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前,王爍回到了家里。
府門在他回家的同時也就關閉,還掛上了一面謝客牌。
荔非守瑜說,沒有人來搜查府上,天罰者那邊也沒有再來聯系。
“紅綢呢?”王爍問道。
“在地窖。”荔非守瑜說道,“這府上的地窖還真多。我們找了一個挺隱蔽的將她藏進去,入口處蓋了一層土、移了幾叢花草過來,十分隱蔽。除非是知情之人,外人絕難發現。”
王爍點了點頭,“晚些時候,我去看她一看。”
“二公子,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荔非守瑜頗為關心的問道。
王爍皺了皺眉,“我被停職反省,不能再繼續調查天罰者的案子。”
“這有何妨”荔非守瑜不解的道,“查案多累,就讓別人去瞎折騰好了。”
“你懂個屁。”王爍沒好氣的低斥了一聲,“這案子,就快要牽掛到我們王家了。”
“啊?”荔非守瑜吃了一驚,“那得趕緊通知大帥啊,讓他早作防備?”
“不行。”王爍道,“本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們這樣一通知,倒顯得做賊心虛了。我父親為人又剛正耿直,可別有什么過激之舉,反倒是弄巧成拙。”
“那總不能,坐以待斃吧?”荔非守瑜急道,“現在你又被停了職,如何是好?”
王爍皺眉沉思了片刻,“我在等一個人。說不定,她會給我帶來重大轉機。”
“好吧”荔非守瑜點了點頭,很不甘心的咬牙恨恨道:“說不得,多半又是那條老狗在使詐。他為何總不肯放過大帥與二公子?”
“就如同,我們也不會放過他一樣。”王爍道,“稍安勿躁,別再多言。”
“二公子還沒用夕食吧?”荔非守瑜忙道,“我去替你取來。”
“不用。讓我清靜休息片刻。”
“好吧”
王爍和衣小睡,休息了將近一個時辰,夜已深沉。
他叫來趙無疾與荔非守瑜,一同來到后院的花圃附近,打開了那個秘密地窯的暗門。
大戶人家總會準備好些個地窯,用來儲藏過冬的食物與冰塊。這處地窯臨近花圃,被他們這一改造還真是頗為隱蔽。
荔非守瑜與趙無疾留在窯外放風,王爍獨自一人打著火把下來。
地窯還挺大,里外兩層。外層堆放著一些應急的飲水干糧等物,紅綢暫住在里層。
“你來了?”地窯里并沒有燈,紅綢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王爍把燃燒的火把插到了地窯房的燈洞里,將手中的那把斷劍朝紅綢一遞,“物歸原主。”
紅綢并沒有伸手去接,“沒人能夠帶著兵器坐監。”
“我自己都坐監了。”王爍笑了一笑,“拿著吧,說不定逃命的時候還能用得上。”
“看來,你受的連累不小。”紅綢伸手接過了斷劍,“后悔放過我嗎?”
“說實話,有點。”王爍道,“當時一刀砍了你,會省很多事。”
“現在砍,也不遲。”紅綢說得毫無感情波動,“反正我早就已經死了,尸體都被廣通渠的大水泡爛,現陳放于義莊。”
她說的,顯然是趙無疾假裝打撈刺客尸體的事情。
王爍四下看了看,“都沒個坐的地方,太簡陋了。”
“為何岔開話題?”紅綢道,“難道你不顧你的愛姬性命了嗎?”
“顧。”王爍道,“但你認為,如果我放了你,我的愛姬就能回來嗎?”
“當然。”紅綢道,“讓我出去,我一定能把你的愛姬救回來!”
“先保住你自己的性命,再說吧!”王爍道,“現在,官府的人要抓你,天罰者也要抓你。”
“我不明白。”紅綢道,“天罰者抓我作甚?”
“抓住你,把你交給李林甫。”王爍道,“這樣,我縱放與包庇罪囚的罪名就能落實了。就像他們對待丘道人一樣,讓他去擔綱行刺,然后落網。一經李林甫的審訊,他這個退役老兵就會變成我父親的昔日舊部。如此一來,我們王家父子串謀天罰者,在京城違法殺人、謀刺當朝宰相的罪名,就都可以坐實了。”
“”紅綢有點愕然,無語。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編瞎話的騙你?”王爍道。
紅綢皺了皺眉,“你說的這些,有什么證據嗎?”
