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兒,我等你好久了,你可算回來了。”
沐子川過來就道。
楊若晴心底暗詫了下。
這還真被棠伢子說中了!
她直視著沐子川,問道:“你等我做啥?”
沐子川笑著搓了搓手道:“這不,天寒地凍的,我怕你凍著,給你送些炭過來。”
“炭?”
楊若晴訝了下。
“是的。”沐子川含笑點頭。
他轉身指著那邊靠在墻角的一只小袋子。
“那里面是五斤二等的木炭,是我娘托我大舅弄來,給我夜里看書寫字取暖的。”
“我想到晴兒屋里肯定也冷,就給你勻了一半過來。”
沐子川侃侃道。
楊若晴看了眼擺在墻角的那只炭袋子。
今個這是啥黃道吉日啊,咋一個兩個都往她這送炭?
這邊,沐子川一直在觀察著楊若晴的反應。
在他的預計里,晴兒家這么窮,肯定是燒不起炭的。
自己給她雪中送炭,她肯定得高興得不像樣。
可是,她的反應,跟他預料的好像不一樣。
就在沐子川滿腹疑惑的當口,楊若晴出聲了。
她微笑著對沐子川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夜里看書寫字缺不得炭火,這炭你還是帶回去吧。”
她說著,目光看了眼身旁的駱風棠。
“我方才從棠伢子家弄來好多木頭碎屑,還有…”
楊若晴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沐子川給打斷了。
“木頭碎屑哪里能有木炭好使?”
沐子川看了眼駱風棠手里拎著的滿簍子木屑,清秀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木頭碎屑不值錢,燒起來滿屋子的煙味,還嗆得人眼淚橫流。”
他斜覷了駱風棠,以及駱風棠拎著的木屑,語氣透出幾分鄙夷。
“我這可是二等的木炭,鎮上的大戶都燒這個,燒起來煙塵極少。”
“晴兒,這木炭你先收下,回頭不夠了,我再想辦法。成不?”
楊若晴聽完沐子川的話,臉上的笑容還在。
不過,卻不是方才那感激之色。
滿滿的,是毫不掩飾的譏誚。
“沐子川,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她道,隨即繞到駱風棠另一邊,把他甩在背上的麻線袋子放到地上。
“棠伢子不止給了我木頭碎屑引火用,還給我家燒了三十斤的果木炭。”
“回頭他還得接著燒香樟木炭,我想這一個冬天的炭都足夠了吧?”
沐子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果木炭?
怎么可能!
他探過頭去,瞅了眼那麻線袋子里的炭。
甭管是從色澤,還是外觀。
亦或是斷裂口的紋路,還是散發出的淡淡香味。
這品質都遠勝過自家那十斤果木炭!
而且,駱風棠一送就是三十斤。
沐子川扭頭瞅了眼靠在墻角的五斤二等木炭,頓時面紅耳赤。
恨不得找條地縫給鉆了!
楊若晴瞅了眼沐子川那樣兒,暗暗皺眉。
她今個沒想讓沐子川難堪。
雖然他言語中,有些清高和瞧不起人,讓她不爽。
可是他不是存心來找茬的。
他是來送木炭的。
出發點,是好的。
她隨即把袋子口重新擰好,并交給駱風棠。
“棠伢子,你先把東西送去我家吧,我跟他說兩句話隨后就來。”
“嗯!”
駱風棠應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留在這,會讓沐子川更加尷尬。
他更相信,晴兒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駱風棠沒有半句多問,拎著東西大步進了巷子口。
這邊,就剩下沐子川和楊若晴二人。
沐子川整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灰頭土臉的站在原地,耷拉著腦袋。
楊若晴走到他跟前,吸了口氣,清聲道:“別搞這副樣子,說到底,我還是很感激你。”
“感激我?”
沐子川緩緩抬起眼來。
“感激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晴兒你感激的么?”
他自嘲著問。
還以為五斤二等木炭,就能讓晴兒狠狠震驚一把。
沒想到,人家一出手就是三十斤果木炭。
沐子川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梁小丑。
楊若晴靜靜打量著他,就像能看穿他的心思。
她輕嘆了口氣,對沐子川道:“甭管是果木炭還是木炭,甚至是木頭碎屑和松球。”
“東西不分貴賤,恩情不論深淺。”
“這樣的寒冬,你們能想到我,能送我取暖的東西。”
“哪怕就是一根稻草,我心里都是感激的!”
“晴兒…”
沐子川唇角蠕動了下,目光深深的看著她,滿臉動容。
“沐子川,你先等我把話說完,成嗎?”她微笑著問。
沐子川點點頭:“好,你說,我洗耳恭聽。”
楊若晴暗暗翻了個白眼。
書生就是書生,聽就聽唄,還得拽文。
“沐子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你今天擠兌棠伢子的那些話,我卻不愛聽。”
楊若晴道。
“晴兒,你這是護著他嗎?”沐子川皺著眉頭問。
楊若晴搖頭:“我幫里不幫親。”
“我只是覺得,你送你的,他送他的,犯不著去詆毀別人送的東西。”
“這沒有意義,反而顯得心胸狹窄。”
“你是念書人,將來是要考功名的。”
“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撐船,說話行事,這么尖酸刻薄,會讓人反感。明白不?”
她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算是頭一回跟他敞開了心扉。
沐子川沉默了,眼底閃過思忖。
他明白楊若晴這番話,是在跟他推心置腹。
道理他明白,他平素也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
可不知為啥,每回看見她跟駱風棠在一起。
就會變得不受控制,言語,也顯得尖酸刻薄!
“晴兒,你說的對,今日這事是我魯莽了,往后我不會再如此。”
沐子川沉聲道。
楊若晴松了口氣。
沐子川并非那種不可救藥之人啊,這番口水,沒白費。
“成,那就說到這里吧,你帶著你的木炭早些家去,我也該進屋了。”她笑著催促道。
沐子川卻搖了搖頭。
“我曉得我的五斤木炭,沒法兒跟棠伢子的三十斤果木炭比。”
他道:“不過你方才也說了,只要是根稻草,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那你何不收下我的這片心意呢?”
他盯著她的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