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劉麗麗毫不掩飾的點點頭,主動交代:
“我們都是拿到好處,替人辦事。”
“替陳剛辦事?”盧薇薇問。
“對。”劉麗麗低頭沉思,忽然又道:“準確來說,不僅僅是陳剛,還有承包商楊天橋。”
“具體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之所拿錢辦事,跟他們配合走流程,這一切都是由他們來策劃。”
“所以這些天,你頻繁跟陳剛聯系,也是在商討這些事情對嗎?”顧晨繼續追問。
劉麗麗嗯道:“主要是商討如何操作的問題。”
在短暫的交流當中,顧晨從劉麗麗口中得到了許多有價值線索。
再結合之前調查的情況,顧晨現在可以看出,這起所謂的彩票作假問題,似乎遠遠沒有這么簡單。
表面上,彩票中心要搞朱瑞偽造中獎彩票。
可實際上,彩票中心的主要承包人,才是這次彩票大盤的實際操作者。
從審訊室出來,顧晨和大家重新返回辦公室。
并且將審訊程序整理成文件形式,重新放到投影儀上。
“這就是我們剛才的審訊結果,大家可以看一下。”顧晨拿起激光筆,重新掌握案情主導。
此時此刻,臺下一盤喧嘩。
所有新老同志都面面相覷,感覺鬧了半天,大家都被蒙在鼓里。
何俊超首先提問道:“原來彩票中心的承包商楊天橋在作假,他才是真正的騙子。”
“可我有個問題一直不明白,他既然作假,那又為什么要選擇報警呢?”
“可能另有目的吧。”盧薇薇說。
顧晨則提議道:“我覺得應該立即逮捕這個負責彩票發行的承包商楊天橋。”
“這家伙做這么大一個局,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
“我同意。”王警官舉手贊成:“立即通知丁亮和黃尊龍,讓他們再辛苦一趟。”
“我剛才已經安排下去了。”顧晨說。
“根據之前對劉麗麗的審訊得知,整個即開型彩票發售,其實就是一場精心籌劃的局。”
“首先,陳剛會將前一期其他中獎者兌付過的‘草花k’取來,交給他們事先安排好的托,讓這些托在進入二次抽獎環節。”
“而在這二次抽獎環節中,陳剛會再拿出幾個信封,其中ー個信封里有寶馬紙條。”
“而此時,陳剛會暗示自己事先安排好的托,直接去抽這個信封,從而騙取大獎。”
“可是…”袁莎莎猶豫的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于是趕緊追問顧晨道:
“可是顧師兄,他們是怎么知道經過公正的牛皮紙信封中,哪個有‘寶馬’紙條呢?”
“是啊,他們是怎么知道的?這些牛皮紙信封,可都是在公證處監督下密封的。”吳小峰也道。
在大家看來,之前那些可以作假,可畢竟最后環節是在公證處監督下密封的,這就有點難辦的樣子。
顧晨聽聞幾人說辭,則是淡淡一笑,隨后問吳小峰:“小吳,你幫我找一張牛皮紙信封過來。”
“牛皮紙信封?”吳小峰左右觀察,這才發現辦公室后邊的書架上,放著一疊空置的信封。
于是忙問道:“不是牛皮紙的行不行?”
“也湊合用吧。”顧晨說。
吳小峰默默點頭,趕緊跑到書架錢,將信封拿到顧晨跟前。
顧晨隨后撕下一張便簽紙,用油性筆寫上“寶馬”二字,之后塞進信封。
走到墻邊,取來一支警用手電,將聚集燈光打開,直接照射在信封上。
“大家看見沒?”顧晨說。
眾人定睛一瞧,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用強光照射信封,一下就能看出里面有寫著寶馬的便簽紙條。”袁莎莎目瞪口呆。
“沒錯。”顧晨完成實驗,將燈光關閉,這才與眾人解釋道:
“通常情況下,這種方式是最直接最普通的。”
“當然我們的信封質量也不錯,但即便如此,如果內部便簽沒有進行折疊處理,用強光照射之后,是能夠提前知道帶有‘寶馬’二字的便簽紙在哪。”
“因為楊天橋是承包商,他完全可以知道,然后再記住這個信封的編號,就可以控制誰能中獎。”
“等到真正抽中草花k的中獎者登臺時,他們拿出的就都是沒獎的信封。”
“這樣一來,他們也就怎么也抽不走寶馬。”
“而那些托兒上臺時,再拿出有獎的信封,讓托兒來抽取,如此一來,自然百發百中,托兒們次次都可以中大獎。”
目光掃視四周,顧晨也是淡淡說道:“如果按照這種操作手法,按道理是不會出錯的。”
“可是楊天橋那頭卻要報警,難道是他們內部出現錯誤,才讓朱瑞誤打誤撞,中得大獎嗎?”
