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亞擺出一副大義凌然赴死的決絕態度,可阿斯卡德怎么可能對她下死手?
若是真的要下死手,早在中午時分她就已經死了。
第七旗隊的戰士都集結在這噴泉附近,他們已經點燃篝火加熱干糧和繳獲的食物,乃至脫掉被血污、汗水浸濕的臟衣服就地清洗,并忙著更換備用新衣。他們紛紛聚集上來看熱鬧,雖不清楚真假公主一事,也知道她們就是老大阿斯卡德的奴隸。
一時間場面變得極為尷尬。
“蠢!你讓我難堪?!”
阿斯卡德必須做點什么,就算這個黑頭發女孩才是真的侍女也無妨,反正公主也在手里。
他便繃著臉快步走上線,趁著女孩閉眼一把抓住其脖頸,再按著腦袋應該拽到自己身邊。
“愚蠢。”他把嘴巴湊在女孩耳邊壓低著聲音厲聲命令:“鬧劇終止了。現在!退下!”
之后有的是時間詢問她,現在的阿斯卡德更像聽聽真正的公主有何要說的。還有發現端倪的藍狐大叔,這個家伙又有什么想法。
艾莉西亞寧愿被殺死,自己根本沒有履行好保護公主的職責,最終公主還是落在惡人手里,其罪當死吧。
可根據信仰,她不可以自殺,想著可以激怒破城的征服者得到一死,現在居然又被恩賜茍活?
她坐回噴泉濕漉漉的石臺上,即便現在有逃亡的機會她也不會跑。
她勾著頭一言不發,心灰意冷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阿斯卡德稍稍看了她一眼,自然捆著其雙手的繩子還被自己牢牢攥在手中。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公主吉斯拉?我已經知道你的名字。”他就攥著繩子走進那怯生生的卷發女孩,伸手抬起女孩的下巴,看到的是一張哭腫了雙眼的面孔,甚至也包括這張臉,白天的時候被自己扇了兩巴掌,臉頰仍未消腫。
“說話吧。吉斯拉,承認你的身份。你…到底是公主嗎?”
所有的話語都是用拉丁語說的,阿斯卡德確信她必然聽得懂。
吉斯拉的現在只有無盡的恐懼,畢竟長到這么大從沒有扇自己巴掌。就是眼前的男人干了!也當著自己面大肆殺死馬廄的戰士們!
女孩越想越怕,在強烈的發抖中干脆癱坐在地。
藍狐實在看不下去:“夠了。你能把她嚇死。”
“無聊。一個無聊的公主。你完全不如你的侍女!你…活著就像是他人的累贅。”
本想一次抓兩個女人回去做妻子的,能擁有法蘭克公主可謂給親戚們長臉。但是,既然要選擇過一輩子的伴侶,至少她得是聰明的女人。
這一刻的阿斯卡德對真正的吉斯拉公主滿是厭惡。
至于那個騙了自己的侍女?確實得按著她一番泄憤。
他看向藍狐:“我不去搶金子,就想帶走這兩個女人。我改主意了,公主毫無意義,還不如她的侍女。”
“你打算如何?”藍狐繃著老臉問。
“我不要了。如果你喜歡…大叔,公主給你好了,反正你也沒結婚。”
“你?!你這小子。”聽著這糟糕的話藍狐頗為不悅。
藍狐又不是故意不結婚,只是這些年來一直在為國王做驚心動魄九死一生的事,闖蕩世界耽擱了太多時間。
不過,阿斯卡德這臭小子的話仔細品味一下,倒也有些值得思考的。
他知道,由于自己三十歲了還沒有結婚在各路北方貴族眼里確實如同異類,便有流言蜚語所謂“這個男人是被閹了的牛”。藍狐無意辯駁,畢竟自己本就打算結束這場大戰后就從哥德堡封地挑一個漂亮年輕的姑娘把婚事完成,手下的幾個男爵,他們家族的女卷都值得挑選。
但是公主…
藍狐走上前,將癱坐的赤足公主直接抱起來,仔細看看女孩的面容,大概有點明白阿斯卡德為何不喜歡她了。
不能說吉斯拉不好看,一個十二歲的法蘭克頂級貴族少女怎樣都被鄉野村姑有氣質,可惜她的臉與雙眼都有些腫,再配上哭喪的臉令人不適。
她一定就是公主,藍狐還需最后確認一下。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父親是洛泰爾?你的第三叔叔是路德維希?”
