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斯拉從未有過有關美因茨城的記憶。這里是哪里?面前的大城就是美因茨?
河畔碼頭熱熱鬧鬧,厚重城墻之下士兵來來往往。在河面上,分明是諾曼長船往來來茵河,令她訝異的是每條船都懸掛一面十字旗以證明身份。
“叔叔,諾曼人真的在為你做事?攻擊亞琛…也是你授意?”吉斯拉左思右想越想越難受。
僅從服裝而言,美因茨城隨處可見法蘭克軍隊,他們全然沒有亞琛城市守衛者旗隊的華麗,也就沒有那些人的臃腫與疲態,他們有一種毛骨悚然的銳氣,僅僅是她的一雙眼睛也能覺察到了殺氣。
這就是叔叔的軍隊,最為對手的正是自己父親的軍隊。
她不理解為何親兄弟也能殺紅眼,對于自己,來到叔叔陣營真的正確嗎?
雖是公主,現在的吉斯拉怎樣看都是個柔弱女孩。
她看到狐貍兄弟笑嘻嘻地擁抱致意,再想到自己殺得血流成河的父親叔叔不禁潸然淚下。
暫時藍狐沒空搭理吉斯拉,好在索菲亞拿騷就在這里,兩個年齡相彷的女孩湊在一起至少有些共同語言。
河畔粗鄙的棚屋內,兩只狐貍湊在一起…
“住在亞琛的公主就在我手里,我將立刻把她交給路德維希。”藍狐此言沒有興奮也無遺憾,態度很平和。
“奇怪。我還以為你要把這個女人占位己有。”
“她?我沒這方面的迫切需求,如果是擁有些仆人,讓法蘭克的公主做奴仆,路德維希怕是能恨死我。不過,若有一些變故,我可以。”
這話說得,黑狐實在不解:“不是做仆人,而是…妻子。再說,就算做仆人又如何?哥,我現在獲悉了一些重大的軍事情報。”
“哦?”
黑狐很相信柳多夫的說法,并非他很容易相信他人,而是這些說法與自己期待的不謀而合。
在黑狐看來路德維希在軍事會議上吹噓的“我輕易再集結了三萬大軍”就是自吹自擂,東王國已經動員了主要軍事力量,倘若今年打敗,恐怕這個家伙就該龜縮在巴伐利亞老家了。
黑狐一副輕蔑的樣子,但在藍狐看來自己的老弟還是太年輕了。
“你真單純,你真希望他兵弱?他戰敗對我們可是不利,可他就是個老瘋子。這家伙非要在秋季發動進攻,他入冬前能打下斯特拉斯堡?就指望這三萬人打贏決戰?依我看他在凱澤斯勞滕還得吃大虧,能打下這座城就已經是諸神保佑。”
黑狐急忙補充:“薩克森人也在這兒。柳多夫要主攻凱澤斯勞滕。”
“這…柳多夫瘋了吧!又是一個蠢貨,真當自己是有實力的公爵了?”
“柳多夫覺得可以搶劫發大財,我感覺他就是封了。嘿嘿,嘿嘿嘿…”
短時間內信息量太大,藍狐繃著臉大聲質問:“你笑什么。”
“哈哈,我也是瘋子。我要再去薩爾河,這次是堵中王隊的后路,只要路德維希贏了,整個薩爾地區就是我的。不,是我們的。”
“嗯?之前的作戰我在拿騷已經獲悉,難道得到了來茵高你仍不滿足。”
“為什么要滿足?有機會我就把握。哥,你在亞琛不也是大勝?我就不信你就沒什么心思。”
“哦,這倒是。”藍狐們心自問,自己帶兵打鬧馬斯河,有無數的見聞還要向留里克匯報呢。
二哥的突然到訪真是意外之喜,本來黑狐在返航之際,無聊的航行他就不斷琢磨未來的劫掠可能性。
兵少的時候很多事不能做,倘若二哥的遠征軍突然與自己合兵,很多事就能做了。
趁著機會黑狐索性直言:“哥,我有個瘋狂的計劃。”
“瘋狂?你說吧。我還以為你可能軟弱,現在你不是狐貍,就是兇殘的熊。”
“謝謝夸獎。說真的!”他盯著二哥藍狐的臉:“特里爾!是你告訴我的,沿著摩澤爾河繼續向上游前進,過了特里爾能直達梅茨。”
“攻擊梅茨?”藍狐不得不振作起來,“太瘋狂了!”