“應該是這種情況吧?不然他們也不會傻到報警,畢竟這種事情根本見不得光,還被搞得滿城風雨。”
盧薇薇感覺,從顧晨分析的情況來看,楊天橋既然是這次體彩的承包商,根本不太可能選擇報警。
報警對他來說,其實根本就是在自我傷害。
一旦被警方查出端倪,那自己之前操作獎項的事情,也就會被公之于眾。
這樣的風險,很顯然楊天橋承受不起。
可究竟是什么情況導致楊天橋報警,顧晨也很納悶。
至少在楊天橋被帶進芙蓉分局之前,自己很難搞得清楚。
一個小時后。
當顧晨,盧薇薇,王警官和袁莎莎再次來到二號審訊室。
此時坐在審訊椅上的人已經換成了楊天橋。
面對四名警察,楊天橋的眼神顯得有些憔悴,忙問幾人道:“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電話里不能溝通嗎?為什么要把我叫到這里來?”
“因為電話里根本說不清楚。”顧晨將文件打開,見袁莎莎將攝影機調試完畢,這才問他:“你叫楊天橋?”
“沒錯。”楊天橋默默點頭。
“是這次體彩發行的承包商對嗎?”顧晨又問。
楊天橋先是一呆,可很快又緩過神來,也是笑笑說道:“沒錯,現在體彩都是搞承包。”
“如果讓他們自己搞,很麻煩,所以他們更愿意將體彩發行承包出去。”
“那你們怎么賺錢,交管理費還是怎樣?”王警官不太清楚體彩的操作流程,因此多問了一句。
楊天橋擺擺手:“不是這樣的,其實要說到這個即開型彩票收入的分配方式,也沒那么復雜。”
“我們主要的收入方式,是體彩發售金額的50,以實物方式返還給彩民。”
“而其中的35作為公益金,而這35的公益金,國家要拿走15,省體彩中心拿走8,江南市體育局要拿走12。”
“而3是作為彩票成本,1為省體彩中心的管理費。”
“當然了,還有11是承包發行者所有。”
見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楊天橋又道:“但是這個發行彩票是有風險的,像什么廣告宣傳費用,場地租金,雇工成本,這些都是固定的。”
“而且如果彩票銷售額達不到一定數量,我們搞承包發行的是會賠本的。”
“原來是這樣。”聽聞楊天橋說辭,顧晨又道:“那你們每次開獎,每次都能將彩票賣光嗎?”
“不能。”楊天橋搖搖腦袋,又道:“就以上一次開獎為例吧,體彩中心發包給我的售彩總額度是6000萬。”
“如果我全部賣出,那么我可以得到660萬,這錢肯定是有的。”
“但實際上,我只銷售出1700萬元的彩票,所以我能收到的錢就只有187萬了。”
“還要去掉資金成本,宣傳費用,場地租金這些固定成本,其實也賺不到什么錢,搞不好還要賠錢。”
頓了頓,楊天橋又道:“所以正是因為如此,體彩中心才要把售彩業務承包出去,毫無風險的拿35%1%的收入。”
“所以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因此你自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賠錢,于是你就打起了占50金額的獎品的主意對嗎?”顧晨問。
楊天橋一呆,一臉驚愕道:“警…警察同志,這話怎么說?”
“不用再裝了。”見楊天橋跟大家演戲挺像那么回事,盧薇薇直接將劉麗麗交代的筆錄拿在手中,道:
“這上面的筆錄,是你們這次體彩的中獎者。”想了想,盧薇薇忽然又改口道:“哦不,應該是你們這次體彩的托,劉麗麗,自己供出的情況。”
“她說,按照你們的意思,領取事先準備好的中獎彩票,參與到下一環節的摸獎,最后在你們的暗示下,挑選擁有特等獎的信封,從而獲得大獎。”
“之后,他們領取一定報仇,這些獎勵又再次歸還,是這樣嗎?”
“這…”
被盧薇薇這么一說,楊天橋顯然毫無準備。
王警官則跟腔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們這些獎品,豈不是可以一直循環利用?真是旱澇保收啊?”
“誤…誤會,這絕對是誤會。”楊天橋頓時也慌了。
自己被叫來警局,也沒想到是這事。
可現在,警方在自己面前,當面戳穿真相。
楊天橋坐在審訊椅上,頓時有些騎虎難下。
顧晨則是直截了當道:“你們通過以上的手法運作,都不用購買新的寶馬車,這幾輛寶馬循環往復,可以用到地老天荒。”
“所謂中得寶馬大獎,只不過是一場騙局而已,全都是你們自己設計出來的,所以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我…”
見警方證據確鑿,楊天橋頓時臉色突變,有些措手不及。
顧晨直接提醒道:“我勸你還是老實交代吧,你的情況,我們都有掌握。”
“尤其是你聯合下屬陳剛,一起指示劉麗麗等人進行詐騙活動,劉麗麗都有交代,而且掌握證據。”
“你現在抵賴也沒用,還不如交代清楚。”
見顧晨不斷暗示,權衡利弊之后,楊天橋也是無奈嘆息,只能老實交代道:
“沒錯,這的確是我做的局,可我也沒辦法呀。”
抓了抓頭發,楊天橋整個人沮喪不已。
“早幾年,大家手頭都有閑錢的時候,也愿意將錢拿出來購買彩票。”
“那時候,也的確能賺點小錢,小日子過得還算舒坦。”
“可這幾年,彩票是越來越不好賣,每次承包過來,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生怕這彩票賣不出去,錢全砸自己手里,我得想辦法啊,我得自救啊。”
“所以沒辦法,就想出這么個歪門邪道,想著請幾個拖,把聲勢搞大一點。”
“這樣一來,大家看到大獎擺在這里,又有人中獎,而且中獎率還很高,那就的跟風過來買彩票。”
抬頭看著面前幾人,楊天橋也是語帶哽咽道:“我也是沒辦法呀,都賠了好幾次。”
“正好趕上春節前,大家手里都有錢,搞一場這種活動,或許能夠賺一點。”
“可畢竟這些獎品都是我自己出錢,把房子拿去抵押換來的,如果真被人中走,那我豈不是要虧大發了?”
