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奴隸們理論上只是改換了門庭,在他們看來自己的新主子是個大好人,即給予大家足夠的食物飲水,也給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他們發覺自己不再是只能無休止勞作的牛馬,雖然還是一種工具,實則是一種可以殺人的工具。
因為留里克向他們許下了諾言,奴隸也可以成為羅斯公國普通的民眾,前提自然是為王公多多效力。
他們斬殺了舊主,助留里克鏟除掉博恩霍爾姆島的舊勢力,此乃投名狀但表現得還是不足。
人群里早有傳言,所謂王公還是想策劃抓住機會攻擊丹麥人。
奴隸們普遍是無感的,他們紛紛被發放了匕首,聚在棚舍里加工羅斯艦只捕撈上的大量鯡魚、鱈魚,并被默許隨意的食魚肉。所有的維京系民眾對生吃魚肉沒有絲毫的排斥,他們發覺這是巨大的福利,便大肆吃掉鯡魚。
他們又注意到征服者似乎開了大會,很快一批船只載著那些女人孩子就奔向了東方。
海面上游弋的船只看似變少了,他們承擔的漁獲加工量反而保證。
長久被奴役的生活使得他們普遍對強者表現得非常順從,當有羅斯戰士命令他們抓緊時間加工魚肉,他們自然是照做的,就是新的命令令人蹊蹺。
什么叫做鯡魚掐頭去尾剖了內臟就可以扔到桶里?這就是加工完事了?難道不要進一步做成魚干?
那些婦孺已經被運走,整個博恩霍爾姆已經不剩下多少女人。
他們這些奴隸,以及那些被俘的私兵還都留在島上,征服者的大軍依舊賴在這里。
他們自己泛著嘀咕,愈發相信那些傳言。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海風早就吹干了之前大雨帶來的泥濘。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咸味,放下手里工作的奴隸被驅趕到海灘上。
他們左顧右看,只見這里排隊站好了一批身著藍白條紋袍子的羅斯征服者,征服者們只是背著圓盾手握劍柄矗立,如同一尊尊塑像。
一位偉岸又華麗的男子站在木箱堆砌的臺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羅斯王公留里克大人。
奴隸們意識到自己會得到新的命運,他們紛紛抬頭,期待著王公做出一番偉大的宣講。
卻見留里克摘下自己的白色絨帽,亮出自己的金色馬尾。他刻意續起胡須,不過這胡子為鋒利的鋼刀削減得頗為規整。
他有如奧托年輕時的容顏,又繼承了尼雅年輕時的美貌,父母的臉集合于一起,構成他那很有男人魅力的臉,但他的眼光是剛毅兇狠的。
一個俊朗的狠人最是受維京女人推崇,這樣的男子一樣為維京男人崇拜。
留里克先行一番客套:“你們都是奴隸!但你們不是牲畜!難道你們會永遠做奴隸嗎?不!只要你們立下戰功,就可以成為自由民。我要你們現在就成為戰士,殺死敵人,砍掉敵人的腦袋。你們任何一人,只要能在未來的激戰中砍掉兩顆頭顱并向我報功,奴隸的身份立刻抹除。即便你們沒有殺死敵人也不用擔心,多參與幾次戰爭,你們下賤的身份一樣將被免除!到了那個時候,我將賞賜你們農田和漁船,甚至賞賜你們女人。美好的生活你們向往嗎?!”
此靈魂之問直擊他們的內心。
眼看著人群整體性的躍躍欲試,留里克隨即示意手下將裝滿武器的手推車紛紛拉出來。
那是繳獲自島民武裝的鐵劍、斧頭、短矛和大量如鍋蓋般的圓盾。
車子停在奴隸的面前,留里克指著吼道:“愿意做戰士的!快來拿武器!”
話音剛落,這群躍躍欲試者一窩蜂沖了上來。他們爭先恐后武裝自己,現在為了重歸自由以及羅斯王國許諾的美好未來,他們什么都愿意做!
