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內德帶著手下一路狂奔,有主人撐腰,眾部下也無所謂強闖圣地的罪過。
他們強闖圣地,但尚未抵達那低矮的圍墻,就察覺到這地方的異樣。
“大人,這里像是沒了人氣。那些祭司們在干什么?”
“是啊,太安靜了…”
部下的嘀咕著實令斯溫內德警惕,固然一群祭司平日里也是神神道道,大部分人喜歡待在神廟里面天天對著神像發呆,也不似現在安靜得可以聽到烏鴉在叫。
是的。烏鴉在叫…
當士兵聽到鴉鳴,便紛紛抬頭瞅向那棵大樹。當有人突然停步,迅速引得所有人駐足。
斯溫內德猛地會有一瞧,見得部下都呆住了,本就覺得事情蹊蹺的他更平添一絲恐懼:“你們在干什么?快走。”
“但是大人。”有人抬起頭,指著那團狀大樹的枝芽:“有烏鴉。是奧丁,他在看著我們。這是要求我們不要強闖圣地。”
斯溫內德聽得無語,他雖有些擔憂,考慮到留里克那個小子正氣勢洶洶走來,傳說那小子得到了奧丁庇佑,怕不是奧丁真的派遣使者站在樹梢以接待?
“都別磨蹭了,繼續跟我走。”他催促道,“我要進去了,敢不跟我走的,這個月的薪水沒有。”
看在錢的份兒上,一切都算了吧。
兄弟們還得領錢過日子,奧丁又不會給兄弟們發報酬。
隊伍恢復前進,須臾又被圍墻木門出的青銅鎖所阻攔。
“大人,莫非祭司們都離開了?這太反常。”
“是反常。他們到底在搞什么?!”斯溫內德撓撓頭,一時間左右為難。
當部下繼續詢問一番對策,他橫下一條心:“給我砸!”
砸?何人來砸?
見得部下仍有顧忌,他便隨手要來一把手斧,硬生生砸斷了鎖,之后奮力推開緊合的門。
門開了,圍墻之內安靜的厲害。
平整的庭院空蕩蕩,龐大的神廟建筑毫無人氣,就仿佛人都離開了。
想到正大門掛上了鎖,這種事平日里極為反常,莫名其妙的戰士們交頭接耳,皆曰祭司僧侶已經全部離開。
“他們都去哪了兒?”斯溫內德泛著嘀咕。
有士兵湊上前:“一切跡象都表明他們離開了。”
“離開了?你們分散開,都給我去尋找。神廟地方也不是很大,盡量給我找到一個活人。”
斯溫內德聲音很大,換來所有人的遵命。
眾部下分散開了尋找,不過大家絲毫沒有找到僧侶的希望。
團狀的大樹里隱藏著烏鴉,只有烏鴉還是看戲一般沙啞地叫著。它的聲音很刺耳,更令斯溫內德心里發毛。
貴為烏普薩拉公爵,非節日他也不愿來到神廟區。僧侶們早已修筑了環形矮墻,有了它,也很好地阻止了好奇民眾的擅入。他的確覺得自己此舉不合適,木已成舟就只能把實情做得更絕。
畢竟只要留里克稱王,自己便是臣下。今日之事原則上是留里克那小子要求的,奧丁總不會怪罪在自己頭上。
斯溫內德拎清了狀況,旋即帶著幾個部下踏著大步走入半弧形神廟建筑群的正殿,一座有著巨大且陡峭的人字形房頂的大長屋。
房舍內供奉著索拉神、烏伯神和奧丁神,所謂天與地與眾神之王。
然而進入大殿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斯溫內德瞪大雙眼發出靈魂之問:“神像呢?去了哪里?”
擺放神像的臺基還在,青銅神像已經不翼而飛了。
即便烏普薩拉人陳列的三神塑像并不大,甚至于一個壯漢即可輕易抱著移動,但是誰有膽子把神像搬離神廟呢?
突然,一個瞬間,斯溫內德想到了一些事。
他氣得咬牙切齒:“大祭司,還有你們所有的祭司?你們就是用這種方式陽奉陰違羅斯人,要把我放在不義的地位?”