“所以你就搞這種詐騙活動,請托過來中掉獎品?”王警官說。
楊天橋欲言又止,便只能點頭承認。
顧晨眉頭一蹙,又問:“可是,既然都是你的托,你卻要告朱瑞作假,難道朱瑞并不是你請來的?”
“不是。”楊天橋搖了搖腦袋,也是無可奈何道:“這廝也不知道是從哪跑過來的,竟然使用假彩票來騙去獎品。”
“你說是假的,可當時你們的確驗證過。”盧薇薇還記得朱瑞所說的。
當天是彩票中心派人讓他坐上車,在模特的陪同下游街。
可以說是給體彩做足了廣告。
可現在翻臉不認人,直接說彩票是偽造的,可見這反轉也太快了。
要知道,普通人突然中得大獎,那心情可不得高興壞嗎?
可頭一天還讓你風風光光,享受著中大獎所帶來的喜悅。
可突然第二天,直接告訴你彩票是假的,還要告你。
這大心臟要是沒點承受能力,還真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端來。
現在楊天橋一口咬定朱瑞使用偽造假票,而關鍵人物陳剛卻不知去向,這讓顧晨很頭疼。
至少在顧晨看來,關鍵人物陳剛的缺席,很難定義當天朱瑞所使用的彩票是否真實。
現在是彩票承包商楊天橋,與獲獎者朱瑞各執一詞。
大家都拿對方沒辦法。
但報警的是楊天橋,很顯然針對的就是朱瑞。
可如果楊天橋在最后抽獎環節中,對信封做手腳,將沒有獎項的信封交給朱瑞選擇,也就不會出現后邊的中獎情況。
即便朱瑞中得大獎,但還得通過最后的抽獎環節。
這個環節在所有流程中必不可少,但恰恰就是最后環節出了問題,因此顧晨不得不懷疑,楊天橋所說的情況是否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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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些,顧晨也不藏著掖著,直接問他:“楊天橋,既然你們作弊,就知道那些信封里,哪些含有獎項,哪些沒有。”
“可為什么朱瑞會抽到那張中獎的信封呢?”
“這…”
被顧晨突然一問,楊天橋一時間也無法回答,頓時臉色發青的低下腦袋。
可片刻之后,楊天橋卻搖搖腦袋,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這環節中哪里出了問題。”
“說實話,當時被朱瑞中走那份大獎之后,負責銷售的陳剛也懵了,感覺應該是我安排的人。”
“所以當時也就沒多想,就讓朱瑞這家伙堂而皇之的作為獲獎者,坐著寶馬車,在模特的陪同下,一起游街。”
“可事后一核對,發現情況不對,所有大家這才感覺,應該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但這一查不要緊,果真查出了大問題,而問題就出在他朱瑞之前的那張彩票上。”
“草花k?”顧晨說。
楊天橋默默點頭:“沒錯,就是朱瑞的那張草花k,那是偽造的。”
“而且我們送到了鑒定中心,確定了那張彩票是偽造的,可想而知,這個朱瑞是有備而來。”
“可是,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萬一這偽造的彩票是你們自己做的呢?”王警官也是提出自己的質疑。
畢竟從頭到尾,都是楊天橋的片面之詞。
楊天橋當然會將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情況交代出來。
見王警官不信,楊天橋也是叫苦道:“冤枉啊,我們為求穩妥,所使用的草花k彩票,那都是之前回收的真票,完全沒必要使用假票。”
“而且我們還對當天的一等獎彩票進行核實,不僅發現那一張草花k是假的,而且當天所有中過“草花k"的人中,只有朱瑞沒有留下指紋存檔,而其他人都按要求留下了指紋。”
“指紋存檔?”盧薇薇黛眉微蹙。
“沒錯。”見盧薇薇不太清楚情況,楊天橋趕緊解釋道:“就是獲獎人,必須要留下指紋存檔。”
“這樣一來,也是為了核實中獎人的真實身份,在留下指紋存檔之后,哪怕之后出現什么問題,或者說是獎品延遲交付,都沒有問題。”
“只要中獎者本人,可以證明當時中獎者就是自己,那獎品交付就沒有問題。”
頓了頓,楊天橋又道:“可我感覺這個朱瑞,他一定是做賊心虛,所以不敢留下自己的指紋。”
“因此我認為,那個假的草花k,肯定是朱瑞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