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
陸峰的辯解,為自己短暫的贏得一分。
但顧晨卻并不這樣認為。
畢竟,熟雞蛋是陸峰的,至于哪枚雞蛋里藏有鋼針,作為主人的陸峰必然非常清楚。
而且在市局技術科的時候,顧晨也明顯發現,帶有鋼針的兩枚雞蛋彈殼上,都出現過用筆劃過的線條。
好在這些都逃不過顧晨的大師級觀察力。
因此顧晨在離開市局技術科的時候,特地將那枚帶有鋼針的雞蛋,和另一枚已經敲碎的雞蛋彈殼收集起來。
此時此刻,顧晨直接將取證袋拿出,將兩份蛋殼樣品拿在手中,亮在陸峰面前道:
“陸峰你看清楚了,我左手拿著的,是已經敲碎的雞蛋,里面含有一根鋼針。”
“而我右手上拿著的,是一枚含有鋼針,但并沒有敲碎的雞蛋。”
“這兩枚雞蛋,與那些沒有藏匿鋼針的雞蛋,在蛋殼上明顯有所不同。”
“因為這兩枚雞蛋的蛋殼上,都有被寫字筆做過記號,兩個‘S’,這就是標記。”
“而且從我們在南坡村現場搜集的蛋殼發現,其中也有一枚雞蛋蛋殼上,出現過類似‘S’的標志。”
“這說明,這些藏匿過鋼針的雞蛋蛋殼上,都被人事先做好記號,而這個應該只有你能完成對吧?”
“我…”
被顧晨突然一問,陸峰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畢竟,顧晨能發現雞蛋中藏匿的鋼針,這就已經很讓人意外。
再加上蛋殼上的標記,以及鋼針為什么會插入雞蛋中,而蛋殼卻完好無損的化驗報告。
陸峰有些手足無措。
“陸峰,你為什么要殺葛飛?”王警官見陸峰已經放棄狡辯,直接問他。
陸峰則是低頭不語,似乎也是委屈巴巴。
顧晨則又道:“你極力慫恿葛飛,讓他搞差異化人設,做吃播。”
“隨后將那些動過手腳的雞蛋拿給他吃,目的就是想致人于死地。”
“可我不明白,葛飛跟你看上去關系不錯,你又為什么要害他?”
“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無力狡辯,陸峰似乎也放棄了抵抗。
可話到嘴邊,卻突然欲言又止。
“是因為什么?你倒是說清楚。”盧薇薇見陸峰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也是好奇問他。
要知道,能利用這種專業手段殺人于無形,可見陸峰對這些專業知識非常精通。
但陸峰似乎有難言之隱。
顧晨則繼續問他:“是因為論文造假的事情對嗎?”
“你…你怎么知道?”被顧晨忽然一說,陸峰有些驚奇。
畢竟自己從認識顧晨開始,就根本沒提過論文造假的事情,可顧晨卻能一口說出。
這讓陸峰有些手足無措。
顧晨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告知道:“因為你使用的這種作案手法,其實是一個行業期刊中的實驗內容。”
“而經過我們調查發現,其實大量的學術造假論文,都來自那個行業期刊。”
“那個偽造學術論文的幕后黑手,似乎喜歡專挑一個行業期刊薅羊毛。”
“所以我認為,作為兇手,必然對那行業期刊的內容了如指掌,而這個人卻是你,你就是那個學術論文造假的背后推手。”
顧晨話音落下,直接將之前劉文慶被抓時交代的內容拿出,亮在陸峰面前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那個劉文慶口中的上家對吧?”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也不認識什么劉文慶。”
“別裝了。”見陸峰死鴨子嘴硬,顧晨也是實話實說道:“如果要調查你,對你最近一年的行蹤展開搜查,你認為我們的技術手段,查不出你的問題嗎?”
“而你現在的問題是,為什么要謀害葛飛?是因為葛飛知道你的秘密?”
