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人的船只仍舊漂在維斯比港口的近海,大船如同海里冒出的怪物,扼守港口以恐怖之威壓迫使城內的人們徹底斷絕了海上逃亡的念想。
海面上漂浮著一批死尸,另一些已陪葬他們的船只。
難道這些勇敢逃亡的家伙全都是商人?每一艘被擊沉的船里都押運著金錢和珠寶?
時間已是八月下旬,波羅的海的水溫已經過于涼爽。一個漂在水上的人,在大海咸鹵將人腌制到脫水死亡之前,低溫首先會要了人的命。
古爾德命令自己的老水手們:“似乎所有的敵船全在運送財寶,你跳進水里摸索,發現了寶貝有賞。”
賞金到底是什么?水手們其實并不愿意這么做,奈何金主逼得緊,就只好相信古爾德這頭象海豹日后可以多給些錢。
一眾水手把風帆收起來,接著拋下矛頭。
他們僅著一件遮羞布,手里抓著一根纜繩便紛紛一個猛子扎入海里。
他們憑著平日里練就的健壯體魄抵抗海水的寒冷,他們在渾濁的近海的海水里摸索。很多人迅速觸及到了滿是細膩海沙的海底,繼而摸到了船只殘骸。
一些柔軟的東西也被發覺,雖是閉著眼睛摸索,水手也知這是溺死的敵人。
不一會兒,便有人發覺了沉重的箱子。水下的人篤定自己的判斷,只因那箱子有著明顯的鎖頭!其皮質的方形外形極為明顯不說,它還非常沉重。
有水手上浮,在猛然換氣后對著船上的古爾德大聲呼喚,緊接著打撈工作迅速開始。
纜繩繃直了,船上的人們合力辦事,像是要拖拽一條釣到的大鱈魚上甲板一般。
僅在阿芙洛拉上就有兩個小組在辦事,而海中的水手一直在表示仍有一些箱子亟待打撈。
第一個箱子出了水,古爾德僅憑瞬間的直覺,就判斷這里面全都是錢。
“牛皮裹著一個木箱?這里面少說也得一百磅的錢!但愿都是銀幣,即便是銅幣也好。”
古爾德眼神瞥了一下長子斯諾列瓦:“把鎖砸了。”
斯諾列瓦笑嘻嘻,他手起斧落,接著掀開蓋子正見到滿登登的銀幣!
圍觀的人們,他們幾乎都是羅斯堡的老弱與婦女,他們這輩子幾乎都與貧窮為伍,今日首次見到如此多的銀幣,一個個驚駭地坐在地上大呼哥特蘭人的富庶。
這還僅僅是一個開始。
更多的箱子陸續出水,多達八個箱子擺在阿芙洛拉號的甲板上。蓋子盡數被打開,濕漉漉的錢幣、珠寶大白于天下。
斯諾列瓦在狂喜中上躥下跳,古爾德亦是非常高興,好在他的腦袋還沒有被巨款沖擊得變成弱智。
斯諾列瓦跳著舞就竄到父親面前,還拉著他的兩個兄弟,嚷嚷:“這是我們的戰利品呀!哎,我聽說打仗是發財的捷徑,他們說得果然是真的。我們發財了。”
古爾德繃著嘴搖搖頭:“這些都是留里克的財富。”
“嗯?”斯諾列瓦楞了一下:“父親,你說什么?這些…”
“都是留里克的,是羅斯公爵的。”
“可是,它們是我們的戰利品。”
“是羅斯的戰利品,孩子你在想些什么?”一只睿智的大手狠狠拍在斯諾列瓦的肩頭,“你是我的第一繼承者,你要聰明起來。這些錢看似很多,但是你只要忠誠于羅斯公爵,這些錢又算什么?”
斯諾列瓦一瞬間不理解,他不知道最大的財富實則是掌控權勢。古爾德這大半輩子縱橫整片海域,就悟出了攀附強權以使得自己安全的積累財富的理念。
然而古爾德還是低估了維斯比居民的財富。
各船全在打撈,大家的收獲各有不同。
跳入水里的水手陸續上船,裹著毯子啃食魚干,看著錢箱嘿嘿傻笑。古爾德第一時間下令給予水手一點錢財所謂臨時性的獎勵。他還說了一番好話:“你們幫羅斯公爵撈到大量戰利品,日后公爵會給與你們大量的賞賜。更多的錢、更多的女人,你們都會得到器重。”
一共有五十三個箱子被打撈,里面盡是金銀和珠寶,僅僅的銀幣粗略的估計就超過了五千磅!非常值錢的金幣也有約莫一百磅的程度。而價值連城的琥珀原石,一定可以堆滿整個皮箱。
留里克有些失算了,他錯誤低估了維斯比人的財富。
維斯比這一定居點從最初的北日耳曼人從歐洲大陸北上擴張的殖民漁村,變成現在的海域中部地區的貿易集市,時間可是超過了233年。當地人與北方斯韋阿蘭貿易,與南方的丹麥,甚至是波美拉尼亞人貿易,來自舊羅馬世界的大量金銀流入哥特蘭島,加之島民酷愛埋銀的習慣,聚斂很多財富再正常不過。
一個老牌家族埋藏一千磅銀子是正常的,正如現在糾結萬分的大商人哈拉爾的哈羅雷夫家族,他們掌控的銀子可是多達一千五百磅。奈何,二百名招募的丹麥傭兵,以及一些盡心盡力的家奴,一朝之間便灰飛煙滅。