這還僅僅是一個構想,隨著部下將一塊粗陋的木板拿過來,一切真相大白。
木板上是以刀子鑿刻出了大量劃痕,實為如尼文字書寫的一封信。
信件的內容極為簡單:“我們無法侍奉傲慢的羅斯人。我們將塑像、圣器皆帶到森林祭壇。當羅斯人結束了他們的鬧劇,我們自會歸來。”
斯溫內德在暴怒中,以及膝擊,整塊木板碎裂為渣渣。
信件的內容驚得在場的所有人,他告訴眾人:“你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明白了嗎?”
又有人戰戰兢兢詢問:“大祭司他們…”
“閉嘴!”斯溫內德手起就是一巴掌:“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這件事。現在都跟著我離開,我去會會羅斯人。”
卻說那些祭司們,他們的確將大神廟的重要器具全部搬走了。地上沒有留下明顯腳印,基于事實做出分析,斯溫內德覺得祭司們是搬著圣器于大雨時期全部離開。仔細想想祭司們要搬走的器具本也不多,最重要的是三座神祇塑像,其他的便是些金器銀器。
甚至是祭司們的住處也被士兵勘察了一番,可見那些人離開之際帶走了部分衣物。
他們仍然滯留下一批生活用品,可見撤離也頗為倉促。
斯溫內德想不到大祭司會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絕,固然森林中還有祭壇,這等完全拒絕與羅斯人合作的態度真的好嗎?那些羅斯人可是狠起來連本家的祭司團體都來了一輪全滅,殺死祭司,他們不覺得是大罪過。
烏普薩拉部族的信仰之力某種意義上是瑞典地區最強的,可今日的表現,又仿佛他們的信仰力很薄弱。祭司團體守著圣樹,事實地主動與毗鄰居住的烏普薩拉民眾分割,羅斯人大軍進入內湖區并扎營建城邑,祭司們雖是方案羅斯王公的諸多要求,唯有任何的協商,就留下書信一封,帶著圣器撒丫子跑了。
斯溫內德對那群祭司失望透頂,莫不是部族掌控者一棵圣樹與大神廟,羅斯人吃飽了撐的瞧得上烏普薩拉部族。他是這么想的,卻不知留里克的真實想法。
頗為黑色幽默的是,即將抵達大神廟的羅斯軍隊,兵力雖然很少,衣著雖然非常華麗,士兵的構成非常微妙。
多年前的那場麥收季的寒潮,烏普薩拉部族糟了難。一些父母實在沒辦法,驅趕自己才十二歲乃是幾歲的孩子,離開部族去梅拉倫人那里做乞丐討口飯。
但凡能被羅斯大商人找到的乞兒盡數送到墓碑島上,之后輾轉一番運抵新羅斯堡乃至諾夫哥羅德。彼時十歲的男孩如今也過了十八歲,吃著羅斯人提供的伙食,接受軍事訓練,成為隸屬于第六旗隊的年輕戰兵。如今,他們是故地重游,但靈魂已經歸屬了羅斯。
留里克華麗的隊伍愈發逼近烏普薩拉大神廟,直到這個時候,意外被編入這支小分隊的、出身自烏普薩拉部族的年輕戰士,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扉。
士兵冒著被罰的風險,脫離編隊跑至王公的面前。
“怎么回事?快到他們的神廟,緊張了?快歸隊。”留里克呵斥道。
士兵面無懼色,右臂拍打胸膛:“大人,曾經我就是烏普薩拉人。”
“哦?”
一番簡要的描述真是令留里克又氣又喜,他本人的確忽略了自己的軍中就有烏普薩拉籍貫的戰士,雖然離開故地很多年了,討問一些情報合情合理。這位士兵指出烏普薩拉的祭司都很高傲,所謂守衛圣樹便是神的使者,云云。
留里克不以為意:“如果只是這些,我都預估到了。你退下吧!你的匯報很好,以后不要再這么做了。”
烏普薩拉本地的祭司實在多余,他們的大神廟的建筑風格也無法讓留里克滿意。這番羅斯軍隊看到了那低矮的圍墻,還有一座大門處矗立的衛兵。
留里克尋思著祭司們還有士兵當門將嗎?定睛一看,發覺那就是先到的斯溫內德的人。
走了一段旅途,留里克稍有些氣喘,再抬頭瞧一瞧那巨大的團狀大樹,一些子不累了。
曠野上生長著一顆巨樹,相比之下神廟建筑是渺小的,樹下的人就小得好似螞蟻。
巨樹吸引大家的目光,奧托昂起蒼老的頭顱,感慨烏普薩拉人還有這樣的寶貝。眾多的女眷也未曾近距離觀賞這樣一顆大樹,紛紛感慨中驚大了嘴巴。
甚至是騎兵,他們將旗幟卷曲在旗桿上,策馬直接走進神廟。羅斯軍隊全部金屬神廟區,紛紛自發地停在巨樹的樹蔭下。
那只嘎嘎叫的烏鴉在不經意間已經飛走了,至少留里克始終未察覺這里曾有只烏鴉。
斯溫內德帶著復雜的心情走出大神廟,見得羅斯人皆在樹下遮陽也不好說些什么。
他徑直走去,仰視心情不錯的留里克王公。
“如你所見,這就是我們的神廟。”
“我的確看到了一座有趣的建筑,我還以為會遭遇祭司的阻撓。顯然,你把他們去驅趕了?”