話音落下,現場忽然短暫的安靜。
陸峰目光呆滯的看向顧晨,此刻沒了半點精神。
之前在南坡村,陸峰尚且能說會道,可現在卻是截然相反。
現在的陸峰,似乎已經丟了魂,完全打不起精神。
就這樣,大家在審訊室內,短暫的對峙了一分鐘。
陸峰終于扛不住,低頭主動交代道:“沒錯,我之所以要干掉葛飛,就是因為葛飛知道的太多了。”
“怎么回事?你說清楚。”顧晨拿起書寫筆,抬頭問話。
陸峰也是長嘆一聲,這才回道:“之前我一直在南坡村搞自媒體,其實只是為了掩護我自己的真實身份。”
“其實我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幫人代寫學術論文。”
“你是醫學專業,但是要寫專業學術論文,還要在學術期刊上發表,恐怕很難。”顧晨也是有一說一。
就算你是行業中的翹楚,那寫出的東西,也不一定有機會頻繁登上行業期刊。
陸峰點頭表示同意:“別說很難,那是相當的難,因為我自己曾經就寫過許多,但無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才真正意識到,其實要做這行很難。”
“但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一些行業期刊里的內部人員。”
“在吃飯的時候,他們給我出了一些餿主意,就是讓我學術造假,專騙那些醫院的醫生。”
“他們許多人面臨升職問題,但必須要有一些學術論文在學術期刊上發表的經歷。”
頓了頓,陸峰微微抬頭,這才又道:“這是一個很大的市場,需求量很大,而且我們的客戶資源很豐富。”
“因為他們這類人,在醫院多少都已經混成小領導模樣,手里有錢,也舍得花錢。”
“還有就是,一旦事情敗露,他們知道自己上當之后,不敢貿然報警,因為這樣有損他們自己的名聲。”
“做醫生的都知道,名聲對自己的職業很重要,而且我們還可以利用他們的軟肋威脅他們,如果報警,就把他們學術造假的事情群發出去,讓他們身敗名裂。”
“所以呢?”盧薇薇問。
“呵呵。”陸峰干笑兩聲,也是不由吐槽道:“所以,他們為了自己的名聲,只能吞下苦果。”
“他們不敢報警,就當花錢買教訓,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怪不得別人。”
“所以你們就是利用這點人性的弱點,瘋狂斂財詐騙?”顧晨說。
畢竟在顧晨看來,學術不端的人大有人在,想走捷徑的人也大有人在。
在市場經濟下,有需求就有市場。
但這種灰色產業鏈,往往被曝光的程度很低。
因為大家都是行內人士,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且被詐騙者,往往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不會去主動曝光自己,自己砸自己飯碗。
所以這才導致像陸峰這樣的詐騙犯有恃無恐,似乎認為對方根本拿自己沒辦法。
“那葛飛呢?他就算知道你的秘密,也罪不至死吧?你又為什么要害死他?”
盧薇薇很難想象,之前在餐桌上,還跟葛飛有說有笑的陸峰,轉眼之間就利用蛋里藏針的方式,巧妙的除掉葛飛。
而且這套操作下來,行云流水。
就連坐在身邊的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都不曾發現。
由此可見,陸峰之所以熱情邀請眾人來家中吃飯,也是不露聲色的將幾人當做自己的目擊者,證人,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被盧薇薇這么一問,陸峰也是長吁一聲,道:“葛飛這個人,亦正亦邪,我們在酒桌上關系良好,那只是表面關系。”
“你們其實根本不了解葛飛這個人,他可是貪婪無厭,陰險程度,遠超你們的想象。”
“哦?”顧晨一愣,也是淡笑著問他:“那你倒是說說看,葛飛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無恥?”
“呵呵。”聽聞顧晨說辭,陸峰干笑兩聲,也是不屑的說道:
“你們知道葛飛為什么不做醫生,而跑去養殖嗎?就是因為他收取醫藥代表的好處,將劣質醫療器材引進醫院,導致出現重大事故。”
“葛飛也是因此被醫院查出,從而丟了工作。”
“但他這個人野心很大,一直想著賺大錢,后來聽說搞養殖賺錢,他就把所有身家都拿出來。”
“剛開始是嘗到了甜頭,可后來市場急轉直下,他陪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下一屁股債。”
說道這里,陸峰也是長舒一口重氣,努力平復下心情,這才又道:“后來他在一次酒局上認識了我,也旁敲側擊的知道了我在南坡村干自媒體。”
“他感覺有搞頭,借了10萬塊,也跑來南坡村湊熱鬧,這不是惡心我嗎?”
“確實挺惡心的。”王警官也是默默點頭,同意陸峰的說辭,但轉而又道:
“可就算葛飛模仿你,抄襲你,但你有自己的特色,你有手藝,堅持下來,葛飛總不是你的對手。”
“呵呵,你想當然了。”陸峰搖了搖腦袋,也是沒好氣道:
“你知道的,我剛才也說過,在南坡村搞自媒體,其實是我的副業,我的主業是學術論文一條龍服務。”
“葛飛這么一來,完全打亂了我所有的節奏,后來又來了一個趙虎,可好在這個趙虎獨來獨往,對我威脅不大。”
“但葛飛不一樣,他就是個貪婪的混蛋,由此在家中偽造學術論文,卻被他意外聽見。”
“這家伙不僅偷偷錄音錄像,還威脅我說,不讓他加入,他就去告發我。”
“他真這么說?”顧晨右手轉筆,認真問道。
陸峰則是狠狠點頭:“雖然他是笑臉盈盈的跟我說,但笑里藏針,他就是想什么都不干,白白從我這分到好處。”
“不僅如此,他還經常山寨我的內容,分走我的流量,甚至有時候直接以我為拍攝對象,拍攝我的生活日常。”
“由于葛飛在南坡村各種騷操作,我的正常工作完全暴露無遺,甚至沒有半點秘密而言。”
“就這樣,流量大量分散,我還時不時被葛飛威脅,如果不拉他入伙,他就在直播時暴露我的真實身份。”
長嘆一聲,陸峰抬頭看著顧晨,也是無可奈何道:“你們說,就他這個貪得無厭的混蛋,我能拿他怎么辦?”