“看你皺眉的樣子,你覺得我們辦不到。”
“辦得到!但不是現在。”藍狐使勁跺腳,嚷嚷道:“人的能力有極限!遠征軍現在非常疲憊,全軍至少休整一個月。我們當然可以攻擊梅茨,只有我們精力充沛方可必勝。”
“感覺疲憊就不打?我不信大家對劫掠失去興趣。再說了。”黑狐繃著臉:“凱澤斯勞滕盡是梅茨伯爵的軍隊,他后方空虛,我們只要出動一支奇兵就能贏。依我看一千人就夠了。”
“還有此事?!”
“難道還是假的。”
“此事還是要仔細掂量。反正我很快要見到路德維希本人,當面問他就好了。至于老弟你的計劃。”藍狐捏起胡須故作思考,“也并非不能落實。”
“你同意了?”
“我沒說。”藍狐眉頭緊鎖,略略嫌棄:“年輕真好啊。你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考慮可能的后果,必須是是吃了虧、付出血的代價才能學會謹慎。”
他這是話里有話,暗中批評的就是在馬斯河畔那一大群沖動的年輕人。而這正是引起藍狐顧忌的根本原因!遠征軍劫掠到很多財物,自己也付出了極為恐怖的損失代價,悲劇的是這些代價明明不必付出,那都那瘋狂的戰士文化,自我標榜“奧丁選中的勇士”就與法蘭克優勢部隊死戰,就以自己的犧牲來血祭奧丁。一切值得嗎?
再說,自己帶領的聯軍畢竟損失一半兵力,最新組建的第七旗隊的年輕崽子折損嚴重。
留里克一定會為這些事有所怪罪,除非遠征軍能在這場法蘭克人的內戰中攫取更大的利益。
他對梅茨的了解僅在于“梅茨”的名稱,除此外一無所知。當地有多少金銀、多少糧食?梅茨城在內戰戰場有怎樣的地位?
兄弟倆一無所知,目前也只是黑狐的“白日夢”。
誰能對梅茨的情況了解,除了處在凱澤斯勞滕的梅茨伯爵的軍隊,就屬戰場另一邊的路德維希本人了。
藍狐確實動了心,所謂出動整個大軍斷不可能,但若與拿騷的駐軍一道拼湊出千人規模軍隊發動偷襲,這個膽子他還是有的 “說真的,你既然襲擊過一次那個薩拉布呂肯,再去那里就像是吮吸一塊被你啃過的肋骨,哪還有什么肉吃?至多是一些碎屑。”藍狐的言語已經足以暗示他內心的劇烈變化。
黑狐敏銳覺察到這一點,笑呵呵:“我就是說嘛!反正都是要打仗,以前我不敢,哥你來了咱們一定要做一票大的。”
“可以。不過我初來乍到,想不到路德維希真的要動手了。”
“至多還有四天時間。”黑狐補充。
“四天?這么快?你…你就帶著一小撮弟兄在這里…”
“不礙事。”黑狐再搖搖頭,“即便你不來,我也會帶著兄弟們再去南方戰斗。我沒必要真聽路德維希的要求,何時南下全看我的意思。”
“你是自由的。也好。”藍狐聳聳肩,“我再休息一會兒。你現在可派人到城里通知一下路德維希,那個家伙好面子,基于禮儀我不便于冒然拜訪。”
“好。”
“對了,還有吉斯拉公主。”
“那個女孩?我都忽略你帶回來個女孩了。”黑狐笑嘻嘻道。
“就告訴那個家伙,就說偉大的約瑟夫藍狐從亞琛王宮里把他侄女給抓獲了。”
“好的,但愿他會吃驚。”
基于兩人的維京傳統之認知,一個男人在必要的時候有義務收養自己的侄子侄女,在習慣上這樣的孩子等同于自己的兒子和女兒。
收養行為在北方非常普遍,歸根結底各個家庭都需要盡量多的勞動力,以在苦寒之地更好活下去。