無疑斯溫內德發覺這是一個機會,他眼前一亮,立刻謊稱:“是的。即便有些人不愿走,也被我趕走了。就是…”
“如何?”
“大祭司帶走了一些東西,譬如將神像也帶走了。”
“竟是這樣?”留里克和煦的臉龐終究面露不悅,“那個滿臉紋身的老男人竟然做了這種事?莫非是不歡迎我?”
斯溫內德聳聳肩,他沒有表態,眼神卻有表態了一些。站在他的立場,大祭司帶著圣器神像冒雨跑路,把爛攤子扔給自己,這是多么的不把烏普薩拉公爵當回事?羅斯人敢消滅他們的舊祭司團體,屠刀落下,羅斯貴族并未遭遇神罰。他不得不好好想想,自己是否也可以效仿一下。
不過看在傳統上,斯溫內德不想做惡人。如果有人要做惡人,就讓羅斯人去做吧!
他自詡是厚道的人,不愿意把實情做得很絕,便繼續道:“我們的大祭司覺得,既然羅斯人帶足了祭司,烏普薩拉祭司再待著這里,就是在玷污高貴。大祭司說自己的等級太低了,但是烏普薩拉的夏季祭祀還要做,就帶走了一些圣器離開。”
這是一個事實,也只是事實的一部分。
那件被砸爛的書信文字簡短,其中透露的不屑感情是真實的。
留里克點點頭,心情又好了:“看來你的大祭司還是口是心非之人吶!他倒是很聰明。我本就不需要你們的祭司團體,他們能識趣地離開,省下我很多麻煩。這樣我再按照羅斯的禮節施行我的登基大典,還有人異議嗎?”
斯溫內德急忙答道:“我是支持您的。既然大祭司都離開,您和您的祭司皆可住在這里。”
“哦?”留里克眼前一亮:“你再說說?”
“我的意思是說。大神廟現在就是你的,你可以自由的使用。”
自由使用?僅僅是自由使用?
一個機會擺在面前!
“我還是先進大神廟里面瞧一瞧,那些人搬走神像什么的無所謂,我會立上更好的。”
帶著妻妾們,留里克站在了烏普薩拉大神廟中心大殿之中,這是一座占地頗大的建筑,大量的立柱支撐起整個結構。可惜它是單層的建筑,在大殿中心向上看,這里不存在天花板,仔細瞧一下能見到最高的那根橫梁。
原本拜訪神像的部位的確空空蕩蕩,再仔細看看大殿內的陳設,未免寒酸了些。
羅斯大祭司露米婭,小小的身材頂著大大的鹿角盔,她以祭司之姿進入所謂全瑞典最大的神廟,本是保持著極大的謙卑,現在進入神廟區,她最為感慨的是那棵巨樹,至于大神廟本身,見得空空蕩蕩的大殿,頓時沒了任何神圣感。
她輕輕拉扯留里克的手:“我們,要把神像立在這里?”
“這里?”留里克一聲苦笑,“真是無聊,祭司們的建筑只是看著大罷了。所謂的大神廟并不算什么,我們可在羅斯修建更大更豪華的。就是外面的那棵樹!真是個寶貝。”
“那么,我們就把神像立在樹下?”
