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克帶著兄弟們的確找到了姆斯塔河的源頭,不過他即便漂在湖泊上,一時間也不能確定這里就是真正的源頭。
不遠處更大規模的水域波光粼粼,也許那里才是真的源頭。
歷經千辛萬苦,愿意跟著阿里克漂行至此的人們終于得到好好的休息。
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無名湖泊好似一眼望不到盡頭,湖面有大量郁郁蔥蔥的島嶼,只有神知道那里蘊藏著什么。
這個時代,確實沒有現成的可以絕對安全通航的水道以連接伏爾加河水系與波羅的海水系。倘若愿意冒險,倒是有水道可供吃水很淺的長船強行沖過,只是這種水道對商業行業的意義幾乎可以忽略。
極為龐大的瓦爾代高地是龐大區域內的地理高點,湖泊分布星羅棋布,幾乎所有河流都有或大或小的水道連接,由這些冰蝕湖流出的河流最終都要流入大海,是注入黑海、里海還是波羅的海,一切都在于地勢構造。
他們事實站在上沃洛喬克湖畔,而這就屬于兩個水系的天然分水嶺。此地就是本地區的地理最高地,哪怕只是比附近區域高了些許,就足以使得很多河流在沒有人為干預下永遠不可能最終注入波羅的海。
要如何干預呢?
只需要出動一些勞動力,靠著鐵鏟鋤頭挖掘水道,使得上沃洛喬克湖的部分湖水注入地勢略低一些的姆斯塔湖,如此一來一條航行至芬蘭灣的長船,即可靠著不間斷內河航行,最終赫然出現在伏爾加河的里海之濱,亦或是拐到頓河最終出現在東羅馬人的赫爾松城之下。
當然這一切阿里克完全不知道。
不勞他吩咐,隨行的書吏卡努泰特在安定下來后,抓緊時間將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寫在紙張,拿起炭塊做的筆對照著眼前的湖光山色進行場景速寫,以最原始的方法盡量記錄下來以便呈報給國王。
輕易砍伐的小松樹富含油脂,先以就地取材的枯黃蘆葦為引子,燃起的火苗最終點燃松枝。篝火越燒越旺,那暴烈的火焰在帶給大伙兒溫暖的同時,也驅散了他們在全新未知世界里的緊張。
阿里克有些遺憾,他看看圍在巨大篝火邊忙著烤魚的人們,他的雙眼里盡是火苗的跳動,內心也如著帶著余盡飛向天的烈焰般無法平靜。
老伙計遞給他一串烤得微微焦湖的鱸魚,木棍將整條剖了內臟的魚從頭串到尾。
他暫時沒有太多食欲,就把這串與遞給兒子吉爾,并好心提醒。“餓壞了嗎?吃的時候要小心謹慎,別被魚刺扎到。”
吉爾點點頭,接過這串魚就開始用稚嫩的小手慢慢從鱸魚側肋出摳下魚肉填進嘴里。
“你是真的不餓啊?還是單純款待孩子?”遞魚的那老哥笑呵呵看著阿里克問道。
“的確不是很餓。”
“是兩者兼有吧。無所謂,反正兄弟們在這未名的湖泊下了一網就撈到不少于。”老哥不由得慨嘆一番:“依我看我們是最早發現這座湖的人們,沒有人跟我們搶魚!哈哈,只要撒上一點餌料,很快就有魚群逼近,這時候一網下去我們終于能吃上一頓美餐。你再等等,還有更多魚亟待烤熟。”
“很好。”阿里克點點頭,他的大手情不自禁有指向漆黑的西方。“白天的時候我看到那里有些島嶼,我敢打賭,以我的經驗那里一定會有一些野鴨孵巢。”
“你是打算明日沖過去抓野鴨弄到上好的羽毛?”