仍舊是用拉丁語詢問,女孩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個胖臉的卷發男人。
“回答我!放心,如果你是公主,就沒有人會傷害你。我可以保證你的生命安全。我認識你的叔叔路德維希,與他關系…非常密切。你不會成為奴隸,我會把你交給你叔叔。前提是,你真的是公主。”
“叔叔?路德維希…”直到現在,吉斯拉終于開口說話了。
“是你叔叔嗎?”
“是。”
“這就對了。現在站好。”藍狐松開了雙手,發自內心地露出笑意,配上他怎樣減肥都似乎減不掉的胖臉顯得憨態可掬,無形中也減輕了女孩的警覺與緊張。
依舊赤足的吉斯拉已經完全不認識現在的亞琛城,她只想離開這里,從襲擊者的手里掙脫,但也必須有一個明確的去處,不能被某個貴族占為己有。
三姐被大貴族綁架強娶,吉斯拉恐懼那樣的命運。
也許這些入侵的野蠻人真的認識自己的叔叔路德維希,如果自己被送到叔叔那里,至少結局不會更壞吧。
女孩努力平復一下情緒,緩緩抬起頭:“我是吉斯拉。羅馬皇帝洛泰爾之女。路德維希是我叔叔。我血統高貴,是查理曼的直系后裔,你們無權侵犯我,否則將遭遇神罰,天主會降下落淚殺死你們!”
女孩的情緒轉變頗為突然,一開始藍狐覺得她是個受氣包,現在怎么突然像是個瓦爾基里?
還是說一切都是強作堅強的偽裝。
“好吧。我相信你。你叫吉斯拉,現在我可以告訴你。”說著,藍狐向著城市各個方向指了一番:“到處都是我們的軍隊,現在你在我的手里,根本無路可逃。現在,你最好乖乖聽話,我會把你完好地送到你叔叔路德維希那里,之后他如何處置你,我們就不管了。”
不得不說這是吉斯拉一天一來聽到的唯一好消息,她與路德維希本不熟,到底那是叔叔,至少比這些野蠻人可信。
吉斯拉完全不懂內戰,只知道父親與兩個叔叔關系不好。
那與自己有何關系?關系平澹的叔叔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她選擇相信這些匪徒,愿意聽眼前人的擺布。
她也要確認一個:“你…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真的?真的能送我到叔叔那里?”
“當然。”藍狐拔出匕首,在女孩緊張注視中割斷捆著她手腕的繩子,繼續警告:“我的軍隊能生吃了狼,而你如同一只柔弱的綿羊。在我的身邊,不要亂跑。聽著,只有我能保護你的安全。我乃哥德堡伯爵,我是一個伯爵,這支大軍聽命于我。我有充足的資格俘虜你。”
說到這兒,靈機一動的藍狐終止拉丁語言語,哪怕自己的法蘭克語磕磕巴巴,便說:“孩子,我勸你不要亂跑。一切都結束了,我會給你換上新衣服新鞋子,今年秋天就送你到路德維希那里。”
吉斯拉公主不敢多問,她心里固然有著千百個問題,最大的問題莫過于“你們為何要攻擊亞琛”。她只是深深點點頭,現在恢復了全身的自由依舊一動不動。
這在阿斯卡德看來,藍狐大叔說了一番話木訥的公主就乖乖聽話了。他依舊牢牢控制著公主的侍女,說來慚愧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侍女的真正名字,不過這都無所謂,自己有的是時間里里外外去了解她。
一場真假公主的鬧劇結束了,趁著機會藍狐也親自向第七旗隊的全體崽子們傳達自由劫掠三日的命令。
破了法蘭克都城就只有三天劫掠時間?破城之日算作第一天?
