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約恩來得早了些,羅斯軍隊之盛況他看得真切,而今再看感慨依舊。
他最為感慨的是自己這輩子首次見到了傳說中的烏普薩拉大神廟,可是,感覺太奇怪了。
短時間內羅斯人在對神廟做出一些修善,換掉了一些腐朽的木材,可見若是沒有羅斯的修善,神廟分明破破爛爛。
羅斯人在涅瓦河畔修筑的大神廟,它可以是通體貼了一層水晶(玻璃),晶瑩剔透是一尊圣物!
現在的烏普薩拉大神廟真是徒有一個名號,仔細看來不過如此。
倒是這巨大的樹堪稱神圣,樹下又立起了木質臺基,臺基上立有神龕,里面供奉的一尊很大的金像,瞧瞧那模樣定是奧丁神無疑。
只是圍繞著大樹怎么有一圈土坑?如果臺基屬于祭壇的一部分,環形土坑也是?
比約恩自然是恍然大悟:“人祭!他們烏普薩拉人早就傳出有人祭傳統。這些土坑是安置活人犧牲的?”
此事比約恩真是誰也別說誰,他的梅拉倫部族一樣有著人祭傳統,只不過人家烏普薩拉人搞人祭是祭祀大樹,梅拉倫是人祭湖神。至少比約恩覺得那并無必要,他稱王時就很和諧,或者說屬于比約恩的“人祭犧牲”,就是被刺殺的卡爾王,而這并非嚴格意義是人祭范疇。
可是,羅斯人站在了烏普薩拉。
“留里克,你…總不會突然改了主意來殺奴隸祭祀吧?你作為被奧丁祝福的男人,至于嗎?”
他把疑問壓在心里,他見到了留里克本人,高度贊揚對祭壇的布置,并祝賀新王登基大典一切順利。
留里克也高度贊揚比約恩急流勇退的禪讓之舉,并在隱秘的所在高度強調雙方的密約是有效,繼續強調雙方過去是盟友,現在是,未來依舊是。
“我的登基大典近在眼前,等所有貴族抵達后,我們就召開全瑞典大會的第一次會議。當我完成登基,便是召開第二次大會。我要盡量把咱們彼此存在的問題盡量一次性解決。到時候,你可要公開支持我做王吶!叔叔!”
留里克的確呼喚比約恩為叔叔,并意味深長地拍打他的肩膀。
比約恩心情好極了,這樣自己遜位也少了分痛苦,可轉念一想,這份看似尊敬的表態無形中不也暗藏刀子么?他自然只好陪著笑臉,把握住梅拉倫人的利益。
儀式定在六月二十八日的正午時分,這一天的白晝時間最常,正午的陽光也最為溫暖。
好天氣持續了多日,在可見的未來天氣依舊爽朗,眾人皆曰此乃諸神給了留里克十足的面子。
曾被搬得空空蕩蕩的烏普薩拉大神廟的中心大殿,乍一看去它還是很空檔,里面增加了一些新陳設,整體變得秩序井然又增添了肅穆。
本是被夯打得瓷實的殿內土地被羅斯人鋪設了一層松木板,地面變得更加整潔,室內空氣也始終彌漫著淡淡的松香味,很是提神醒腦。
留里克將此地改造成可以議事之所在,又突擊制作了一批簡易凳子。
現在,所有的愿意支持羅斯貴族為王的瑞典貴族們都到了,或許仍有不到者,即便有也是無關痛癢的小角色。
全瑞典的幾個重要部族的首腦紛紛組織使團抵達,他們對一場會議和稱王的儀式極為期待。
正是儀式前夕,中心大殿里燈火通明!