“可以。但我還是想吃到寫油膩的東西。兄弟們!”阿里克看著圍火烤身子的伙計們:“鱸魚可沒什么油水,真吃的舒服還得是烤鴨。我已經想好了,等我們飽餐一番后就該考慮折返。我!已經打算撤退了。”
忙著吃魚的眾人紛紛抬起頭。
還是那位遞魚的老哥一臉驚訝:“兄弟們跟著你還想再做一點探險,想不到你終于滿足了?只有神知道這座源頭之湖的南部出口能通向哪里,說不定真能通向傳說中的伏爾加河。”
“可我們還是要花時間去尋找。”阿里克的臉又望向南方:“還是不要太心急了。我們一定會向無盡南方盡量探險,也許今年可以適可而止。至少我們已經找到了姆斯塔河的源頭,明年我們再來…依我看,完全可以就在我們的臨時營地成就一座漁村。說真的,烤魚的香味很美妙。”
沒人會質疑這個,歐鱸是極為常見的東歐澹水魚類,它是一種鱸魚,新鮮鱸魚或許蒸熟了最為鮮美,但簡單粗暴烤熟其滋味也相當不錯。
無名大湖被稱之為“烤魚湖”,可謂這群羅斯人隨便給它取了個名字。
當然,倘若還能在無名又瑣碎的島嶼抓到野鴨,湖中島也能被簡單賜予“烤鴨島”的名號。
整個環境的空氣極為澄澈,還是白天的時候,在湖上撈下第一網魚的他們就注意到正南方向不遠處就有一個大型河口,而正西方向也有一個大型河口。
這就是為什么即便阿里克一句話也不說,也有人有意去南方的那處河口探險一番。
甚至有人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有諸神知道我們最終漂流到哪里,機會擺在面前我當去看看,也許能發一筆財。
既然是阿里克當著所有烤火的男男女女面宣布今年的探險當告一段落,那些最激進的人也只好被迫冷靜下來。
畢竟是阿里克主持的此次探險,他決意返航,大伙兒只好認咯。
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關于如何返航他有自己的奇妙主張。
因為,他不愿意再走尋常路。
阿里克咳嗽兩聲,再大聲嚷嚷幾句將悶頭啃魚的人都吸引過來。
“大家都在這里!也許我們不應該再無聊地走原路返回,我們應該探索一條新的回家之路。”
他的話在大伙兒聽起來簡直是奇思妙想。何為“新的回家之路”?
有人急忙插話:“兄弟,你來解釋什么是新路?姆斯塔河就在我們身后,大伙兒只要平靜漂行就回去了,既然要回家,你何必再費周章?”
那些本來有意繼續探索的人也聽出了門道。卻見一人興奮地拍著大腿,快樂的面龐里兩顆眼珠都要興奮得彈出來。“我支持你!”他說:“怎樣都是探險!尋找新的回家路,說不定途中我們還能遇到熊群和鹿群。剝些好皮革回家,我們還能發一筆財。”
立刻又有人反駁:“你就這么樂觀?只有神知道我們還會漂到哪里?”
“已經夠了。”又有人道:“咱們都是一起打仗殺敵的老兄弟了,出于情誼我帶著妻子跟著你闖到現在。難道回家就不能選一個穩妥路徑嗎?”
他們七嘴八舌間居然自己就爭吵起來。
說實話阿里克樂得看到這一幕,事實說明還是有冒險狂人愿意再跟著自己干呢。
可他已經不如十年前那般年少輕狂,人活三十余歲正是年富力強,家里有兩個妻子又有三個兒子,生活是蒸蒸日上。因為有了溫馨的家庭,阿里克不可能拋棄家人豁出命做風險巨大的冒險,平安漂行到這烤魚湖已經是偉大嘗試。
“都聽我的!”他使勁拍得大腿噼啪作響,一聲吼終止了大伙兒意義不大的爭辯。“還是那句話,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船,該如何回去我說了算。”
說著,他的大手直指正西方:“白天時候我們都看到了那里的河口。一路之上我們隨行的書吏在記錄正確方向,依我看我們只要闖入西方河口沿著河道不斷前進,說不定就摸到了瓦爾代湖。”
“你就那么自信?”又有人插嘴:“就算咱們已經掌握了一定的奧丁智慧,諸神就真的暗示我們能走新路回家?”
“不然呢?難道奧丁還會戲弄我們。聽著!只有邪神洛基會戲弄我們,但那個神可不會賜予我們探險所必須的新智慧。”
大伙兒口口聲稱的“新智慧”就是指南針技術,此乃留里克對所有航海者做的普及,于是內河探索此招數也能用得上。要使用的材料不過是一塊黑鐵礦石(磁鐵礦),一根鐵絲,一片樹葉,以一碗清水。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的常見之物,卻時刻確保著探險者能無所謂黑夜白晝限制確定正確方向。
這一路書吏卡努泰特一直負責擺弄著工具,直到現在深夜中的烤魚營地,他再一次確定好了方向,并在粗略手繪的地圖特別標注大家現在的位置,用粗箭頭標注四個方向。
雖說繪制的一定非常不標準,卡努泰特盡可能還原旅行時所經歷的曲折河道之走向,小的拐彎他記不住,大拐彎處描繪得極為清晰。