二百名奴隸搖身一變成為最標準的維京戰士形象。
他們整體衣衫襤褸滿嘴的口臭,但他們也較為高大,常年當牛做馬的工作也鍛煉出不錯的肌肉。他們整體都是年輕的,一段時間來的大量進食,身體素質都得到了提升。
自然這群人比起正規的羅斯軍步兵旗隊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過論及砍殺的態度,留里克相信這群人是敢于與丹麥軍隊拼命的。因為他們并非真的烏合之眾,而是有著對自由的信仰。沒有任何一名統治者會許諾他們殺敵換取自由,現在留里克公開宣布這支武裝的奴隸軍隊并入羅斯軍隊中,將有機會成為第一支攻擊丹麥軍隊的力量。
一下子就要面臨強敵?即便心里有些顧慮,奴隸們為了美好的未來而忽略一切風險,實則他們也別無選擇。
突擊把奴隸武裝起來合適嗎?若不是自己兵力不足留里克也不愿意出此下策。
他再度武裝的可不只是二百名奴隸,所有投降的丹麥裔私兵和一部分島民男子也被強征。
戰斗兵力多達一千五百人的羅斯、拉格納聯軍,這番又加入了四百余人。ωωω.九九九)xs(
留里克拼拼湊湊出一支兩千人的大軍,其中的絕對精銳可有一千人。
如此兵力在公元838年的北歐可謂強軍,放在不列顛島是橫著走的狠角色,放在法蘭克王國的腹地是有資格逼著國王動員全王國貴族全力征討的。
如此大軍對付高德弗雷哈根城里的丹麥王霍里克實在合理。
戰士中彌漫著非常樂觀的情緒,有自詡強力者揚言此戰可以輕松破城,罷了砍掉丹麥王霍里克的腦袋。
霍里克何許人也?僅僅是法蘭克人安排在丹麥的代理人?
拉格納向全軍做出了重大的情報貢獻。
“那是一個圓臉頗矮的胖子,有著棕色的毛發,懂得騎馬。如果你們在殺戮中發現了衣著不凡的矮人,無比俘虜他。實在不行砍掉腦袋也可以。”
順著拉格納的描述,留里克又放出懸賞——擒拿霍里克者賞一百磅銀幣,奪其腦袋者賞五十磅銀幣。
如此賞賜就能激發將士們的殺戮欲嗎?大軍面對的可是丹麥王國的正規軍,只要開戰,定然面對一群在法蘭克境內叱咤風云多年的老炮,面對強軍不給己方大大賞賜實在不合理。
“殺死一名敵人,斬下腦袋,賞半磅銀幣,俘虜一人賞一磅銀幣。”
留里克又補充:“我不要老人、孩子和女人的腦袋,敢交出這樣的頭顱,被我發現就罰款一磅銀幣!但是!你們若是將女人和孩子俘虜,也有賞賜!”
奪敵首級有賞,得俘虜一樣有賞,且賞賜頗豐。
有權得到賞賜的不只是羅斯正規軍的旗隊戰士,芬蘭仆從軍、薩列馬島民仆從軍、拉格納的盟軍,以及新晉武裝的奴隸部隊,都有領賞的資格。
所謂“我不在乎你出身和身份,能給朕殺敵立功就有賞”。
留里克堅信著勝利,但得勝后自己會因賞賜而“大出血”嗎?支付巨量的貴金屬之銀幣,留里克掂量一下自己也不能保證一定可以做到。但他早就訂好了金融制度,一顆敵軍戰士的腦袋是一磅銀幣,那就是一千磅麥子。
羅斯公國的一年糧稅收入連帶王公私田的收入可破五百萬磅。倘若再加上販賣金屬制品等物資的收益,公國一年稅收可折合一千萬磅糧食,且稅收的收益只能繼續增長。
難道就憑著拼湊出的兩千人,就能砍得羅斯公國國庫因賞賜而貧乏?要是這樣就好了!由此超人般的軍隊,還不如直接南下砍倒亞琛再一路砍到羅馬。
賞賜的許諾是給全軍遠征做出了兜底,已經不必糾結于必須劫掠才能撈到財寶,敵人行走的腦袋就是一磅又一磅的銀子,將之俘虜,勝利者則收獲更多。
留里克拿出這樣的價碼也并非張口就來,一個青壯年的男隸價格長久以來約等于一磅銀幣,女隸則是價格減半。過去這是一個很高的價碼,對于貴金屬大量富集的羅斯公國,此價碼已經不算很高,它大概是半公頃燕麥的凈產值。留里克自然更希望手下拿出更多的戰俘,戰俘化作奴隸,行挖礦、挖粘土、伐木等五花八門的工作,他們將能被壓榨出更多的價值。如此決策,相當于王公從將士的手中購買奴隸,最終戰俘僅是王公家族的私產。
全軍有著空前的士氣,留里克甚至許諾不參與戰斗的職業水手們,在勝利后也將得到一些賞賜。非戰斗人員一樣可以享受戰爭紅利,這如何不是好事?
