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府護衛們的監視下退出府外后,阮建蘇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往了錦衣衛洛陽千戶所,準備與千戶褚國用商議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今天這場面并沒有出乎阮建蘇和褚國用的意料之中,先去打探一下福王府的反應也是兩人商量好的。
“這事有些棘手啊,圣旨里可沒說讓咱們動武,只是吩咐咱們拿了田契冊頁,查實王府所占田畝詳情,以此為據來征收租賦。
可要是不動粗,這幾十箱子田契怎能拿到手?
難辦!實在是難辦!
老阮,你是讀書人,看書看得多,心眼子比某這粗人要多出不少,你來想個法子可好?”
在聽到阮建蘇把今天在福王府遇到的情形簡單講述一遍后,褚國用頓覺頭大無比。
在這件事上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硬來。
因為這是藩王,是天家血脈,錦衣親軍是天家所屬,誰也不敢對這些宗藩動武。尤其是福王這種實打實地親藩,這可是皇帝的親叔叔。
真要那樣做了,就算事情辦成,最后也會為天家所忌。
保不齊皇帝哪天煩躁起來,一想到居然有人敢依仗武力對自己的親戚下手,那說不定有一天就敢對自己下手,這種膽大包天之人還留著作何?
這種結局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阮建蘇和褚國用就算對皇帝再忠心,也不敢拿著身家性命來試探。
可既是皇帝交代下來了,不辦還不成,辦不成那就是失職,這前程可是說沒就沒的。
“褚兄所言極是!此事確實棘手的很!畢竟福王可是親藩,非周王、秦王那些旁系宗藩能比!
這一路上我也細細琢磨過不少策略,可最終也是一無所獲啊!”
面對褚國用的恭維,阮建蘇心下受用的同時也是毫無辦法,沉吟一會后他還是搖頭苦笑、一臉無奈地回道。
“這些宗藩也真是,哪個府中不是家資百萬、良田萬頃?可這十余年間,圣上為了籌措錢糧剿賊安民,費了多大心力方才有今日大明之安穩,這些親藩哪一個看在親戚份上,給圣上捐過一錢銀子?
X的!
現在只不過是叫他們交點租賦,一個個就跟要了親命一般,真他X的不是東西!”
褚國用煩躁地站起身來,一邊在堂內踱步一邊憤憤不平地罵道。
“褚兄慎言!如今之計是想方設法完成圣上交辦之事,怨懟之言多說無益!
再說,我估計,其他各處所遇之況也不會比我們強到何處,褚兄何須過憂自家之前程?”
阮建蘇手撫頜下短髯,一邊想著對策一邊勸慰著褚國用,心里也是在暗罵這群國之蛀蟲。
“也是!既是福王府能如此蠻橫,其他各處宗藩也不會太過好說話!
現下最好是能有一處想出法子解了此題,那其他各處再照此施行最好!不過,那樣的話,首功可是了不得啊!
這可如何是好!”
褚國用停下腳步轉身回到椅子上自我安慰著,但他同時馬上意識到,若是有人立下如此功勞,那龍顏大悅之下,拔擢是肯定的了,自己這邊也只能干看著拉倒,剛剛好轉的心情頓時變得糟糕無比。
阮建蘇的心情何嘗不是如此?
