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安靜的科沙林村,羅斯軍的前路依舊安靜。
對于留里克而言,自己除了基本知曉前方的海岸線走勢,對當地的族群、實力水平僅能臆測。
好在羅斯軍有著向導。
他希望從向導嘴里獲悉一些詳細的消息,可是,這對于即便有出遠門經驗的格但斯克的卡西米日,依舊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陽光照得白帆格外亮堂,因南風的回歸,大大小小船只傾斜安置主桅以兜住南風快速西行。
最大戰艦海上君主號,相比于別的船只,她因為載物極重航速始終是有限的,以至于整個艦隊必須遷就她。
這樣一來陸路騎兵與海軍的速度能勉強保持一致。
全軍行動速度不是很快倒是勝在長時間穩速。
海風拂面,沉浸在這種享受的留里克策馬走在隊首,熬過降雨的戰士們在離開科沙林后,僅僅一天的功夫就被海風吹得渾身干燥,只是大軍始終沒有靜下來好好洗個澡,戰士們至多在休息時期以臭臭的肥皂洗干凈臉和頭發,他們的衣服正散發著難聞意味,正所謂久居不覺其臭他們習慣了這個也就釋然了,但現在他們愈發覺得身子有些瘙癢。
留里克不宣布大休整,全軍就必須保持勻速繼續趕路。
那么,只要一直向西就能平靜得抵達漢堡?至少海軍知道,當他們開始在海上遇到丹麥船只、看到了西蘭島和日德蘭半島的海岸線,就該與大王做一番道別,
之后繞大圈去萊茵河口,至于何時再回合就是一段時間后的事情了。
“這就是屬于我的奧德賽呀。我親自丈量了波羅的海南部海岸線,這里所有存在的部族,絕大部分都該歸為我的統治。”留里克信心勃勃,據說繼續向西會遇到柳蒂奇人的勢力。
據稱那是一個勢力很強大的部族集團,他們會如卡舒本一族的最大勢力格但斯克一樣不戰而降嗎?
留里克招來心情有些忐忑的卡西米日。
見得羅斯王,這個年輕人竭力想表現得自己正在精進騎馬的技術,至少在大王面前露了一手勒馬立定的技術。
“看來,你愈發像一個騎兵了。”留里克饒有興致道。
“感謝大王美譽。”
“還是說說正事吧。”留里克抬起右手指向正西方:“你所知道的柳蒂奇人…是否在那邊?”
卡西米日猶豫了一下:“事情有一些復雜。”
“如何?”
“因為,他們是住在內陸區域的。我們和他們的關系不能說很好,至少彼此不是敵人。再說,他們分成很多個勢力,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心思…”
這并不是留里克希望聽到的答案,他猛地打斷話。“說正事。告訴我,沿著海岸線西行究竟能遇到他們的勢力嗎?”
“不好說。”
“如何不好說?”
“我聽我父親說,西方已經是丹麥人的勢力。還有一個呂根島勢力,我不知道他們是丹麥人還是別的,也許,我們繼續西行 會撞上他們。”
“呂根島嗎?”留里克捏著胡須沉下頭思考起來。
“波羅的海的大部分區域,只要是現在存在的定居點,一千年后它的名字多半只會在發音上有一點細微變化。呂根島?莫非就是德國的那個呂根島?倒是它的確在奧德河口附近。”
經過一番思考,留里克覺得事情微妙起來。
那個島的情況如何?當地有一個勢力嗎?究竟是丹麥勢力還是柳蒂奇人勢力?當地人人口如何、士兵如何?對羅斯的態度又如何?施特拉爾松德城是否已經存在,我軍可是要從那個海峽鉆過去呢!