兩只狐貍想當然的認為路德維希會好好對待自己的侄女。
諾曼使者無權親自赴行宮報信,使者把話告訴路德維希的近侍。
“約瑟夫藍狐?”背對著半跪的侍衛,路德維希面對一張被打磨得盡量光滑的銅鏡擺弄服裝臭美。他一開始不以為意,“那個家伙是要來見我嗎?來的突然,也好,有些事本王正好詢問。”
“是的,大王,還有…還有一件要事。一個,非常尊貴的…女貴族。”
“荒謬,你支支吾吾的有話好好說。”路德維希不悅地立刻轉身。
侍衛確實惶恐,“大王,那些諾曼人說…他們去了亞琛,把公主大人給…”
“亞琛?公主?”
路德維希立刻面露兇光,驚得侍衛一怔直接坐在石板地。
“可能是諾曼人胡說?大王,他們就是這么說的,小人不敢妄言。”
“就是妄言。沒事,你退下吧。記住!”路德維希厲聲低沉呵斥,“今天的事你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嗎?否則…現在你告訴諾曼人藍狐覲見,還有那個女人。”
“遵命。”
侍衛不懂大王如何突然露出殺意,自己分明是身份地位頗高近衛士兵,不過是傳話就引得大王憤怒,只能說自己涉及到了一些不可明說的大事。
路德維希的確不希望他者獲悉自己不但知曉羅斯人偷襲亞琛之事,甚至自己還一定的出謀劃策。
他想不到的是王宮里居然還有洛泰爾的某個女兒。不應該啊!所有情報顯示大哥全家都去了斯特拉斯堡。
誰知道呢?也許是某個不知死活的侍女臨時求生而冒充公主。畢竟襲擊亞琛的是諾曼人。
再說,就算這里有著巧合,大哥的女兒算什么?大哥的孩子多了去了,同樣自己的孩子也很多。
一個倒霉的侄女算不得什么,糟糕在于倘若一切為真,這個女孩就是該死的知情者!
她該死,就是因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應該去死!哪怕真是自己的侄女。
主觀上路德維希不愿意相信那女孩的身份,當然對于這女孩本身,也不是他現在需要認真考慮的。
他很需要知道亞琛到底發生了什么。
正所謂路德維希穿著紫袍于軍中招搖為的就是王家顏面,藍狐就黑他面子,這便在河畔營地安靜等待召令。
消息終于傳來,至此藍狐已經修養好了精神。
可憐的吉斯拉公主難覓知音,至少拿騷家族的索菲亞是女貴族年齡也與自己相彷。
她想從這個少女處得到一些安慰,可是得到的只是進一步震驚與惶恐。
在索菲亞小小的頭腦里醞釀著野心,生而為女人沒必要只是安心做一個只能一生生育的母親,遠道而來的羅斯人帶來了新的可能——女人一樣可以擁有極大的權力。
索菲亞只是年紀太小還不足以親自落實自己的野望,不過此身已經是伯爵身份,擁有了龐大封地也就有了擴張的基礎。
拿騷正在吸收諾曼文化,這無所謂進步與落后,或者說拿騷一族正在施行二百年前的祖宗想做而無力去做的事。
它本就是阿勒曼尼部族聯盟體的一個微小分支,加入法蘭克成為貴族實屬被迫,如今有了機會,索菲亞的雙眼環顧四周。
她高調告訴吉斯拉公主:“來茵高,科布倫茨都是我的領地,薩爾高也會是我的領地。甚至是特里爾,都將是我的領地。我父親將我拋棄,好在我的丈夫是個好人,我的戰士勇敢,我們可以親手創造一個強大勢力。吉斯拉,你是如何?”