在他的地圖上,姆斯塔河被專門繪制出,其大體輪廓與真實的地理構造相似。全新的“烤魚湖”與姆斯塔河有一片緩坡澤地分割,就算很多人覺得兩湖是一體的,經歷過留里克本人培訓過一番的他相信這就是兩座湖。
現在阿里克就拿著卡努泰特極為扎實的航行記錄說事。
“反正返航的路徑已經繪制了地圖。我要帶著你們沖向西方河道,就算真的抵達錯誤終點,大不了原路返回,不過是多一些時間罷了。你們覺得如何?卡努泰特這小子這輩子是沒法去打仗,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領航員。他可是國王親自授業的男孩,我信任他。”
眾人的眼神都瞄上可努泰特,男孩從沒想到因勇勐作戰打出威望的阿里克居然鬼使神差地特別拔高自己這個“無用的家伙”。
即便質疑阿里克也不能質疑國王啊!男孩卡努泰特作為書吏就是國王留里克的左膀右臂,既然此人的繪圖記錄能確保大家有正確的退路,加上阿里克的態度非常堅決。
還能怎樣?跟著他繼續干咯。
就這樣,在烤魚湖湖畔休整的第一晚大家就統一了意見。
那些冒險狂人對南部的河口耿耿于懷,潛意識里覺得去南方探索能發現更偉大的東西。
第二天清晨,篝火炙熱余盡再烤一次魚,大家扔下一地魚骨和魚鱗后,朝陽照在他們的后背,大家劃著船向著正西方向。
就如阿里克估計的那樣,同樣也是一種老羅斯人估計的那樣,大量的無人島的確是夏季時期野鴨的繁育點。
他們輕易撿到了大量鴨蛋,抓到一些雛鴨,還用十字弓射殺了一些綠頭野鴨。
他們就在島上點燃新的篝火烤食肥膩的鴨子。大伙兒現在最缺的就是油水,固然野鴨肉腥味種,饑腸轆轆的人們忙著把鴨油塞進嘴里,最后打飽嗝都有明顯的腥味。
獵物扔到穿上,藤蔓編成的筐本來是裝漁獲的,現在墊上蘆葦裝入了大量鴨蛋。
一段時間內大伙兒不必再擔心或是問題,靠著從無名島抓到的鴨子和鴨蛋,又有充沛能力一路向西了。
很快,他們抵達了西方河口。
“不要猶豫,我們劃船進入。”阿里克與大家一起行動,他就坐在船艏處以身作則,巨大的槳葉在河面拍打,遠看好似巨大的蚰蜒在水面快速運動。
阿里克只是絕得自己進入新河流后在向西北方向移動,如此一來降下的三角帆終于可以兜住來自遙遠南方溫潤的風,即便今日風力較為微弱。
無名河流的河道極為曲折,它整體的確在向西北眼神。
此河水流非常舒緩,所有人奮力劃槳加之有風助力,長船正以約莫五節的高速推進。他們到底是老羅斯人,可以維持這樣的航速數個小時。穿上堆積的拔了毛的野鴨和大量的鴨蛋,以及尚未吃完的咸魚肉干和糧食,為人們確保了較為充足的后勤。
在食物飲水充足的情況下沒有人擔憂補給耗盡怎么辦。
長船不是在高速移動嗎?萬一真就漂回瓦爾代湖了呢?再說,兄弟們手里的斧頭和箭失又不是擺設,大伙兒還有釣魚的鉤子、撈魚的大網,就在這條未名河還能搞到一定的河鮮充饑。
他們在河畔休息,無名河流很快被賜予確切名字——青泥河。
完全在于平坦多泥的河畔區域的泥巴是灰褐色主色調中國夾雜澹澹的青藍色,本地的淤泥就是這種特色,用鐵鏟剝開泥巴,光滑的截面也在陽光下泛出的青藍色極為明顯。
用羅斯方言謂之多布勞(Dupblao)河,用現在的斯拉夫語就要念成什來尹納(shlayna)河,無論那種語言突出的都是河畔略帶青藍色的泥巴。
而這就是什利納河,河的源頭就在什利納湖。
什利納湖并非獨立存在的湖泊,與本地區星羅棋布湖泊一樣,它也屬于龐大瓦爾代湖泊群的一部分,只是,它就處在分水嶺處,河流最終注入的是伏爾加河。
整個河流就屬于伏爾加河源頭區域的一條支流,具體到什利納湖,它的水源地最為具體——維利耶湖。
事情變得極為詭譎奇妙。
阿里克的航行注定不能抵達瓦爾代湖,但也差不多。
瓦爾代湖本身與維利耶湖之間存在一些細小的溪流與大面積泥濘沼澤,羅斯探險者靠著旱地行舟的人力拖曳,船只能強行通過泥濘繼續探索。
他們只是覺得那就是一片該死又無聊的泥路,殊不知這片泥巴地也是大分水嶺的一部分。
只要通過這片泥路進入維利耶湖,就完全進入伏爾加河水系。
維利耶湖有有些細小的出口向南延伸到真正的伏爾加河主河道,而它的東方又有兩處出口,其中一條小河源源不斷將湖水注入什利納湖,繼而注入到處是青泥的什利納河。
如今的阿里克帶著兄弟們就航行在這條河上,他們對探險仍保持著謹慎,卻渾然不知自己在全力沖向羅斯人已經探明的已知世界。
他們也不會再孤單,因為維利耶湖因為最近才被羅斯人發現,闖入此地的人們正在掠奪漁獲、鳥類和野獸,以至于湖畔自發萌生出名為“獵熊之家”的臨時定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