留里克就現實問題問了卡西米日很多,可惜這個二十歲的年輕僅能提供泛泛而談,真正重要的情報一概不知。
“唉。”留里克遺憾地搖搖頭:“看來你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向導。”
年輕人心里像是壓了塊石頭,急忙愜意連連:“大王恕罪,是我生活在逼仄的小地方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我有罪。”
“你有罪?何罪之有呢?我的遠征也是在探險,反正遇到任何兇險的敵人將他們消滅就行了。看來,我們是要撞見呂根島的勢力了。”留里克如此道。
不過,這蠻荒的時代居民定居點雖然少得可憐,但以奧德河口為中心的廣大區域,在絕對空曠原生態的同時,局部地區也很熱鬧。
正是因為地域太空曠了,使得一些小型定居點常年無外人光顧,各地村子圈 地自萌,若非必要也懶得與外界交流。
即便是過去縱橫海洋的丹麥人與博恩霍爾姆人,也只有少數人去廣義波美拉尼亞海岸。
當羅斯軍三年前遠征丹麥,與眾多的丹麥領主交談,留里克并未從他們聽說過“呂根島”這個詞,與會也沒有呂根島貴族。
但那個島是存在的,在南波羅的海也當有自己的影響力。留里克知道它的存在,正是來自于對施特拉爾松德的基本了解——那是一座重要的漢薩城市。
“是呂根島勢力嗎?我管你是什么人。若是丹麥勢力最好,這樣我就該平靜通過。要是膽敢阻撓我,毀了你們。”
留里克雖不想再在行軍路上打仗,若是某個勢力做了攔路虎,羅斯不惜浪費時間將之打服。畢竟集結大軍遠征也挺不容易的,現在的不服者直接打服,省得未來反受其亂。
全軍又是在海岸上休息一晚,現在夜間也是天氣晴朗,海軍又照例恢復了漁火夜捕。
倘若附近有丹麥漁船,他們曾見識過羅斯人的捕魚招募,個別聰明人開始有樣學樣以求撈到更多肥厚的鯡魚。畢竟小小鯡魚接近五分之一是油脂,這對捕魚為生的人們挨過今冬至關重要。
只要是丹麥勢力,當他們見到海面突然出現大量光點,就該估測是羅斯人的“捕魚大軍”來了。
在全新的歷史時期,大量的丹麥人干脆沖向萊茵河口的新定居點,被焚毀的杜里斯特港以 另一種面貌重生,而其規模變得更大,那是更溫暖、物產更豐富的海域,去那里過冬不啻為好選擇。
拜雨后澄澈的空氣所賜,即便是夜里,吃了大量魚肝而夜視極佳的人也能看到三十海里外的明顯光點,何況羅斯海軍做的漁火規模很大,它的存在不得不使得一些人輕松看到又保持緊張。
羅斯軍正沖向奧德河口,這里的確盤踞著一個勢力——一個頗為奇怪的勢力。
夜里,漁村忙著清點今日的收獲,他們還要把小船推上岸以免海潮侵蝕。
漁村的名字叫做Dziwna濟夫納。
事發突然,那些忙著補網、搓麻繩、剖魚做魚干的人們紛紛走出濱海木屋,他們站在沙灘上向東北方向遠眺,不由得為眼前景象大吃一驚。
不過,他們雖為漁民并非對很多大事一無所知。
一個漁村能囂張得濱海而建,而不必擔憂來自丹麥的各路海盜偷襲,自有其獨到的生存秘方。
村莊首領渾身顫抖,他完全知道那是什么。
正當大家就海面奇怪景象議論紛紛時,村長以本地的斯拉夫語怒喝一聲:“都別嚷嚷了。我們快去沃林,告訴老大羅斯人來了!”