在索菲亞眼里,父親亨利就是把自己扔在注定戰亂的拿騷老家,這就是拋棄行為!她對父親有著怒氣,不過現在已然釋然。
掙脫鳥籠的金絲雀幻化成鷹,拿騷軍隊正高強度參與戰爭,在法理上,整個軍隊就在這小姑娘的手里,所有彪悍的戰士和下級貴族都由她來掌控。
這一情況徹底顛覆了吉斯拉的三觀,究竟是什么世道使得一個小小男爵的小女兒一躍而成為擁有廣大封地的伯爵?!
不同于狐貍兄弟嘴巴緊,索菲亞仍是個孩子,在面對王國的公主她天然有些發憷,為了自證不凡,除了炫耀貴族地位,干脆直言了軍隊下一步的計劃。
戰爭令普通的貴族姑娘成了兇狠母狼,想得到安慰的公主一言不發,她狠這場戰爭,自己能做的似乎只能是無能狂怒。
吉斯拉沒有狂怒,面對著來茵河水默默流淚。
她想到了去死,卻因信仰要求禁止自盡,現在只能默默地哭。
她安靜地坐在面朝河流木樁處,實在感覺無趣的索菲亞已經離開,公主就在戰士的監視下始終保持著安靜。
突然,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膀。
“你?”吉斯拉勐回頭,“狐貍?”
“隨你怎么叫。你…”藍狐注意到這女孩明顯的淚痕,“傷心了?別怕,你叔叔已經同意見你。跟我走吧。”
“好。就這樣吧…”
羅斯軍舉著旗幟大搖大擺走入美因茨城內,他們一如以往的被本地法蘭克戰士高度圍觀,繼而是品頭論足。
“兩只狐貍”都穿上戰袍,腰懸佩劍大步前進。
路德維希特別許可兩人劍履覲見,此并非尊寵,本質上就是重申彼此的同盟關系。因為他知道這個突然到訪的藍狐不一般,此乃留里克特別授權的將領,此人站在這里就代表了羅斯王本人。
吉斯拉戰戰兢兢跟著藍狐身后,她努力回憶叔叔的面向,奈何只有少數幾次見面,叔叔的那張臉已經太模湖了。
美因茨的行宮敦厚而樸素,吉斯拉不禁多看幾眼品頭論足,顯然這座行宮遠遜于亞琛王宮。
羅斯人侍衛照例站在街巷等候藍狐與黑狐輕車熟路地直奔路德維希那慣用的“會客廳”。
兩個事實的諾曼人貴族仿佛是這里的主人,登上樓梯大搖大擺,吉斯拉只好謹慎跟隨,歸根結底她是客人。
約定的房間,一位穿著紫袍、頭戴金冠的中年貴族高調站在這里。
聽到腳步聲,路德維希吭吭兩聲:“狐貍,你到了?”
“是我。我是哥德堡伯爵,我到了。”藍狐平靜道。
“你?”路德維希轉身下意識找尋一個女孩的臉,他立刻就看到了,接著勐然一怔,又立刻恢復鎮定,便問:“事情都辦完了?你成功了?”
“當然,我取得了大勝!而且,你大哥在西方的駐軍也被我方擊敗。”
“這是真的?”如此消息恍若晴天霹靂,路德維希向前三步走直接站在藍狐面前:“那至少是兩千重騎兵!你又輕松勝利?”
“輕松勝利。”藍狐故意掩飾事實,雙眼炯炯有神仿佛一切都是真的。“我與你的約定切實落實了,這里沒有外人,亞琛的財富都在我手里。除此外馬斯特里赫特和列日,已經不復存在…”
“你…說得輕松。”路德維希不由得握緊拳頭,“但我不太相信。太瘋狂了!你豈能真的輕易勝利?”