身為京師土著的他家境倒是不錯,但在功名上卻是屢屢受挫,年近四旬了還是舉人身份,在進入宗人府之前也沒混上一官半職。
只因原先與鞏永固交好的緣故,這才在去年進宗人府當上經歷司經歷一職,雖說只是個從七品的官職,但這也讓他欣慰無比。
阮建蘇心里明白,若想在仕途上更進一步,那就得拿出點政績來不可,那樣才會能讓鞏永固在向皇帝舉薦自己的時候說話硬氣,要不然這輩子只能在這個清閑的衙門里廝混終生了。
而這次的差事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對于皇帝拿自家親戚下手一事,作為一個有良知的讀書人,阮建蘇心里是十分贊成的。
宗藩侵蝕大明軀體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大明歷代君王都是秉持著親親相隱的傳統,對此一直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態度來對待,生怕被數以百萬計、且終生也見不到的親戚們唾罵。
但今上的所作所為卻是與任何一位君王截然不同的。
這幾年先是逼迫周藩自獻田畝,后又將楚王系除藩,接著又下旨解除郡王以下大明宗室的禁令和供養,使得朝廷兩百年來的重負終得消解大半。
今上幾年來施行的種種舉措,目的其實非常明確,那就是強國利民。
這一點作為旁觀者的阮建蘇看的非常清楚。
從至今,大明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姿態穩步前行,今上的施政方針和策略已經超乎了所有人的認知,是史書上從沒有出現過的。
歷史不是沒有愛民的仁君,但像今上這樣,把天下黎庶看的比天家還重的根本沒有。
這位皇帝好像不是這個世上之人。
阮建蘇的腦子里有時會升起這么個奇怪的想法,但轉瞬之間就把這個能把自己嚇死的念頭給掐滅了。
“褚兄,我忽然想到一策,但不知其中風險為何,要不我講出來你參詳一下?”
沉默半晌之后,阮建蘇忽地開口說道。
“什么策略?老阮你說來聽聽!”
正在郁悶之中的褚國用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隨即身子前傾,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阮建蘇。
“現今福王府上所依仗者,不過是那群人數不詳之帶械護衛,若是這幫人沒了抵抗之力,那福王府就如同沒了爪牙之猛獸,到時還不是任由地方拿捏。”
阮建蘇說的的確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若不是福王府上這些個護衛,哪怕是福王再如何強硬,到時候錦衣衛進去一隊人馬,把福王等人看押起來,再把那些田契搶出府來,交給洛陽知府衙門,那只要到了收獲的季節,洛陽府就會安排人手去往福王名下的莊子里收取租賦了,福王府根本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對于天下的文官來說,這可是揚名的好機會。
能從宗藩的田地里收取租賦,這可是既能博得名聲又能讓心里暢快無比的好機會。
“這倒是!不過老阮,這些個護衛倒是未曾放在我親軍眼中,可咱也不能殺進王府把他們給收拾了啊,那樣咱們和那些流賊有啥分別?
傳出去還不得叫天下人嗤笑不已?哪有天子親軍打殺天家護衛這一說?
不成不成!
這已是造反了!”
褚國用聞聽之后,情緒頓時再次低落下去,前傾的身子也縮了回去。
“你聽我講完!
咱們根本無須打進王府,咱們只要讓王府中人自己出來便可。
等籌劃好之后,親軍便以王府中遭賊、親軍前來抓賊為名義,把福王府團團圍住,王府中人只許出不許進,那樣圍上十天半月之后,里面的人餓的骨軟筋松,還不是由著擺弄?”
“妙啊!
嘿嘿!
真有你的!
此事我看成!就這么干了!”
褚國用琢磨片刻后興奮地一拍桌子大聲道。
“褚兄可吩咐下去,預備好若干漁網,若是王府護衛強行沖出,那就用漁網將其縛住生擒,至于圣上欲如何處置,咱們只管上稟便可!”
其實按照宗藩規章,藩王是不得擁有帶械護衛的,但福王是所有宗藩中最特殊的存在,這種親叔侄的關系下,不管是天啟還是崇禎,對此都是采取了容忍的態度。
但是,阮建蘇心里有種感覺,這回如果能順勢解除了福王府的武裝力量,皇帝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偌大的福王府中人口足有數百,府中雖也有小型糧倉,但也支應不了幾日。不過為了盡快解決問題搶得頭功,褚國用還是決定下手再狠一點。
“等預備好了,某便遣人趁夜進府,先把府中的糧倉燒了,之后正好以拿賊為名封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