年輕的戰士們噓聲不止,可惜沒有辦法,人人都知藍狐得到了國王本人的全權命令,他的任何決意都代表著國王留里克的決意,那就只有無條件遵守了。
一天到此進入尾聲,大清早他們還在亮鉛村鎮,真如當時的口號那般全軍真的可以在亞琛城內過夜了。
全城禁止縱火,可以點燃篝火之地就在城市廣場內。
第七旗隊搶占了一個好位子,他們焚燒家具取暖、烤干衣服,并在廣場上攤開鋪開守著自己的戰利品,在吃過飯后迅速陷入呼呼大睡中。
正所謂緊繃的神經一旦松弛下來就再也中止不住,全軍戰士為了今日之戰都嚴重透支的體力。
松弛下來的阿斯卡德的渾身肌肉都感覺到酸痛,即便如此他還是在篝火邊攤開一張布單,而被俘的公主侍女吃了些東西后就非常順從地側躺在這里。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么?艾莉西亞閉緊雙眼,不安地等待悲慘的命運。
所有的甲衣都脫下了,阿斯卡德終于可以充分舒坦筋骨。他特意驅趕了一伙兒躺在附近睡覺的兄弟,所謂留一個安靜的地方,為此大伙兒很識趣地笑嘻嘻離開。
布面甲背面的層層鐵片被篝火照得強烈反光,脫下的鎖子甲叮叮當當地響。
阿斯卡德徹底恢復單衣,瞇眼的艾莉西亞得以看清這個占有自己的羅斯貴族的全貌。
他徹底攤開自己卷曲的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躺下,也將艾莉西亞徹底包裹住。
發生關系嗎?可以,但沒必要。再說,這一刻的阿斯卡德還有這強烈的緊張。
“你要占有我。來吧。羅斯人,我已經是你的奴隸。”
反倒是這女子先開口,弄得阿斯卡德很是尷尬。
“現在…該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了吧。”
“名字。我僭越了公主的名號,我的名字已經不值一提。”
“是這樣嗎?你們的公主我現在一點也不喜歡。我就喜歡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否則,我只好給你隨便取個名字。”
“艾莉西亞。”她說:“我是侍女艾莉西亞,我從倫巴第來。我也是貴族后裔,只是完全沒有公主高貴。”
她的確說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本想著面對面的這個羅斯貴族完全不懂,實則恰恰相反。
又一次,阿斯卡德意識到自己被叔叔留里克強逼著去學習的多種知識現在真的派上用場。
“倫巴第?我知道。在名叫意大利的地方。我的國王叔叔告訴了我那個地方,還說我們劃船也能繞道從尹比利亞過去。那里才是真正的羅馬,可惜西方的羅馬已經沒了,現在就剩下東方的羅馬。你們的這個法蘭克自稱羅馬,在我們羅斯人看來非常可笑…誒?你別用訝異的眼神看著我!”
的確,艾莉西亞現在的感覺是單純的震驚。
當前時代的意大利語與舊帝國時期的通俗拉丁語非常相似,她被動學習教會拉丁語頗為容易。
面前的羅斯貴族一直在用標準的教會拉丁語說話,雖說不是很流利,自己完全聽得懂。
“你真的知道意大利?”她不得不再問一下。
“知道。我還知道羅馬、卡普亞、米蘭、那不勒斯、西西里。”
“你?為何知道這么多。你怎么能知道米蘭?”
