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里克一度以為遠處一片白茫茫的東西有可能是瑟堡當地人的營帳,隨著距離拉進,他看到了那片營帳區肆意飄揚的羅斯旗幟。
“竟然是我的軍營?難道海軍登陸后就在這里扎營了?奇怪,難道他們旁邊存在的不是湖而是海?”
由于已經品嘗過水的滋味,證明了羅斯陸路部隊是沿著一片淡水湖行走而非海洋。潟湖的水未遭遇海進侵蝕,再細細想來也是如此,若是水中有鹽哪怕鹽度很低,茂密的蘆葦叢還是不會存在。
浩浩蕩蕩的羅斯騎兵直撲軍營而來,大地似乎都為之振動。
就等多日的登陸部隊并不愿意在空曠無聊的潟湖畔繼續耗著,由于已經開始與瑟堡居民有限接觸,當地人觸目驚心的貧窮好似給戰士的腦袋澆了冰水,那掩藏在內心深處的劫掠欲被硬生生澆沒了。
軍營以旗隊為單位進行有規則的建設,各旗隊營地保持一定距離,在單一旗隊內部各百人隊進一步做出規劃。所以當留里克進入營地后關于營地規劃一目了然,更能在這里輕易找到整個營地的中樞。
有四個步兵旗隊登陸,他們以中心大帳為基準后在東南西北分別扎營。
而隨行發輔助人員的營地依傍西部營區建設,另外在不遠處的沙洲處一樣排布出一些濱海帳篷,平坦沙洲本身儼然成為海軍停泊小船的登陸場。
中心營帳是大將歌德倫德設置的指揮中樞,也是他登 陸后的住所。
在營帳旁還有附屬帳篷,那里住宿的則是隨行祭司們。
以木樁取代石頭,中心大帳外出現一座小的船型祭壇,一塊從老家帶回來的石頭原屬于都城祭壇的一部分,它被立在小祭壇內便被賦予了神圣性。
四支騎兵隊聚集在營區正南方,留里克令戰士們下馬休息,而他自己帶著一些隨從高高興興策馬進入營區。
此刻駐扎的戰士們紛紛高高興興走出營帳,再貪圖懶覺的人都睡意全無了。
分別了一段時間大家果真看到了從另一個方向現身的大王,這一切不都應征了一件事?原來大王所勾勒的地圖千真萬確,羅斯軍真的完成了庫爾蘭半島的橫穿壯舉。
一個男人緊緊跟隨留里克,他不是別人正是奧斯坦本人。再見羅斯海軍,想不到這支大軍老老實實待在瑟堡定居點正南方,他們真的信守諾言沒有對村莊區下黑手。
奧斯坦長出一口氣,對羅斯王多了深深的感激。
“大王,你們終于到了!”大喜的歌德倫德顧不得整理好衣服,不穿襯里就將袍子套在身上,皮帶扎穩牢后再把佩劍掛上,就光著兩條毛茸茸的胳膊去見王。
“你?”留里克高傲得瞥他一眼:“看來這地方很熱,以至于你不好好穿衣服?”
“嘿嘿,實在是大王來得太突然了…”
“爸爸!”一聲銀鈴般的呼喚從一間帳篷傳來。
“維莉卡!”
“爸爸。”可愛的維莉卡 頭戴花環,穿著素白的長袍突然不顧體面的跑向留里克的戰馬,接著一把抓住父親踩在馬鞍的右腿笑嘻嘻不停。
“注意體面吶。”
“嘿嘿…”女孩繼續笑而不語。
維莉卡可以自由地在父親面前撒嬌,而她身后的那些祭司們則排好了隊走出帳篷,她們在烏鶇的指揮下呈兩行縱隊走向羅斯王。
只見這些青春亮麗的女祭司,她們都戴著用新采摘藤蔓和野花編制的花環,見得羅斯王后都輕輕勾下頭,卷曲雙腿微躬行禮。
這舉動倒是令留里克有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烏鶇…這是你的把戲?”心里話沒說出來。
畢竟烏鶇的原身份是正兒八經的法蘭克公主,她雖與過去割裂,進駐羅斯后還是為羅斯帶來了一些法蘭克的宮廷禮儀,譬如王宮侍者在見到大貴族后的禮儀動作。
留里克剛剛下馬,就喜得大女兒結結實實的一記擁抱。
輕輕甩開女兒,他再正式面對自己的海軍大將。
留里克左顧右看一番,微笑的表情盡顯自己對大營的肯定:“看起來你完美履行了自己的職責,瑟堡就在你們的北部,我注意到當地居然掛上了我們的旗幟。你沒有用武力就讓他們臣服,你做得好。”
“是大王的威武令那些人折服,那些向導進了瑟堡村鎮后,當地人很快就降了。”歌德倫德識趣的恭維道。
“怕不是這么簡單。也罷,反正這地方是瑟堡伯國。”說 著留里克看一眼剛剛笨拙下馬的奧斯坦:“你瞧,我們說到做到,你的親戚朋友們都是安然無恙的。”
“我都看到了,感謝大王的仁慈,諸神與您同在。”奧斯坦急忙恭維,不過攝于現狀他并不清楚當羅斯的陸海軍會師后下一步還將如何。
趁著大王正在興頭,歌德倫德果斷展示自己在瑟堡所得。“大王,我愿給您看一看特別的禮物。”
“禮物?是瑟堡人給的嗎?”