那些小型的傳統長船已經載著俘虜和繳獲的部分物資,以及大量制好的魚肉干、海鹽去了東方。
留里克失去的是大量的非戰斗人員,拖累大軍的人員幾乎不存在,進隊得以瘦身,剩下的都是戰斗部隊!
留里克掌控著一支族裔極其復雜的軍隊,細究下來下來可謂環波羅的海民族聯軍了。
有羅斯人、瑞典多部族人、芬蘭人、丹麥人、斯拉夫人、薩列馬島愛沙尼亞人,乃至十名來自草原的佩切涅格突厥人。
八艘風帆巡洋艦、八艘風帆驅逐艦和二十艘標準型武裝貨漁兩用船,組成菱形的艦隊陣列,在海邊祭祀后離開了博恩霍爾姆。
話事人斯溫德以羅斯公國博恩霍爾姆伯爵的身份,目送龐大的艦隊征討丹麥。艦隊逐漸變得模糊,唯有一面面巨大的白色基底的三角帆,在陽光下依舊反射刺眼的光。
還有數百名島民成了斯溫德的部眾,對于他們一切都像是惡夢。夢醒了,他們心有余悸,面對著全新的生活不少人捫心自問,也許未來也有著光明。
至少斯溫德的家族得以保全,幸存的島民清一色尊奉斯溫德為老大。他也不敢有非分之想,過去島民是屈從于強者,而今羅斯人是如海怪克拉肯般的怪物不假,羅斯王公留里克的“戰爭賞賜”之許諾讓斯溫德大開眼界。留里克是個高明的強者,遵從于他,自己的家族可是會源源不斷撈到好處。
艦隊的蹤影為大海所吞沒,斯溫德暗嘆:“丹麥王霍里克,刺客來了,你的腦袋會被插在木棍上。”他回過神,不僅望向海邊那巨大的炭黑痕跡,又哀嘆:“你們吶!如果不主動進攻也不會被殺,像我這樣安心做仆從還不是有肉大家一起吃?倒是你們都死了,把好處統統讓給了我。”
海風繼續吹散那些炭黑與骨灰,化作齏粉的大家族的冤魂似乎在哀嘆…
但是霍里克的丹麥王國,對于迫在眉睫的危險幾乎一無所知!霍里克侮辱性地得到了法蘭克王子路德維希的寬恕,他下跪之舉引來反叛,也引來一些領主的離開。
若不是因為有著大量的農田,更多的丹麥領主也要帶著族人撤離。
霍里克依舊保有著強勢,就是因為手頭有一支強軍。該軍多是步兵,麾下亦有戰力赫赫的騎兵。
羅斯海軍固然是惡心的威脅,目前羅斯人也沒有大舉進攻。
法蘭克人的不萊梅被毀滅?似乎還是流亡的丹麥人所為?事后法蘭克人查明了一切禍患的始作俑者,就是流亡的拉格納。石墻部族和拉格納竟沒有死?居然在法蘭克腹地大肆燒殺?最后竟然離奇的失蹤了?