“無所謂。”藍狐聳聳肩,“時間很快會證明一切。我告訴你,青銅獅子,青銅雄鷹,鍍金的大門…”
“你!然后呢?”
“沒什么。我履行了契約,你爺爺的墓很完好。也只有它是完好的。”
藍狐透露的不為凡人所知的細節充分證明了他的確站在了查理曼墓前,路德維希不得不相信。
他低語:“你可以晚一些再告訴我此事。”
“是,但是這個女孩是你的侄女。”
說罷,藍狐將吉斯拉帶到身前。“仔細看,作為叔叔,她的臉確實與你有些相似。”
“這個女孩?”路德維希的此刻是非常糾結的,他狠狠一瞪,嚇得吉斯拉趕緊勾頭活像是嚇壞的小貓。
藍狐繼續道:“吉斯拉,你大哥的四女兒,你的親侄女。你是叔叔,現在我把她交給你。”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怎么?路德維希,你莫非不接受?”藍狐早就料到此人可能的拒絕,可叔叔拒絕領走落難的侄女實在令人無法接受。
“荒謬,我為何要接受。一個不明不白的女孩,你說她是公主?洛泰爾是四女兒是吉斯拉,她就在斯特拉斯堡,他全家都在那里!也是本王今年必攻之地!我告訴你,狐貍!他要殺我全族,我就敢殺他全族,我即將動手,整個斯特拉斯堡的愚人都將陪葬。”
路德維希言語極為激動,完全就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孩。
如此過激的話聽得激吉斯拉毛骨悚然瑟瑟發抖,她雙腿打著哆嗦,因為叔叔說得很明白,他要殺了自己的親侄女。
“叔叔…”女孩渾身打顫,她勉強抬起頭:“你…真要殺死我?我真是吉斯拉。”
“呸!一個下賤的奴隸,魔鬼給你的膽子讓你僭越?證據呢?”路德維希根本不想聽她解釋,女孩剛想說話就被無情呵斥打斷,“一個野女人也妄稱公主?閉嘴!”
他再瞪著藍狐的臉:“你真是狡猾的狐貍,收回你的自作聰明吧。此女僭越王室,來人吶!”
話音剛落,兩名侍衛應聲進入房舍。
“你要動粗?”藍狐見狀一把將吉斯拉拉到身邊,右手攥緊劍柄,微微露出部分劍刃。
“何必呢?為了一個奴隸。”路德維希又擺擺手,侍衛見狀急忙退下。他繼續保持怒氣:“確實是一個野女人,你在拿我尋開心。”
“好吧!好吧…”藍狐眼睛極速轉圈,他長出一口氣戰術性的借坡下驢,“也許是我搞錯了,不過這個女孩的確可憐。”
“可憐?你喜歡?留著做你自己的奴仆也好。總之,不要再說什么吉斯拉。那個女孩我見過,長什么樣我比你更了解。狐貍啊狐貍,你可不要被人騙了。你我可不能傷了和氣。”
“哦,謝謝你的忠告。”
“如果沒有要事,現在帶著你的奴仆離開吧!”