“算是吧。”歌德倫德旋即安排人手從去大帳里拿出一大口袋的東西,瞧瞧那沉重的樣子留里克突然想到了某個事物。
“是琥珀原石?”
“是原石。”
歌德倫德親自解開繩索,再把一面粗布墊在草地,將整麻袋的原石傾倒下來。
這場面驚得留里克的隨從們也都探著腦袋強勢圍觀。
關于羅斯寶石市場上的琥珀已經不稀奇,在自己的羅斯堡祖地,當地就能挖到一些原石并進行加工,而在新羅斯堡所在芬蘭灣深處的南部海岸線,那里也有一定的琥珀原石分布可供挖掘。
但是,年輕的戰士們根本想不到在瑟堡還能看到大如拳頭的原石,而且數量很多。
“這么多?我簡直不敢相信。”
即便琥珀和蜜蠟的原石怎么看都是粗糙不堪,留里克很清楚它們在研磨一番后才能展示出晶瑩剔透的樣貌,再以褐黃色、金黃色乃至罕見得透亮到幾乎無色的存在。
看著它們留里克恍然想到屬 于卡洛塔姐妹的寶物——她們手里的傳家寶之巨大的球型琥珀搞不好就是這么來的。
在廣義的庫爾蘭海岸,即從庫爾蘭半島一直延伸到古普魯士桑比亞半島,狹長而舒緩的沙灘海岸線可以挖掘到這樣巨大的原石,即便是在內陸一些的區域,當地人破土動遷在挖掘建筑地基時也能挖到埋藏在泥巴中的原石。
巨大的原石其表層一定會附著一層厚實的礦化物,當它被研磨掉后,已經化石化的松脂才能展現它的特色,所以究竟是透明的琥珀還是不透明的蜜蠟,在原石階段它并不顯現。琥珀與蜜蠟往往也同時存在,先是如黃油般的存在,繼而變成晶瑩如羊脂,一塊石頭呈現漸變的色澤,對其切割后琥珀蜜蠟分離。
“真是太多了!我看到你們在西邊的沙洲安排了大量帳篷,難道你們在那邊親自動手挖石頭?”留里克興奮追問。
“我們在做。不過,如果可以從瑟堡人手里買到這些石頭,就不勞軍隊親自上手了。”
“買?”留里克輕輕瞇起眼。
見狀,歌德倫德早知大王會問及此事就積極解釋起來…
留里克捏著胡須洗耳恭聽,不禁喃喃自語:“用大量捕撈的鮮魚去換他們的石頭,倒是很聰明的選擇。如果我們再賣給他們一些糧食,一些挖石頭的鐵鏟,他們會賣給我更多的原石。我用不著這些人親自研磨加工,石頭最終帶回羅斯我的人自 己就能做到完美。”
誰不愛寶石呢?起初晶瑩剔透的彩色玻璃民眾趨之如騖,平凡人都為自己能得到這些“寶石”沾沾自喜,可彩色玻璃片是一種量產型的工業垃圾,尤其是被訛傳為“水晶塊”的無色玻璃塊,清一色是壓制和吹制玻璃器的多余邊角料。
形態五花八門的玻璃塊被打磨鑿孔就成為大量項鏈,當它的價格變得很低廉,也就沒人覺得它還是貴重的。于是,在經歷幾年寶石市場的混亂后,人們又恢復了對琥珀的喜愛——因為那是國營玻璃作坊根本不可能造出來的東西。
男人女人都會喜歡一些漂亮的東西,女人用琥珀做首飾妝點自己的美麗,男人會將它鑲嵌在自己的皮帶、劍柄與劍鞘等等位置來彰顯自己的高貴。
羅斯王國自己就有著很大的內需市場,哪怕是在極地放牧馴鹿的拉普人,他們也愿意付出一筆財富換得一些寶石妝點自己。
一大包琥珀原石令留里克大開眼界,他也恍然間想到,恐怕這僅僅是冰山一角,只有神直到廣袤狹長的庫爾蘭海灘下還埋著多少原石。
更為龐大的馴鹿大隊有條不紊地進入和濱湖的荒草地。
在數百年前,庫爾蘭地區也是野生馴鹿群自由遷徙的選擇地,然波羅的先民的大規模圍獵行動,以令習慣于大集群行動的庫爾蘭馴鹿種群滅絕了。