從羅斯帶來的大量青銅頭等座突擊安裝,一盞油燈矩陣也被吊在頭頂。
大殿之外的世界一片黑暗,天上的繁星與月亮照得世界還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到處是點燃的篝火,交頭接耳聲淹沒于淡淡風聲,就是空氣中彌漫著烤魚肉的異香。
大殿之內是多達三十名瑞典大小貴族,以及十多名羅斯的男女貴族。
六月底的氣候本就溫潤,數不盡的油燈帶來光明的同時也把大殿烘得頗為燥熱。貴族們盡著清涼單衣,紛紛摘下帽子亮出自己五花八門的發辮、胡須辮,以及頭頂的腦袋瓜。
有兩位尊貴的女人擠在一眾男人堆里,她們不是別人,正是羅斯王后斯維特蘭娜,以及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
見過了諸多大世面,兩女面對一眾看似兇神惡煞的男人們毫無懼色。恰恰相反她們相當的趾高氣昂,刻意昂起下巴宣示自己的貴不可及。因為,她們的男人即將為王。
一番客套的寒暄,留里克面對諸多尖銳的詢問刻意采取曖昧的答復。
眾多貴族諸多詢問聚攏在一起,無數的問題合成一個,便是大家需要知曉,等留里克稱王之后能給大家帶來什么。
“你們都將得到滿意的答案,你們的生活只會比現在更好,那些承認我統治的人,無論貴族還是屬民都能得到長遠的好處。詳細的條款我們過段日子再談,現在我即將為王。承認我為王的人就繼續坐在神廟內,不愿承認我的可以離開,我并不挽留。”
這就好比一場不對等的交易,買家要先把錢拿給商人,至于商人會拿出怎樣的貨款,這竟要看商人的選擇。
貴族們都明白了自己必須先承認留里克是國王,才有后續的政治交易,才能給自己的部族撈取可能的好處。
沒有人愿意離開,所謂現在離開大殿就是否定留里克的王位,一旦這么做了就給了羅斯人討伐的借口。近年來,羅斯人討伐不服者的手段就是瘋狂的戰爭,眼前的這個英俊的留里克本就是殺人如麻的君主,“刑不可知威不可測”的道理他們聽過他人的鮮血已經悟道。他們只能將自身未來的福祉建立在留里克本人的良心上。
是比約恩親自帶頭擁護留里克必須為王。
眾人看到了這個男人當眾的低姿態的宣言:“朋友們,梅拉倫統御全瑞典的時代已經結束,羅斯本就是我們瑞典的一部分,留里克帶領羅斯為我們瑞典建立了大大的功勛。我已經遜位,瑞典需要真正的王者統御,王者就是留里克。我很支持他,你們也務必支持他。”
聽得,上年紀的昂克拉斯的昂格里夫清清嗓子,以沙啞嗓音鄭重宣布:“我已經經歷得太多,留里克是我漫長一生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一位最勇敢的戰士。他是被奧丁祝福的男人,我的昂克拉斯支持他為王。”
如此已經去了爵位完全歸順的烏普薩拉的斯溫內德,他毫不猶豫說明自己現在的新身份,時至今日他當眾說明,足足讓在場的不知具體情況的小部族首領們大跌眼鏡。一個數千人的大部族,搖身一變成了羅斯公國的一部分,他們烏普薩拉人法理上都成了羅斯人。
斯溫內德說得興奮:“留里克是真正的王,他實實在在是為所有人的福祉考慮,如果財富之神弗雷降臨人間,大抵就是如此了。”
這番描述立刻引得奧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和格蘭公爵斯瓦爾加德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兩人聲淚俱下地指出留里克的仁慈,大大地贊譽羅斯代表整個瑞典挑戰丹麥的霸權并大獲成功的事實。
在場的眾多小部族的所謂公爵,他們聽得振聾發聵,為了自家的利益他們必須依傍強者,奧斯塔拉的女貴族當了留里克的妻妾為之說話不足為奇。可格蘭人也是和大家一樣的小部落,首領斯瓦爾加德說道激動處竟大哭,要不是支持羅斯得了巨大好處至于如此。
格蘭人的選擇起到了顯著的標桿作用,眾小部族心向往之。
現在唯有大部族耶爾馬倫人大貴族朗斯托爾沒有做出明確表態。
朗斯托爾在審視氣氛,他固然有著一肚子話要向留里克傾訴,基于現狀便決定先壓下來。他當眾以右拳猛打心臟位,嚴肅又不失禮節、語句抑揚頓挫道:“我們耶爾馬倫人支持留里克為王。”
他的發言未加任何的定語修飾,恰是這樣干練簡短的表態,證明了其人有著千言萬語。
與之對視,留里克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便點點頭:“很好,朗斯托爾公爵,你支持我為王,我也支持你為公爵。我猜你還有很多話語,放心,你的任何疑問終將得到滿足。”
說到此,得到所有人支持的留里克,特意將自己的老父親請出來。
老奧托渾身的毛發都成了銀白,他在留里克的攙扶下屹立在眾瑞典貴族面前。
在北歐世界,所謂孝道是不存在的。一個人老了多半會默默死去,能被自己的孩子照顧養老的極為少見。
“我的父親比諸位的年齡的都要年長,他是來自舊時代的客人,進入到我們開創的新時代。但是羅斯的強盛不是短時間被我創造的,就像是一座偉大的建筑,需要有人打下堅實的地基。我本人將等級為瑞典王,我的父親也將為王。希望,你們支持…”
此刻的奧托單純威嚴地站著,接受著眾多貴族的側目。貴族們想不到留里克會弄出這樣一場好戲,莫非明日是一對父子相繼成為瑞典王。
比約恩事前不知道這個,公平的說他本人倒是很敬重這位奧托。或者說比約恩并不知道留里克這崽子年僅九歲就得到了其父親賜予的諸多權力。
過去的羅斯取得了多場重大軍事勝利,在對外的宣傳上、以及眾多瑞典年輕貴族的認知里,這就是羅斯公爵老奧托的功績。直到最近的幾年,留里克才正式展露出耀眼奪目的風采,接下了父親手里的權力。
比約恩審時度勢率先鼓掌:“英雄的奧托也當為王,這是他應得的榮耀。”
眾人看到比約恩如此表態,便完全統一了態度,一時間大殿內掌聲雷動,并伴隨著跺腳聲與起哄的吼聲。
再看奧托,他依舊繃著一張臉,靠著意志力壓著大哭的欲望,內心深處可是在狂笑呢。他其實知道自己沒有足夠的功績做瑞典王,既然兒子強烈要求讓老爹過把癮風光一把何樂不為。他就是感慨,本是上年紀后迷茫的人生,因為這個老來得子男孩的降生,生活又有了目標。
奧托始終記得那一天與已故大祭司維利亞的密談。
“留里克是被奧丁祝福的孩子,唯有他能帶領羅斯強盛。你的任務就是好好將他養大。”
現在可以告慰維利亞于阿斯加德的靈魂,自己已經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貴族們紛紛離開,回到各自駐地的他們今夜也沒有什么心情再安然入睡了。
明日就是夏至日,留里克登基為王!