艾莉西亞有著明媚的大眼睛,現在的驚訝態度更顯她的目光摧殘,而這實在令阿斯卡德著迷。
“我當然知道。都是我叔叔要我學習的,他還說以后我們要和法蘭克人打交道,必須學會拉丁語。果然,叔叔有著無比的智慧。”
阿斯卡德就是太年輕,尤其是在自己心怡女孩面前簡直投了降。他身體疲憊精神反而亢奮,這便滔滔不絕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彰顯自己身份不凡,又給艾莉西亞的未來生活花了一張大餅。
“你的名字,聽起來和薩克森公爵女兒的名字一模一樣。薩克森公爵的兒子和我是朋友,我的表親雷格拉夫是麥西亞國王…”
雖是侍女,艾莉西亞可不是無知者。法蘭克的頂級往事成員要學習很多東西,作為公主貼身侍女,她必須與之一同學習并作為監督者存在。
她從教士那里獲悉了威斯特伐利亞伯爵的家族,獲悉了海島上的那幾個王國,其中就有麥西亞。
威斯特伐利亞伯爵就是現在的薩克森公爵?科隆大主教哈德博爾德的名號她是聽說過的,也包括北方主教埃斯基爾。
甚至對丹麥人也有一定的了解,奈何她能從亞琛大主教嘴里獲悉的清一色是負面信息。
最初的震驚已經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艾莉西亞極度的自卑。
攻擊亞琛不是簡單的流寇行動,在那之前羅斯軍隊已經攻陷了馬斯特里赫特和列日。一切作戰完全是國家行為,攻擊亞琛有著強烈的目的性,那么抓走公主也有目的性。
想到自己還一箱情愿的去保護公主,多么不自量力呀。
“你…”她弱弱問道:“是信仰天主嗎?”
“不是。我們是奧丁的戰士,諸神賜予我們力量,更賜予我們的過往無盡智慧。”
“不信天主,他們說,你們就是一群野蠻人。”
“誰說的?”
“教士說的。”
“那么,我野蠻嗎?”阿斯卡德不多解釋,笑嘻嘻地反問。
“非常野蠻。但是,你是高貴的。而我只是…你的奴隸。你到底會把我怎樣?你不會殺我。”
“我是你的丈夫。”說罷,阿斯卡德把腦袋湊過去,欣喜地直接親在她的額頭。
這一舉動直接刺激得艾莉西亞渾身一陣哆嗦。
“做我的妻子,離開法蘭克。跟著我你就不是任何人的侍女,你愿意嗎?”
愿意嗎?這話問得,艾莉西亞自覺非常的無語。
她故作鎮定稍稍反問:“我愿意與否有什么意義?我已經任由你擺布。”
“有意義。就像侍奉吉斯拉一樣侍奉我,做我的妻子。我要你心甘情愿。”
“那好吧。我愿意!現在,你把我怎樣都行。”
這就算是徹底得到她的真心了?可言語間怎么還有點賭氣的意味?
阿斯卡德愿意一賭,這便徹底解開了她手腕的繩索。
完全恢復自由的艾莉西亞已經具備奪路而逃的條件,不過她斷然不會這么做,自己褻瀆了使命,要么死了要么改頭換面活著。再者,們心自問一番,自己在倫巴第的家族本就是因為反叛查理曼而遭遇迫害,偏偏自己被安排在亞琛,甚至可以和查理曼本人的墓零距離接觸,這是何等的荒誕。
既然如此被屬于諾曼人一種的羅斯人擄走,就不顯得荒誕了。
她對法蘭克談不上喜愛也談不上憤怒,只是可惜與公主的離別。
但現在也顧不得公主了,她覺得過去的自己已經死在了今日的白天,現在的艾莉西亞已經徹底變了。
“你自由了。艾莉西亞,貼著我。”
聽得命令,女孩真的擁上去,僅僅貼著阿斯卡德的愈發健壯的身軀。
阿斯卡德下意識撫著她的背:“很好,你就是我的妻子。”
突然,一陣女聲的喃喃:“我已經死了。現在我是諾曼人,是個羅斯人。對么?”
阿斯卡德勐地一哆嗦,接著又是一陣內心的舒坦:“對。現在只有羅斯人艾莉西亞,乖乖聽我的話。我不會再鎖你。”
“就不怕我跑掉?”
“你敢嗎?”
“我不敢。殿下。”
艾莉西亞的心態徹底變了,她現在以稱呼法蘭克王子的方式來稱呼身邊的男人阿斯卡德,而這就是順從的證明。
阿斯卡德還沒有她敬語的變化意識到這一點,疲憊的身軀再也不能支撐他的精神,胳膊便搭在艾莉西亞身上,兩人裹著一張毯子硬是相擁而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