遂在瑟堡的居民看來,馴鹿是一種很新穎的大型牲畜。
此地的丹麥移民還保留著有關馴鹿的記憶,奈何自己從未弄到鹿種也就無法在瑟堡飼養。
瞧瞧此地的森林與濱海荒灘,由于庫爾蘭半島依舊整體偏冷,綿羊是很受民眾歡迎的存在,養綿羊絕非為了吃肉,而是割羊毛以做御寒衣物。他們牛養的不多,每年冬季格外要注意牛棚的保暖,然冬季濕冷的環境若有不慎還是可能導致牛被凍死。
基于這些因素,瑟堡人的確飼養馬和牛,其數量遠不及綿羊,即便如此所有的牲畜量還是少得可憐。
因為每年來自北極的寒流都能直撲庫爾蘭半島,此地沒有山巒做屏障,定居點的人們只能給自家用木頭做一圈木墻,防止海盜襲擊不是主要目的,在冬季遮蔽寒風才是最大目的。
一場劇烈降溫就可能導致人員家畜家禽的損失,甚至極寒空氣導致的劇烈失溫能令家雞在行走狀態下速凍成冰坨。
瑟堡人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大量的琥珀原石,除此外可能就是一些海鹽和副產品芒硝對于遠征的羅斯軍有利用價值。
而羅斯遠征軍因為特別重視后勤,以至于帶了大量雜七雜八的東西。它們多是瑟堡人急需的生產生活用具,留里克對他們實在有著闊綽的資本。
乃至于毫不猶豫展開一場雙方都滿意的掠奪。
留里克一度坐下來仔細把玩這些原石,他拍拍手站起身,對奧斯坦道:“現在我要進駐你們的瑟堡,去你們 的議事廳。我要你回去后把整個定居點的頭面人物都召集起來,無論是你這樣的丹麥人還是本地的庫爾蘭人,全部聚集起來,本王要和他們聊聊。”
因擔心當地人恐懼,留里克再補充一句:“我只帶少量侍衛進去,你們所有人大可放心。”
其實整個瑟堡居民沒有一星半點的反抗之意。
為何要反呢?羅斯大軍許諾的只是暫居而已,他們在大家無關緊要的荒地扎營,盡量做到不干涉大家的生活,即便羅斯人的存在的確給瑟堡人造成困擾。
有困擾也不能說,因為到處是他們的軍隊,聰明人絕不會做任何挑釁之事,以防不測。
雙方謹慎的交易已經為瑟堡人稍稍改善了生活,他們買到了一些新鐵器,羅斯的隨船鐵匠也為他們修善了一些舊的金屬工具。
由于大家通行諾斯語,交流順暢幾天時間沒出任何的茬子。
現在,依舊保持警惕的瑟堡居民終于等來了傳說中的羅斯大王,以及歸來的商隊們。
關于一些親朋死于突發戰爭,當他們選擇走內陸線路運石頭時就已經做好了中途被殺的覺悟,好在大量人員還是平安歸來,他們回到家里立刻被親朋們包圍起來,問題如連珠炮般砸下來。
若是一個人說話可能會說一些謊言,若是十多人在描述同一件事,連天真爛漫的孩子也說自己看到了瑟米加利亞人的毀滅,整個瑟堡的居民不得不相信這一事實 ——以后陸路迅速琥珀的旅途的確安全暢通了。
這實在是羅斯王給大家做的好事。
當然本地的聰明人也清楚意識到,其實羅斯是戰是和完全出于羅斯王的態度,拜奧斯坦聰明的臣服態度與帶路有功,這個老家伙幫助瑟堡給羅斯王留下好印象。否則,羅斯王若是打算對瑟堡下黑手,容易得好似捏死一只螞蟻。
于是就在留里克海陸兩軍在這里會師的當天,留里克站在了怎么看都很簡陋的瑟堡唯一的公共建筑議事庭內。