“他不僅要白白分走我的利潤,還時長威脅我,就這樣,我忍了他半年多。”
“所以我一直在謀劃這件事,為了能在蛋里藏針而不被發現,我總共實驗過幾次。”
“可正好遇見你們的到來,想想單獨邀請葛飛是個難題,如果邀請的是你們,還有趙虎,那我的嫌疑也會大大降低。”
“所以,你一直在利用我們?你的熱情全部都是裝出來的?”
聽聞陸峰的說辭,王警官也恍然大悟。
之前還感覺這陸峰格外熱情,甚至是熱情上了頭,弄得自己都怪不好意思。
原本大家還想利用陸峰的盛情邀約,來拖延時間,等到趙虎。
可現在看來,并不是大家在利用陸峰,而是陸峰在利用大家。
雙方都在利用彼此。
只不過,陸峰在此時已經透露出殺機。
帶著大家去葛飛家參觀,再不露聲色的邀請大家一起吃飯。
葛飛被拉倒陸峰家中,而趙虎也別請了過來。
這樣一來,陸峰便能在餐廳內,不露聲色的殺死葛飛。
被王警官一語點破,陸峰也不裝了,直接攤牌道:“沒錯,我是一直在利用你們,因為我沒有辦法呀。”
“如果我不這么做,那該死的就是我,以葛飛這個瘋子的性格,他指不定哪天就給我透露出去。”
抬頭看著顧晨幾人,陸峰也是無可奈何:“可能你們也很難理解吧?我抓住了那些想晉升的醫生的軟肋,讓他們吞下苦果,交錢買教訓。”
“他們不敢聲張,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只能忍氣吞聲。”
指了指自己,陸峰又道:“但我又何嘗不是呢?我被葛飛威脅,我卻無法聲張。”
“因為葛飛一旦報警,第一個完蛋的就是我。”
“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我也和那些該死的醫生并無兩樣,我也是一個受脅迫者。”
“而葛飛這個混蛋,他憑什么就可要逍遙法外?他就該死。”
說道這里,陸峰似乎已經耗盡了自己的所有情緒。
此時此刻,陸峰的眼里只有失落。
顧晨將這些記錄完整后,抬頭問他:“所以,你就是劉文慶的幕后老板?”
“對。”陸峰此刻不想反駁。
“那跟你一起造假的,還有那些行業期刊的內部人員對嗎?”顧晨又問。
陸峰依舊點頭:“沒錯,也包括他們。”
“那你把他們的信息和聯系方式都寫下來。”顧晨說。
袁莎莎聞言,立馬將一份便簽紙,以及一直寫字水筆放在陸峰面前。
陸峰顫抖的右手,也是緩緩拿起寫字筆,開始將這些情況寫在紙上。
翌日清晨。
芙蓉分局會議室。
為了此次案件,趙國志親自來到會議室,跟刑偵隊成員,一起連線京城和魔都的警方。
簡短的電視電話會議,趙國志也是將顧晨搜集到的確鑿證據,通報給兩地警方。
主要涉及異地抓捕,需要兩地警方緊密配合。
重點是抓獲那些行業期刊的內部涉案人士。
行業風氣之所以會敗壞,主要在內部。
許多行業期刊,先前還能獨立自主,發表具有極高學術價值的論文。
可越到后來,所涉及的利益攸關方閱讀,許多所謂的“內部人士”,甚至是一些偽造身份的所謂“內部人士”開始粉墨登場,勾結一些造假分子,公然開始學術詐騙。
但顧晨這頭調查的案件,或許還只是冰山一角。
可由于省里的“春雷行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著,因此趙國志很欣慰,能夠利用此次案件為契機,與京城和魔都警方取得聯系。
三地警方緊密配合,這也是趙國志喜聞樂見的。
半個鐘頭的簡短會議,三地警方都很務實,不講客套話,只講任務部署。
因此開會效率也是快到驚人。
袁莎莎將通話視頻掛斷之后,趙國志這才笑臉盈盈道:“干的不錯,顧晨,但這個案件,只是冰山一角。”
“現在國內的學術造假還依然很猖狂,今天或許是我們僥幸抓到了陸峰,可明天呢?后天呢?大后天呢?”
“難道就不會出現下一個張峰,劉峰之類的?所以,我們江南市警方,應該再接再厲,好好利用此次破案為契機,狠狠打擊這幫詐騙犯的囂張氣焰。”
話音落下,趙國志將手中一份文件拿出,也是擺在桌上道:“這是其他兄弟單位提供的類似案件,依我看,許多案件都可以并案。”
瞥了眼顧晨,趙國志又道:“所以,這件事情,我準備交給你顧晨來辦理,有沒有信心?”
“有。”顧晨的回答鏗鏘有力。
然而話音落下,顧晨卻有小聲回道:“不過趙局,在你拿出這份文件之間,這幫人早就在我們的監視范圍。”
“只要你一聲命令,我們可以做到馬上出發,立刻抓人。”
“什么?”被顧晨一說,趙國志目光一呆:“這些東西可是我剛剛才弄來的,而你顧晨卻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