“可以。”藍狐點點頭,又以眼神示意大為不解的弟弟黑狐。
“當然,也許你弟弟已經告訴我我軍即將行動。狐貍,你來的不是時候。”
“我看正是時候。事情我都知曉了,我弟弟還太年輕,身為兄長我得幫他。聰明的你應該能明白。”
路德維希可不蠢,他點點頭:“帶著你的私人奴隸暫且離開吧,今日我倦了。明日!明日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你知道的,沒有人會和利益過不去。”
“也好,那我走了。”說罷,藍狐一手蓋著吉斯拉的后腦,一張臉貼在自己的袍子上,任由袍子被淚水浸濕。他就以這種方式帶走公主,也結束了今日倉促的會面。
就這樣的會面結果藍狐滿意又憤怒,他與路德維希做了一番“謎語人”式的對話。所謂某些被特別強調的詞匯就證明了說話者的意愿。
可憐的吉斯拉像是丟了魂,被藍狐拖曳到河畔營地的她蜷縮一團只是默默哭個不停。
夜深了,法蘭克戰士仍在游走,整個美因茨聒噪不堪。羅斯人營地卻一反常態的嚴肅,此乃藍狐的命令,他真的害怕路德維希想辦法發動暗殺除掉這女孩。
營地的安保非常完善,再不濟大家還能立刻條船逃跑。
藍狐給她體面獨處的機會,就在木棚外與弟弟、弟媳隨性談起來。
“她,真不是公主?依我看路德維希說你是在消遣他。”黑狐說。
“不,她就是吉斯拉就是那家伙的侄女。”藍狐的雙眼盯著篝火,隨意再添把柴。
“何以見得?”
“弟弟啊,一個人如果對一事撒謊,往往大聲否定此事與自己有關。”
黑狐恍然大悟,就在這時,索菲亞輕輕挽住他的胳膊:“我和她談很多。她一定就是公主。”
”既然是公主,為什么?為何他不要自己的侄女?”黑狐就是不理解這個。
“你啊,沒聽到路德維希的態度,他要殺了洛泰爾全家。依我看他就是情緒激動隨口一說,他不一定敢親自動手,不會殺死自己年幼發侄女。”
黑狐勐然抬起頭:“哥,你其實知道路德維希已經承認這就是他侄女?”
“是。他什么都知道,恐怕也恨不得吉斯拉去死。的確她應該死在亞琛,這樣罪責由咱們諾曼人被俘。吉斯拉知道的太多了,這就是原因。”
“真狠吶…比我都狠。”黑狐倒吸一口涼氣。
“也不一定。”藍狐轉身瞟一眼那依舊蜷縮啜泣的女孩:“路德維希最后說的話你也聽得到了。”
“什么?”
“如果,她真是我的私人奴仆,路德維希就安心了。這樣她會成為羅斯人,與法蘭克就完全沒了關系。甚至,也是對洛泰爾的羞辱。”
“好吧,說不定這是她唯一的生路。但是哥,你該不會…”黑狐瞪大眼睛,漸漸又笑瞇瞇。
“也不是不行。若真如此她是無處可去的,待在我的哥德堡并無問題。再說,她就是查理曼的重孫女,路德維希嫌棄她,咱們的留里克王可能覺得是寶貝。”
“可大王已經有十八位妻子了,大王估計不會要她。而你,一把年紀了還是單身。”
“小子,我還不老。”藍狐直接輕輕給老弟一拳,并笑嘻嘻:“此事必須有國王的許可。”
“哈哈,國王應該會許可。”
于是情況實在出乎意料,藍狐不再強求路德維希接走自己的侄女,如此吉斯拉給叔叔的禮物、那一箱銀幣也就不給了。
可憐的公主,被親生父母嫌棄,被貼身侍女背叛,被親叔叔揚言處決。
一路航行,藍狐一直對阿斯卡德的那句玩笑話耿耿于懷。為留里克效力已經整整十年!當年的稚嫩小胖子已經一把胡須,恰是因為過于忠誠辦事,始終奔波征戰,直到現在被動的不娶妻無子女。
該結束了!說不定阿斯卡德所言就不是玩笑,而是諸神借用其嘴巴指明的自己的命運。
再想起自己在查理曼墓前說的那一番豪言壯語…
藍狐攥緊拳頭,已經不需要再思考。
他決定得到吉斯拉,請求羅斯王承認這一切。于是查理曼的重孫女,將喪失一切與法蘭克有關的名號,公主吉斯拉已經死了,以后存在的只有哥德堡伯爵夫人。
(至此,本該不被許可婚姻、被親大哥洛泰爾二世趕出宮廷、被迫做女子修道院院長、年僅二十九歲病逝的四公主吉斯拉的命運,在本時空永遠的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