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面對未來時迷茫惶恐、不知所措的感覺,對于許信成來說,其實并不陌生,他有過不少類似的經歷和體驗,特別是來廣州讀大學后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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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開學后的第一個周日早上,周德道帶他到花城廣場、珠江邊、海心沙、廣州塔等地方游玩,還請許信成到他家里做客吃午飯。
周德道的家境非常殷實,他家的面積足足有600平米,裝修布置得十分豪華,他們家所在的那個樓盤更是廣州十大高檔樓盤之一。許信成后來才知道,像那樣的房子,他的父母還另外買了兩套,一套是給周德道的,一套是給周德美的。
下午三點,在即將離開他家時,許信成忍不住好奇地問他這里的房價是多少,還有市區普通樓盤的房價是多少。周德道遲疑了好一會,而后才說這里的房價實在有些高,高得會嚇到不少人,特別是剛來廣州的外地人,至于普通樓盤,房價也不低。
許信成知道,周德道之所以不太愿意說,是顧及到了他的感受,怕嚇到他,為此,他有些感動,覺得周德道這人還真地很不錯。不過,他立刻說他想了解一下實情,但說無妨。
周德道這才輕聲地告訴他,他們家的房價是9萬6每平米,至于市區普通樓盤的房價,每一個區,每一個樓盤的房價都有所不同,他也不是太清楚,只能說一個大概,市區普通樓盤的房價每平米普遍在3萬到4萬之間。
許信成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記得那一刻,因為就在那一刻,他的內心產生了極大的彷徨和惶恐。
他在來廣州之前,就聽說廣州的房價很貴,就知道一線城市的房價比他們老家高很多很多,但他對這里的房價到底有多貴完全沒有概念,因為他從來沒有上網查詢過這個問題。而那天,他終于有了第一手的了解,這個了解給他的內心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因為周德道剛剛說的金額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
許信成的心緒立刻變得一片凌亂,他在想:“我在廣州沒有一個親戚,沒有一個朋友,不認識任何有門路的人,畢業后必須自己找工作,雖然,找到工作并不難,但是,如果不能找到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如果不能晉升到高層管理人員,如果只是一名普通的打工仔,那么,我得到什么時候才能賺夠錢實現自己在廣州買房安家的理想呢?先別說高檔樓盤的房子,就算是普通樓盤的房子,對我來說,那也是難比登天。”
大學開學的這一周以來,許信成接二連三地遭受到了各種巨大的打擊,上課的第一天,他便發現,在英語應用能力和口語上,他和最優秀的同學們有著巨大的差距;而后,他很快便又發現,在學識上、視野上、談吐上、技能上、實踐經驗上,他和那些最優秀的同學們同樣有著巨大的差距;而此時,他又發現,在經濟上,他和那些來自富裕家庭的同學們有著更巨大的差距。
前面兩個巨大的差距如兩座無形的大山一般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不過,剛毅堅強的他一直都在頑強不屈地扛著,但此刻,第三座無形的大山,更大的大山一下子又壓到了他那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的身上,他終于扛不住了,他終于被壓垮了。
就在那一刻,剛剛經過了十年寒窗苦讀的許信成,他那終于實現了自己夢想的喜悅,那終于考入了自己理想大學的興奮;經過那么多年的努力和拼搏,他那終于實現了來廣州讀書目標的驕傲,那終于來到了一線城市生活的自豪,在那一刻,瞬間被彷徨和惶恐所替代。
雖然被壓垮了,但天生好強的許信成不允許自己在迷茫、彷徨和惶恐中沉淪太久。那天下午,回到學校時是四點半,外面的天氣并不好,陰沉沉的,但是,一回到宿舍,他還是換上了運動服和跑步鞋,他要到學校的操場上跑步。
這是他的習慣,每當心情低落時,跑步總能緩解他的低落情緒,迅速地把自己的狀態調整過來。
但是這次,跑步好像起不到哪怕一丁點的作用,在跑了兩公里后,他的心情依然沒有半點好轉。
許信成之前以為,通過自己這么多年的努力和拼搏,他已經登上了人生的一個小山峰,哪里知道,當他站在這個小山峰的峰頂上向高處望去時,他發現,他所登上的這座山和前面的高山比起來,頂多只能算是一個小山丘,前面的那座高山才是他必須攀登的高峰。
而許信成此刻最痛苦的領悟是,他那些在大城市里出生長大的同學們,特別是那些出身于富裕家庭的同學們,如周德道,他們從出生開始,不需要經過任何努力,就已經站到了前面那座高山的山腰上,就已經站到了比他高得多的高度上。
仰望著前面那對他來說幾乎是高不可攀的高山,仰望著它的峰頂,許信成問自己:“我真地能攀登上那座高山嗎?單憑自己的努力和拼搏,我真地能攀登上那座高山的峰頂嗎?”
這時,深陷于迷茫和彷徨中的許信成看到了白云山,看到了白云山的峰頂,此時的他正仰視著那高達382米的峰頂。
學校的操場就在白云山的山腳下,操場邊有一條小路,他前兩天就聽周德道說過,沿著這條小路一直往上,可以進入白云山風景區。
他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一個目標,“對,我要跑到白云山的山頂,我要攀登上去,我要去看看那里的風景。”
下定決心后的第一秒,他便往那條小路跑去。當許信成跑進那條小路時,他立刻發現小路非常崎嶇陡峭,這條路明顯不是那種專門開鑿修建的路,而是上山的行人歷經多年踩出來的泥路。
第一次跑這條路,又沒有識路的人帶路,怎么辦?
沒有其他辦法,只能靠自己摸索。
前路漫漫,不知道前面會有多少困難和障礙,怎么辦?
既然確定了目標,那便只管勇往直前,只管竭盡全力克服前路一個又一個的困難和障礙,直至達成目標。
“對,不管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一定要達成目標!”許信成對自己說。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強大的勇氣,這股勇氣為他的身體注入了強大的力量,他把這股力量傳遞到他的雙腳,邁出了攀登到峰頂的第一步。
那兩三天,下了好幾場大暴雨,所以上山的泥路很濕滑,有的路段還坑坑洼洼,泥濘不堪,許信成在跑第一個山頭時就摔倒了三次,右膝蓋和雙手都摔傷了。
許信成意識到在山路上跑和在操場平坦的跑道上跑是完全不同的,必須迅速做出調整才行,于是,他把身體的重心壓低,跑步時讓雙手自由地展開和擺動,以便隨時可以通過雙手的擺動迅速地平衡自己的身體,還有就是在特別濕滑特別泥濘的路段,需要降低速度,而且,在邁出每一步前都要特別留意腳下的路面。
經過這一番的調整,他在跑第二和第三個山頭時,再沒有摔倒過。
他跑到了第三個山頭和第四個山頭之間,這里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很干凈,于是,許信成在小溪邊停了下來,用溪水洗了洗剛剛摔傷的膝蓋和雙手,在溪水碰到右膝蓋的傷口時,從傷口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原來,膝蓋處已經摔得破皮流血了。剛剛傷口上沾滿了泥,所以一直沒有留意到原來都已經流血了。剛剛跑步時,因為不知道,所以也不覺得有多痛,現在碰到了水,看到了傷口,才感到了劇烈的疼痛感。
許信成起身試著又跑了幾步,每跑一步,膝蓋都會隱隱作痛,而且每跑一步,都會撕開傷口,每跑一步,傷口都會流下更多的血。
怎么辦?回去?就這樣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