“多半是我的推測。”王爍揚了揚眉梢,呵呵一笑,“那是我預料當中,最壞的局面。所以,我希望它最好不要發生。”
“說了半天,竟然全是猜的?”紅綢略有點氣惱。
她轉過頭去,卻輕吁了一口氣。
“猜與推測,是兩回事。”王爍道,“看著吧,等天罰者來與我聯系,就能知道我的推測是否準確了。”
“好,拭目以待。”
王爍不再多言,走了。
次日,除了荔非守瑜離開王爍府上去了杖院應職,再沒有別的任何一人出門。
府門緊閉,直到下午。
有三名女子,各戴著一頂垂著薄紗長沿的帷帽,來到了王爍的府門前。
她們正準備上前敲門,門卻從里面打開了。
趙無疾站在門口叉手一拜,“請。”
三名女子也不多言,連忙快步走進了府里。
“二公子已經恭侯仙姑多時。”趙無疾關上門,再叉手一拜,“有請仙姑,跟趙某前來。”
“請。”
九仙媛果然十分守時,王爍很期待她會給出一個什么樣的交待。
與她同來的還有那天見過的清儀師姐,與嚷嚷著想要下山來長安游玩的清塵小師妹。
三名道姑都未穿道袍、未執拂塵,做的是尋常民間婦人之打扮。
她們跟著趙無疾,來到了王爍的會客室。
王爍都已經把茶給煮好了,“三位舟車勞頓,請坐。用茶。”
“我與清塵,還是暫時回避吧。”清儀師姐頗顯老道,施禮道,“有勞王公子,給我二人一處歇腳之地便可。”
王爍點了點頭,“趙無疾,請二位仙姑到廂房歇息。務必好生款待。”
“喏。”
趙無疾帶著二人走了。
九仙媛在王爍面前坐下,也不著急,先飲了半盞茶。
王爍也不著急。看九仙媛這副十足沉得住氣的樣子,她顯然已經有了結果。
“叮”一聲輕響,九仙媛將茶盞放到了茶幾上。
“我要找的人,已經在你手上。”
果然!
王爍微微一皺眉,“紅綢,和你是什么關系?”
“你叫她紅綢?”九仙媛淡淡一笑,“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改了這樣一個名。從她都叫詩詩。”
“從小?”王爍輕輕皺眉,“難怪,她也不知道九仙媛和殊音是誰。大約,她也只是知道你兒時的姓名。”
“那一年,詩詩的父親羿從道,出征數年歸來。她們一家團圓。”九仙媛道,“沒多久,家父去世。我出家為道。從此,我們就再也未曾相見。那一年,我們都是十四歲。”
“也就是說,在此之前,你們經常在一起?”
“幾乎完全生活在一起。”九仙媛說道,“她是我父親的關門弟子。羿從道離家出征的日子里,詩詩就時常與我同居一舍。”
王爍頗感好奇,叉手而拜的問道:“可否請教,令尊大人的名諱?”
九仙媛沉默的拿起了茶杯,看來是不大想說。
王爍淡然一笑,“既如此,王爍不再勉強。”
“詩詩,劍術如何?”九仙媛突然問道。
王爍微微皺眉,“單論劍術,我和我身邊的這些人,全都不可企及。”
“她還不到十九歲。”九仙媛輕輕的抿了一口茶。
王爍心中一凜,一個不到十九的姑娘,能有如此卓絕的劍術修為,想必她的老師,非同凡響!
她的老師,就是九仙媛的父親。
她能給出這樣的提示,就意味著,自己應該挺容易猜到。
“令尊莫非是”王爍猜疑道,“大唐三絕之一的,劍圣先生?”
九仙媛放下茶盞,輕吁了一口氣,“沒錯。我本姓裴。”
王爍愕然睜大了眼睛。
九仙媛的父親,紅綢的師父,居然是 劍圣,裴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