眾貴族忙于自己的事情,留里克這一宿也極為忙活。
今夜對于絕大多數暫客居烏普薩拉的羅斯王公貴族乃至小兵,都是一夜難眠的。強烈的興奮感籠罩人心,他們根本感覺不到困倦,把大量時間用在自身的打扮,務必以華麗的形象參與祭奠,成為國王的完美陪襯。
839年的烏普薩拉夏至祭祀完全讓位給留里克的加冕儀式。
未來之國當是什么?眾瑞典貴族已經提前獲悉了全新的國號,即羅斯瑞典王國。留里克首先是羅斯公國的王公,其次是全瑞典國王。這有些像是波蘭立陶宛聯邦,亦或是卡斯蒂利亞與阿拉貢的合并,所謂兩個國家又一個家族統治。這種模式在歐洲并不罕見,留里克指出的國號實在很給瑞典貴族們面子,同時也在指出,羅斯與瑞典不可避免的存在不同點。
留里克實在做出了一些妥協,按照他的意愿,本可以忽略掉瑞典的名號。瑞典當為羅斯的一部分,只能以一個文化概念繼續存在,而自己的王權也是全羅斯的王權,不只是瑞典王這么簡單。
羅斯完全取代瑞典的工作要一點點來,首先瑞典的王位必須拿下。
清晨,號角聲打破了寧靜。
一批一夜未睡的人仍保持著頭腦的清醒,慢燃的篝火再度投入大量薪柴,環繞著圣樹和大神廟周圍的龐大露營點,迅速彌漫起炊煙,不久又彌漫起濃郁麥香。
留里克只是小憩一陣子,大清早便見得自己的妻妾們紛紛換上祭司的著裝,在清晨略微的涼意下大集合。
唯有大祭司露米婭,她已經戴上鹿角盔,衣服上堆滿了玻璃珠、琥珀、青金石和金飾。一身著裝頗為沉重,她有實力長久堅持,并為了自己珍重的留里克大人不會有任何一份泄氣。
事實上所有的羅斯祭司都是衣著極為華麗的,羅斯有足夠的寶石裝點她們的美麗。
此處當人也有重大的說法,她們其實是在扮演傳說中的天上的圣域之阿斯加德的居民。傳說高貴的男女之靈魂可以升到阿斯加德,即可過上無比每秒的日子。何以謂之美妙,以平凡人的視角,一個美妙的女子必是一身華麗飾品。
露米婭是大祭司,王后斯維特蘭娜就是副祭司。
妻妾諾倫原則上也是祭司,她則是帶上全套的親自訓練出的樂隊,作為整場祭祀活動的重大儀仗。
有能力來的羅斯公國尊貴之人盡在烏普薩拉,甚至是充當皇家海盜的斯普尤特和丹麥人拉格納,也在六月份從博恩霍爾姆島狂奔而來捧場。
像是幾乎命不久矣的老胖子古爾德,坐著轎子也要抵達烏普薩拉,在家族的陪同下見證留里克稱王。
上百面羅斯的旗幟在大神廟周圍飄揚,旌旗獵獵場面雄壯。
上千名羅斯戰士一身藍白相間的盛裝,他們舉著戰戟,戟頭飄帶飛揚,貼皮盔反射著劇烈的陽光,盔頂插著的巨大的大雁飛羽也在隨風晃蕩。
這千名戰士拱衛著一條木樁、木盆拼成的木板路,它筆直地溝通大神廟中心神殿與圣樹下的臺基。此乃屬于大貴族的舞臺,屆時必將把儀式會場圍的水泄不通的圍觀民眾的,都能看到國王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