于是,漁村連夜展開行動,劃著長船極為平靜的水道逆行…
他們的確搞到了一艘正兒八經的丹麥風格長船。
在這個時代,奧德河注入大海之前,要首先面對一片潟湖。
千年來的泥沙堆積在河口造就兩個極其扭 曲的大島,從而形成三個入海水道。
這些水道有大有小,濟夫納村所在的水道不但是最東的一個,也是最狹窄的一個,即便如此它也有百米寬。
之所以此地形成潟湖就在于地勢太平,海波攜帶的沙石與奧德河的泥沙不斷淤積,兩座河口之島仍在緩慢擴大。
卻說三年前的大戰,羅斯軍隊在丹麥世界打出赫赫威名。有的丹麥家庭舉家東進,抵達新羅斯堡后就決定做羅斯人。更有商人往來兩地,有關羅斯海軍強大、一艘如山般的巨艦正在建造的事不脛而走。
丹麥商人探訪別的地域,也將自己獲悉的消息不斷透露給當地人。
濟夫納村所在的沃林勢力,就是本地區一個很擰巴的存在,直到現在她仍能獨善其身,卻始終敞開胸懷歡迎各路和平商人的進駐。該勢力的開放態度一直吸引著一批丹麥商人客居,五花八門的消息也就在沃林城傳播開了。
這樣,沃林人推舉的大首領可以足不出戶就做到洞悉波羅的海全域大事。
即便是繁榮的港口,到了夜里也該封港休息,本地人與所有客居者都該老實睡大覺。
今夜并不太平吶!
一支小型船隊在東部水道舉著火把拼命劃船,他們闖入沃林港城隨便找個地方將船停下,再淌著潟湖之水氣喘吁吁得上了岸,鬼鬼祟祟的樣子很快就被巡邏者察覺并抓獲。
那是全體沃林人雇傭的丹麥傭兵,并由沃林首領親 自為之授權。這些丹麥戰士拿著本地人給的傭金過日子,以武力保護自由的沃林城之安全,尤其是管理他們的客居丹麥同族,出面打擊任何的海盜行為。
而這就是為什么濟夫納村可以堂而皇之得在海岸線建設漁村。
所謂海盜就是以丹麥人為主,丹麥漁民在一些時候可以突然露出獠牙發動海盜行為。但海盜也是看人下菜碟,沃林城里充斥著多個丹麥系部落的勢力,部分兄弟還在這里打工,甚至長期客居,雖無形成大型的丹麥社區,至少也是和這里的斯拉夫居民一唱一和,通婚也不稀奇。
所以若是沃林城被某個丹麥領主蓄意破壞,就傷害了其他領主們的利益。
而且在沃林討得便宜的丹麥人會自發得捍衛這里,可容不得別人對此地下黑手。
這就是沃林居民的聰明所在。
那些丹麥人巡夜人當然認得濟夫納村首領,誤會馬上解除。
“老兄弟,你怎么來了?!”
“別廢話了。我們可不是壞人,倒是羅斯人可能大規模出現。我要見首領,告訴他海面上到處都是光點!”以求氣喘的村子首領催促,罷了再簡述一番自己所見。
只有羅斯海軍會這么干!曾經他們的龐大艦隊靠近西蘭島停泊,主要的丹麥部落都錯愕于“大海在燃燒”,后來才知道那是羅斯人離奇但有效的漁火夜捕招數。
事情傳播得極快,現在大部分丹麥人面對“燃燒的大海”
已經不覺得奇怪,因為有的家庭自己都開始了埋網漁火夜捕。
而更多的事情也在傳播,關于一年前丹麥王派出自己瘸腿的兒子和一些精英,與羅斯的第一輪遠征軍一道抵達法蘭克,此事可是吸引了一眾丹麥家庭尾隨其后去占便宜。
事實上不少家庭真的高高興興得跟在勇士們的身后趁亂撈了不少戰利品,從法蘭克的物資繳獲和奴隸開始出現在丹麥世界的市場上,以至于一些戰利品千里迢迢運到了這奧德河口的自由沃林城。
丹麥人還知道,羅斯王在籌備第二輪遠征,根據海峽另一邊的哥德堡的約塔蘭漁民傲慢的透露,所謂:“我們的伯爵大人說了,羅斯王將在今年御駕親征法蘭克。我們伯國也組織軍隊去發財。”
很多丹麥人對此事抱有興趣,此事怎么想都是比去偷襲不列顛更有前途。