本地人從未自己選出過實權酋長,他們遵循諾迪克式民主,而今留里克為他們送來了一位大首領、一位給整個定居點帶來和平與美好未來的英雄,即村民奧斯坦。倒是這家伙現在的身份已經是瑟堡伯爵。
留里克要的是穩定的琥珀供應鏈,現階段的羅斯其實無力對庫爾蘭海岸做強有力的管控,至多令少量海軍船只駐扎于此。
一個瑟堡伯爵領可以被賦予本地琥珀的壟斷開采權,他們自己挖石頭直接賣給停泊港區的羅斯艦只,艦船再將石頭立刻運抵海洋丁字路口的墓碑島,當地人即可對琥珀做粗加工,繼而在運抵新羅斯堡或斯德哥爾摩做深加工賣掉。
留里克也是入鄉隨俗,他是最為尊貴者,為表親善之誠意,這次進入瑟堡的議事庭,他還特意帶上了女兒維莉卡,倒是此行的維莉卡是以“羅斯王國副祭司”的身份參與祭 女人一般不被許可加入議事,倘若她是高級祭祀就另當別論。
在這些丹麥移民與庫爾蘭人的頭面人物看來,羅斯王與他的女兒坐在一起,父女二人沒有任何的敵意,反而很有親和力。
這就是留里克想要的,他手握大軍早就把瑟堡團團圍住,其個人年富力強精力充沛怎么看都是北歐概念里很標準的戰士。他不需要擠眉弄眼再去彰顯武威去領本地人臣服。
瑟堡居民究竟要的是什么?他們的要求極為樸素,便是越來越美好的生活。琥珀雖好,那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現在羅斯大王給了一種用琥珀、蜜蠟、鹽、芒硝、羊皮等本地能出產從物資,尤其是琥珀蜜蠟原石,用以換來羅斯生產的五花八門生活用品,尤其是對當地人生存極為重要的糧食。
難道還有比這更美妙的交易嗎?
所謂會議已經演化成男人們的嘻嘻哈哈,奧斯坦其人在瑟堡當地人緣不錯,現在由他做伯爵(戰爭酋長),這伙兒兄弟紛紛支持。
于是,留里克公開宣布:“把你們現有的琥珀原石都拿出來,我將立刻用糧食、上好的鐵工具與你們交換,價格一切好說。”
因為歌德倫德無權將軍糧私自拿出與本地人交易,唯有羅斯王有此權力,其實大家很清楚羅斯軍帶了大量糧食,他們也在祈求海軍大將能賣給兄弟們一些。
現在羅斯王親自開口“糧食換石頭”的交易,興奮 的人們喜笑顏開。
“你們盡可能給我們石頭,以后我們的交易會穩定而頻繁,你們準備好石頭在潟湖港口等待即可,我的糧船將年年都來。”
瑟堡人堅信不移,他們相信羅斯王會在今日兌現許諾,大家當晚就能吃上羅斯人的麥子了。
于是就有棕黃頭發的庫爾蘭人高興得介紹起這件事:“既然羅斯大王如此需要琥珀原石,我的家鄉也在挖石頭,不如…干脆我的家鄉也投奔大王算了。”
“你的家鄉?你是庫爾蘭本地人?本王很歡迎所有的庫爾蘭人加入羅斯,你的家鄉何在?”
“就在瑟堡的正南方,我們的村子名叫帕蘭加,我們愿意為大王效力。”
話來自一位說著諾斯語的維京化庫爾蘭人,留里克不禁捏起胡須,根據此人的描述,那個帕蘭加村就在羅斯大軍遠征的必經之路上,征服它是順手之事。
既然可以不動刀兵再奪一個定居點、收復大量民眾以為羅斯繼續高高興興的挖石頭,這種好事猶如天降餡餅。
留里克點點頭:“很好,你帶路。”
留里克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