路德維希勃然大怒,抓不到兇手又面對自己的一支騎兵隊全軍覆沒的情況,真的問責剛剛下跪的霍里克,這合理嗎?
他作為法蘭克頂級貴族,根本不相信丹麥人能擊敗自己的騎兵!
拉格納就是真兇?此事越是探究就于越是離奇。
直到失蹤的圣人埃斯加爾的突然歸來,這個自稱在遙遠東方被虐待的教士道出了驚人的消息。
是羅斯的遠征軍,是他們燒毀了不萊梅,是他們大肆殺戮,也是他們收留了拉格納等等。
遂當路德維希弄清楚情況,已經是838年的夏季。王子暴跳如雷,他對羅斯人一無所知,只有埃斯加爾描述的那是東波羅的海的勁旅,且部眾有大量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豈不是于東法蘭克領地接壤的東方之民?那群衣衫襤褸的家伙什么時候變得強大?
埃斯基爾自己是難以靠一張嘴說清楚的,他現在對留里克只有深重的恨意,過去的好印象蕩然無存。他渴望王子出兵討伐羅斯野蠻人,卻因自己的信仰不敢說明。
而路德維希也想復仇,現在也只能無能狂怒。
王子修書一封,快馬送到丹麥領地。霍里克拆了信件,這才獲悉了不萊梅慘劇的秘密。
“這也是羅斯人所為?我,是得采取戒備。”
霍里克能做怎樣的戒備?無非是安排船只游弋,發現羅斯人的大船就報信。在他的計劃里,如果羅斯人要打,就到岸上來打!
但一味的防守也是找死,丹麥王國需要大船!
丹麥的匠人開始制造大型貨船,這種完全靠風范驅動的膠水柯克船與斯韋阿蘭地區的傳統貨船也沒什么區別。
這種船只已經被羅斯公國淘汰,讓位于一種更大更修長的標準型武裝貨船。
霍里克又不是傻子!他雖不知道羅斯船只的重武器,也意識到了大型船只的價值。讓所謂“風帆船不如劃槳船”的說法都見鬼去吧。
既然羅斯人全面使用風帆船,就說明它比劃槳長船好用。他會把弓箭手安置在貨船上,與羅斯人對射,甚至放下木板與敵人跳幫砍殺。
他的核心控制區就是半島北端的高德弗雷哈根,以及臨近的大型島嶼。他在這里設立觀察哨,又收集牛糞建造烽燧,發現羅斯大船侵入就點火,靠著濃煙告知作業的漁船回港避難。
他亦是出資建造陸上的造船作坊,地點正是在有圍墻庇護的高德弗雷哈根。這一點有點像羅斯人的造船工廠,就造船工藝而言,顯然還是比不得羅斯。
所以,霍里克從未選擇坐以待斃,他臣服于法蘭克是不得已為之,心中復仇之火從未撲滅。他重新掛起十字架,秘密得還是在祭祀奧丁。他希望逃亡的丹麥領主回來,積極與附近的挪威人聯絡,也在提防亂竄的羅斯人和瑞典人。
甚至是波美拉尼亞人和奧伯特利迪特人這樣的處于邊境區的西斯拉夫民眾,他也在提防。
這位剛經兵燹內戰的國王本就不穩定的統治基礎更加晃蕩,他被迫釋放了一批奴隸,使得自己的軍隊數量更多。他之所以沒有崩潰,正是因為手頭大量的軍隊。
他原本的計劃是在丹麥秋收后,派出使者去博恩霍爾姆島,說服當地人停止對抗而歸附,支付繳納貢品和稅賦之事可以慢慢談。
他在小心地維持自己的統治,主觀上是不想再興刀兵,他意欲積聚力量后再與法蘭克人討價還價。
但是,主觀上也不想打仗的羅斯王公留里克,給予他獲悉的大量情報,斷然不會放掉到手的好機會。
羅斯公國的主力部隊沖過來了!這是公國的正規軍,是羅斯王公御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