但并非所有丹麥人對此興趣盎然,一些人就是樂意待在小小的沃林城過恬靜的日子。此地有麥子、有魚、有奶酪、有琥珀,還有通向幽深內陸的奧德河,無論是過日子還是做生意,對所有人門戶開放的沃林城都是個安寧好地方。
一切消息頃刻間都對得上號,巡夜人完全相信村長不會眼瞎,這便引領一眾使者覲見沃林首領。
美夢被徹底打亂,事發突然,一肚子起床氣的首領沃伊采克·博列維奇不得不披上袍子前往議事廳和突然到訪的村長長談。
羅斯人的消息,這位首領已經積極得從丹麥人嘴里獲悉許多,尤其是傳說今年羅斯王會御駕親征。至于羅斯人會以怎樣的方式遠征?不好說。也許他們會為了安全起見,龐大艦隊可以貼著海岸線前進,有一點的可能性會經過沃林。
基于現在的情報,搞不好自己的揣測成真了。
事發突然,各色人口加一起有近兩千至多的沃林城本城,全城的頭面人物都被邀請前往議事庭。
這間按照丹麥風格造的大長屋里,極為奇妙得在運行著諾迪克制度。
雖然本地人絕大多數是斯拉夫人,丹麥人帶來的生活習慣在這里發生了融合。
尤其是今晚,在昏暗的油燈下,大首領急需所有丹麥客居的尊貴者就此突發事件提供建議。
沃伊采克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實力去反抗羅斯人,也完全沒有理由抵觸。
他問道:“我聽說那個羅斯王也是標榜什么自由貿易得,為此還以條約締造了北方商業聯盟。你們丹麥人可以自由去他們的港口,所見所謂想必都是真的。現在恐怕羅斯王真的來了。你們說!他們對我的沃林…是什么態度?”
諸多商人打著哈欠互相看看,一個個面色平和,奇妙的是根本無人把此事當做一種威脅。
“你說說吧,我親愛的卡爾。”首領問及那位夜巡人的隊長。
“至少絕對不可能有戰斗。”隊長卡爾聳聳肩,“我所在的部族有著公爵爵位,那 是丹麥王封的,羅斯王也是承認。在坐的諸位的母族部落都是如此。”
他說罷,大家皆稱確有此事。
隊長卡爾再道:“我們兄弟在你這里一是為了掙點錢,二是過日子。我們也將羅斯王視作可以追隨的英雄,倘若他來了,我向他單膝下跪行禮也不覺得絲毫不適。”
言至于此實際已經不必再談了,首領沃伊采克相信倘若羅斯王一來,客居的所有丹麥人都會高高興興得劃著他們的長船去宣示歡迎。
自己當如何?當然是歡迎羅斯王咯。
沃伊采克唯一擔心的是,倘若羅斯王真的索要貢品怎么辦?大家從來不曾向某個勢力納貢。
但…現在的局面是不納貢也不好。
他再注意一下在場所有丹麥人的態度,明明十多年前丹麥人還和北方的瑞典人戰斗來著,羅斯王據說也兼任瑞典王和約塔蘭王,長久的戰爭因此就結束了?丹麥人與其他的北方人就恢復和平了?
“不對。丹麥人一定是從羅斯得到了很多好處,他們可以我也可以。如果我帶著全城表現得非常主動,羅斯人一定會欣然接受我。說不定也封我一個貴族爵位?還承諾未來保護我。”
他完全相信客居的丹麥人會在會后組織自己的家人,明日就劃著船去海邊迎接“能使海洋燃燒”的羅斯軍,指不定還有人宣布立刻加入隊伍參與羅斯王組織的遠征。
沃林居民可不會參與勞什子的遠征法蘭 克,那太離奇了。
但沃林可以趁此機會找一個更好的靠山,而不僅是依靠著丹麥傭兵與其背后的五花八門、關系盤根錯節的丹麥部落的勢力做后盾。
起床氣頓時消失,沃伊采克勃然而起:“我決定了!就讓沃林敞開懷抱歡迎羅斯王!如果…來者真的的羅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