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陵連夜帶走了李財主。
看著空蕩的柴房,駱風棠問楊若晴:“你說,王陵會把李財主帶去哪里?接下來,他會怎么做?”
楊若晴搖頭。
“不管帶去哪里,也不管他接下來怎么做。”
“這件事,于我們,就到這里了。”她道。
駱風棠訝了下。
“咱不再管了么?”他問。
楊若晴道:“擒賊先擒王,咱把李老狗揪到王陵跟前,讓他們當面對質。”
“咱該做的,都做了。”
“接下來,便是王陵跟李財主清算賬的時候了,咱不用插手。”她道。
一代俠盜王陵,絕非浪得虛名。
何況他跟李財主,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讓王陵把李財主帶走,是最好的選擇。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財主即便當真被王陵掰倒了,他手下那些盤根錯節的力量,也不可小覷。”
她接著道。
“咱隔岸觀火便可,萬不可引火燒身。”
王陵帶走了李財主,一走便是三日,三日都杳無音訊。
在這三日里,楊若晴和駱風棠裝作平靜的往返與村子和酒樓之間。
暗中留意著李家村那邊的動靜。
沒有傳來李財主失蹤的消息。
想必,是李家的人刻意瞞著,私下里鐵定在焦急找尋。
不過,這都已不關她的事了。
她只要耐心的等待后續結果…
夜里,剛要躺下,駱風棠在后面輕敲了下窗戶。
“咋啦?”她推開窗戶,問。
駱風棠道:“晴兒出來下,王陵來了。”
終于來了。
“嗯,我這就來。”
披上外衣,她悄無聲息出了屋子。
后院養魚的毛塘邊,王陵一臉頹然的坐在那,望著面前的池塘水走神。
楊若晴跟在駱風棠身后,來到池塘邊時。
一眼便瞅到王陵被月光照著的側臉,蒼白慘淡得可怕。
“怎么樣?”
她在他身旁站定,問。
王陵回過神來,他抬頭看了眼楊若晴,那眼神,寂滅得像個沒有底的深淵。
他皺緊了眉頭,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我去找了鄒縣令,跟他私下做了一筆交易。”
“李家的財富,歸他。”
“李文財的命,歸我!”他道。
楊若晴蹙了下眉。
“這么說,李財主現在在鄒大人手里?”她問。
王陵點頭。
“縣衙大牢后面的水牢里,就關了他一個!”
“沒人知道那是李文財,鄒大人會幫我處理掉他!”王陵道。
楊若晴點點頭。
能夠動用關系,悄無聲息的把李財主給處理掉。
放眼望海縣城,也只有鄒大人有這個手段了。
“大仇得報,你為啥還是這副樣子?”
楊若晴接著又問。
王陵面如死灰,目光呆滯。
整個人,陷入到一種深深地絕望中。
聽到楊若晴的問,他身體晃了晃,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我在想,我前世是不是殺戮太重?才讓我這世孤家寡人一個?”
他喃喃著,像是在問她,更像是在問自己。
楊若晴詫了下:“你還有妻子和女兒…”
“沒了!”
他搖頭,截斷了楊若晴的話。
“啥都沒了。”
“啥意思?”她疑惑。
王陵咬牙,臉膛的肌肉梗了起來,手指更是深陷入身下的泥土里,摳出一條條痕跡來。
“我得到消息,我妻女當日被賣到了縣城的一家勾欄院。”
“我找了過去,那里成了一片廢墟。”
“半個月前,那家勾欄院發了一場大火,里面的人都燒死了。”
“尸骨都胡亂埋在后山的墳場,分不清誰是誰…”
楊若晴沉默了。
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他。
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
王陵說完該說的,從地上爬起了身。
“多謝二位幫我做的那些,好人會有好報,告辭…”
“王兄,你要去哪?”駱風棠問。
王陵腳步頓住,沉默了下:“去我該去的地方。”
撂下這話,他踉蹌著,一步步走遠。
慘淡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直到走出了視線,楊若晴才輕嘆出一口氣。
“造化弄人,老天爺對他,確實苛刻了些!”她道。
駱風棠也是心情沉重。
“倘若他從前便是一個人,倒也無妨。”
“嘗過了天倫之樂,有妻子兒女的滋味,如今再變回孤家寡人,一般人都扛不住這打擊!”他道。
得到,又失去。
換做是自己,恐怕也得成為一具行尸走肉了。
楊若晴沒吭聲。
望著王陵離開的方向,眼底掠過一絲擔憂。
縣城西面的山腳下,是一片亂葬崗。
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直挺挺躺在亂葬崗里。
手里抱著一只酒壇子,往嘴巴里灌酒。
酒液倒得滿口滿臉,順著脖子往下淌,胸口的衣裳更是濕了一大片。
他也渾然不覺。
一邊瘋狂灌酒,邊哭哭笑笑。
在他腳邊的地上,散落著好多酒壇的碎片。
“王兄!”
一道難掩焦急的聲音傳來。
不遠處,跑過來兩個身影。
是駱風棠和楊若晴。
“王兄,你怎么睡在這里?”
駱風棠訝了下,快步過來,想要把王陵從地上扶起來。
被楊若晴攔住。
“我來!”她道。
徑直來到王陵身旁,居高臨下的看了眼這個一夜白發的漢子。
然后,她擼起袖子,俯下身。
“啪!”
一巴掌,狠狠拍在王陵的臉上。
他的臉上,淚水和酒水混合在一起。
一雙眼睛,寂滅得沒有半絲光亮,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
楊若晴這一巴掌拍下去后,他懵了。
眼睛轉動了下,直勾勾看著楊若晴,總算有了一絲活人的氣息。
“是不是很詫異,我為啥要打你?”
楊若晴居高臨下的看著王陵,大聲問。
“沒錯,我打的就是你!”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自暴自棄!你不配做人夫君,不配做人爹,你該打!”她厲聲道。
王陵躺在地上,咧著嘴笑。
“哈哈,哈哈哈…”
“你罵的對,我不配,我該死!”
“我當初就不該做啥俠盜,不該劫富濟貧!”
“我要是不劫富濟貧,就不會去偷李財主家。”
“不偷李財主家,我就不會被他們逮住,我的妻子兒女,也就不會被他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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