提前一兩天就得把家里親戚請過來一塊兒商量,男人們負責前面,婦人們操持灶房。
“五叔五嬸這趟娶媳婦兒,當真是下了血本啊,瞧瞧,這盆里桶里用水養著的新鮮吃食,好多我們從前見都沒見過的呢。”
后院灶房里,趙柳兒邊忙活邊跟鮑素云這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鮑素云臉上的笑容堆不住,指著腳邊一溜兒排開的盆桶跟大家伙兒這介紹起來:
“這些螃蟹河蝦泥鰍啥的,大家伙兒都認得,我就不說了,這只盆里浸泡的是說是叫花甲,邊上這個好大腦袋,底下一堆觸須,說是叫八爪魚…”
“花甲?我以前跟著永進在縣城酒樓住的時候吃過。”說這話的,是曹八妹。
“二嫂,花甲味道咋樣啊?我瞧著有點像咱這邊河灘邊的大貝殼。”趙柳兒好奇的問。
曹八妹便露出回憶的模樣,道:“咋說呢,我當時吃的一大盤,是用青紅兩色的辣椒爆炒出來的,里面的肉沙咪咪的,也不曉得是不是里面沙子沒吐干凈的緣故呢還是咋的,要沾著那辣湯吃才入味,不然光嚼巴那肉,有點腥呼。”
其他人都睜大了眼看著曹八妹,聽她這么一番說,對著花甲的滋味更好奇了。
孫氏道:“不管啥味兒,咱也都嘗嘗鮮兒嘛,至少回頭跟別人那說這些,咱也能說上幾句。”
眾人紛紛點頭。
趙柳兒看到桶里趴著的八爪魚,出于好奇,拿了跟筷子網它身上輕輕點了一下。
結果,那原本趴在那里閉著眼好似沒了知覺的八爪魚頓時就動了起來,小小的眼睛睜開,幾條觸須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纏裹住筷子。
眨眼的功夫就順著筷子爬到了趙柳兒的手指上,順著手指纏住她的手背和手腕,往她的袖子里鉆。
冰涼,滑膩,仿佛被鉆入了幾條小蛇,趙柳兒就怕這種軟體的東西,頓時嚇得失聲尖叫。
孫氏一把捏住那八爪魚的腦袋試圖扯下來,結果,那觸須跟麥芽糖似的被拉扯得好長,觸須底下露出密密麻麻的肉質吸盤,牢牢吸附在趙柳兒的手臂上,力氣大得驚人。
“快些,快些幫我扯下來啊,這鬼東西我好怕!”
趙柳兒跺著腳,嚇得都快哭了。
鮑素云和曹八妹她們也都紛紛趕過來,有的扯這有的扯那,可這八爪魚力道驚人,幾個婦人又是心慌,折騰了好一陣才手忙腳亂的把八爪魚給扯下來重新放回桶里,并蓋上蓋子。
此時,趙柳兒那條光滑白嫩的手臂紅了一片,好想哭,又生生忍住了。
明日是五嬸家的吉祥日子,可不能見淚。
“我去綿綿那屋洗一下,一會兒再來。”撂下這話,趙柳兒趕緊跑出了灶房。
這手臂上隱隱約約還能嗅到一股子咸腥味兒,她得好好洗洗,拿綿綿的香胰子來好好洗。
等到趙柳兒差點把手臂搓掉幾層皮重回灶房的時候,灶房里大家伙兒還在談論方才的事兒,瞧見她回來,一個個都笑了。
“柳兒,你的手臂還好吧?”鮑素云走了過來,滿臉的關切。
趙柳兒有點不好意思,“五嬸,我沒事兒,是我貪玩非得去戳它,讓你們大家伙兒擔心了。”
鮑素云搖搖頭,“這有啥,你這幫我們試了,回頭我們拾掇它的時候也就有經驗了。”
趙柳兒紅著臉笑了笑,重新回到人群中,一塊兒拾掇食材。
老楊家的婦人們除了楊永青的媳婦莫氏,以及譚氏,其他婦人幾乎全都過來幫忙了。
像廖梅英和曹八妹趙柳兒這些有小孩子的,小孩子也一并帶過來了,家里三丫頭,綿綿,繡繡,小花小朵她們都能幫著帶,前屋后院熱鬧得不行。
等到臨近夜飯點上的時候,楊華洲來了后院灶房。
鮑素云跟他道:“老五,快要燒夜飯了,夜里大家伙兒都在這里吃,你去老宅那里把娘給接過來吧。”
楊華洲點頭:“好,我這就去。”
楊華洲走后,鮑素云跟孫氏她們這道:“不曉得老五親自去接,娘會不會給他面子。”
孫氏望了眼灶房門口,“照理說,娘應該會給五弟面子的,明日大寶媳婦過門可是咱整個老楊家的大事兒,她咋地也要顧全大局吧!”
鮑素云點點頭,“但愿如此。”
曹八妹打趣道:“要是趕上我奶犯病,那就最好了,哪里有飯局她都去。”
大家伙兒一愣,是啊,譚氏犯病的時候,誰都不認得,就認得那碗里的吃食。
甭管誰送東西去給她吃,她都來者不拒。
從前八十斤不到的瘦小老太太,這段時日都快百來斤重了,腮幫子上的肉明顯多了好幾塊,就跟被蜜蜂給蟄了似的。
“嗯,從前咱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奶患這病,如今看來,這病也還是有點好處的。”孫氏感慨了句,其他人都忍俊不禁。
不大一會兒,楊華洲就回來了,一個人回來的,臉色很不好看。
瞧他這副樣子,鮑素云立馬就猜到了。
“咋?娘不過來?”她問。
楊華洲搖搖頭,不想讓鮑素云難過,他換了種說法:“娘說她上了年紀夜里來回不方便,也吃不下,就不過來了。”
“那明曰呢?”鮑素云又問。
楊華洲擠出一絲笑來:“咱是大寶的爹娘,咱在,大家伙兒都在,不差咱娘一個,何況她眼睛也瞎了,來回也確實不方便,就隨她去吧,好不?”
鮑素云點點頭,心里跟明鏡兒似的。
說白了,還不就是覺著大寶不是老楊家的血脈么,用這種不來的方式來表明她的態度。
不來就算了,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