“我也有此意。都走吧!神廟里面已經沒什么好看的了。”
斯溫內德不在大殿內,留里克可以放開膽子說些輕蔑的話語。他走出大殿后,就向著斯溫內德說明自己的計劃,所謂羅斯祭司可以接手這座神廟,稱王的儀式則不會在神廟內進行。羅斯帶來的鍍金奧丁圣象將立在大樹下,再修筑一座小型神龕供奉之。一切的儀式都圍繞著圣樹、神龕、神像進行。
甚至,留里克甚至說明了這樣的要求:“你們烏普薩拉的祭司放棄了自己的神廟,你鼓吹他們會捍衛神廟或與我發生械斗。他們離開了,把空蕩蕩的神廟留給我。現在這座神廟有了新的主人,那就是我!”
出于感情,聽到留里克如此非分的要求斯溫內德是拒絕的。
他是個聰明人,明白自己若是硬去阻止無疑是以卵擊石。此事分明可以作為一場交易嘛!
斯溫內德目不轉睛,似乎態度非常果決:“完全可以,神圣之物當歸神圣之人,那就是你。但是,為了興建這座神廟,供養這顆大樹,我們烏普薩拉人也…”
“哦?我明白了。你要一筆錢財對不對?”
“是。”
“你就開個價吧。”
“我是這樣想的。關于我們烏普薩拉買羅斯的大船,我們的確將付出很多糧食的代價。我的全權使者幫我達成的交易,但是…拿出大把的糧食,我倍感壓力。如何?我們買你一艘大船,作為交換,整個神廟都是你的了!”
“這?”留里克下意識覺得這家伙在開玩笑,不由得后退三連。“果真如此?”
“是如此。”
“就這么定了!”
誰都想不到事情居然可以這樣,本來大家是抱著朝圣的目的來到大神廟,怎么才一會兒的功夫,大神廟就成了羅斯的財產?如此一來這可巨樹也成了羅斯之物。
就怕斯溫內德變卦,留里克趕緊答應下來,更是強令立下書面文件。
就在隨軍攜帶的硬紙上,一式兩份的文件簽署完成。文件內容使用傳統如尼文字書寫,雙方各自以自己部族大貴族的名義簽署姓名,自然留里克寫的更多,附帶多寫了一個名號——瑞典王。
事情變化之快令人咋舌,大祭司露米婭根本想不到,這座神廟已經屬于羅斯,原則上自己就是這里的最高級管理者。固然神廟建筑本身不怎么樣,它的特點就是非常巨大,足夠大量人員過夜。還有這棵巨型圣樹。
讓烏普薩拉祭司們都見鬼去吧!
到了下午,留里克已經在旅行神殿新主人的權力,他也必須要做些事情,證明自己真的擁有了神廟的所有權。
第一項工作,便是廢除烏普薩拉民眾非節日誤入神廟區遭責罰的規矩。第二項,就是吩咐部下把低矮的木圍墻全部拆除。
轟轟烈烈的拆墻行動正在進行,留里克本人也沒有閑著。
巨樹那粗大的樹干令人震驚,他令妻妾們手拉手去測量大樹的周長,竟需要七八人才能講他圍起來。
年輕女子的臂長固然是短了點,即便如此也可證明此樹的巨大,隨著省吃的使用,大樹周長算出來了,大樹的胸徑也估算出一個驚人的長度。它竟然突破了兩個stika。
如果大樹干橫截面是一個標準圓,它的直徑就超過了兩米。
它是什么樹?根據樹葉可以判斷是一棵特殊的杉樹。
它的確是杉樹,一棵巨型歐洲紅豆杉,或曰北歐巨紫衫。
歐洲紫衫原則上都能長得極端巨大,奈何它的繁殖能力很弱,整個物種都是零星分布。
即便是西南歐的人們發現了紫衫木料的超強彈性,用來做弓是絕佳材料,當試圖大量人工栽種時,根本不會任由它長得很大。還是小樹時,紫杉樹即被砍伐做了弓,或者說人們故意種植它就是軍需。
留里克無法判斷這顆巨樹的真正品種,在一大片空曠草地上,這顆樹太過于顯眼。它也的確非常高大,寬大的樹干也是在場的羅斯軍隊戰士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一棵樹。
沒有誰真切理解世界樹,或者說因為大家是存在于世界樹之上的圓圓果實上的小蟲,自然不能窺見全貌。
人們自發地稱呼這大樹為伊格德拉西爾,就仿佛它本就叫此名字。
它立刻被留里克賦予正式的名字:“就叫它人間的世界樹(Homiggdrassil)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