現在就是把上年紀的烤麥餅的廚娘也武裝起來,整個家族僅能維系起一支區區八十人的力量。甚至是負責保護亞絲拉琪的二十名女戰士,她們本該更多起到儀仗的作用,現在都變得極為重要。
海上的羅斯船只發了大財,古爾德自知立下巨大的功勛,他無意有任何的貪墨,恰恰是將其盡數奉上,留里克那孩子必會給予家族更大的賞賜。甚至,古爾德透過這一戰已經開始幻想更大的可能性。
難道龐大強盛的法蘭克人從一開始就是龐然大物嗎?他們也必然有一個渺小的存在,那些簇擁早期國王的人們,他們的家族后裔紛紛成了封疆大吏。
羅斯人正在復刻法蘭克人的成功,那么在這條成功之路上,公爵最欠缺的就是大量的錢財。
維斯比保有的財富可是達到了一萬磅白銀的規模!歐洲中世紀鬧過的銀荒問題,一定的程度便是被維京時代的海盜、商人以保險起見,將貿易、掠奪所得的銀子埋起來。這便是千年之后瑞典考古者挖掘墓葬,時常一個銀窖能挖出十萬枚銀幣的原因。而十萬枚銀幣,幾乎就有標準的一千羅馬磅。
哈拉爾放棄了任何的逃跑計劃,而維斯比港口里一眾觀望的人,他們徹底死了心。
有的人開始到處尋找食物,甚至是強行切割死尸,帶著奇奇怪怪的食物向島嶼的南方冒險撤離。
他們拖拉著疲憊的步子進入島中的松樹林,有的試圖走向南方的港口找尋逃離的機會,有的則是直奔南方土丘的奧丁神廟。
至少那些在維斯比崇拜弗雷的祭司們全都跑了,因為奧丁明顯站在羅斯人那一邊。戰爭之神奧丁要給予維斯比毀滅,羅斯人從多個方向襲來,祭司們前往奧丁祭壇,希冀神的怒氣不要再蔓延了。
然而這場戰爭與神無關!
哈拉爾非常的現實,這不,就在全新的一天,他穿上戰士的衣裝,帶著打扮得極為漂亮得、頭戴銀冠的女兒亞絲拉琪,以及少量的護衛,前往土丘找尋羅斯人的營地。他當然還帶了一點見面禮,即一百磅的銀幣,以此向羅斯人表達自己與那些主戰的家伙不一樣,是有著和平愿景的。
這一隊二十人出發了,事到如今哈拉爾發覺僅僅一天的功夫,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消失得無影無蹤。
復雜的街巷里仍舊躺著一些灰白的尸體,非常荒謬的是,他看到了一些綿羊逃離了圈舍,居然在悠閑啃草。
再看看昔日熱熱鬧鬧的維斯比吧!整個世界安靜得令人恐懼。
亞絲拉琪,她俊俏的面容滿是拘謹,她飄逸的長發配以一身同樣飄逸的素袍、加上衣服頭飾點綴的銀子、寶石,整個人正如她的名字,真像是阿斯加德的仙女。
她是哈拉爾的掌上明珠,固然是每個女人到了十二歲,其父母就該考慮將她許配人家。哈拉爾遵從女兒的意思,可不想把仙女許配給同行商人。
那么,把她許配給征服者就合適了?
父女二人一路無語,當他們登上土丘之頂時,便立刻被奉命駐守警戒的羅斯戰士俘虜。
他么并未遭遇到任何的刁難,只因軍事統帥有言,維斯比方面新敗,必然喪失幾乎全部的戰斗力,在恐懼發酵只有極大可能有使者來探營講和,甚至是宣布投降。
果然,哈拉爾直接表態:“我要見到你們的首領,我要向他投降。”他還特別給了警戒的十多名戰士每人十枚銀幣,這下戰士們開懷大笑中非常樂意帶路。
當然,也有戰士一眼看中了投降者里的那漂亮的女子。
便有人帶著淫笑試圖揉捏亞絲拉琪的臉,當即被女孩還以一個巴掌。
這下,歡笑的人們繃起精神。
“為什么?作為的女人豈不是很好?!”被打的戰士故作憤怒,他捂著臉實則心里想得可是被漂亮的女孩打一巴掌有點美滋滋,“只要做了我的女人,就能保障你這個哥特蘭人的安全。”
哈拉爾急忙畢恭畢敬地解釋:“這是維斯比最美的女人,我要把她獻給羅斯的首領。”
事情居然是這樣,那被打的戰士直接退后三步,態度徹底扭轉:“哈哈?居然是這樣?那隨我來吧。”
在場的羅斯戰士很清楚,跟公爵搶女人,那不是找死嗎?至于這個漂亮的女人,難道是侍奉奧托?不!兄弟們可是知道,老首領奧托是出了名的為愛情忠貞,亦有風言風語,所謂奧托實則是以男人的雄風為獻祭,才為羅斯部族討得了奇跡般的留里克。并沒有那個傻瓜有膽子去嘲諷奧托。
但這個女人哪怕一言不發也是撩撥男人的魂兒,難道她會成為留里克的女人?
軍事統帥、被奧丁祝福之人、羅斯人的奇跡、兇狠又仁慈的留里克,他的女人已經太多了!已經沒有多少部族的男人會羨慕他們未來的至高無上的首領留里克的女人緣,畢竟被這么多的女子侍奉,也就是這位被奧丁祝福的神人吃得消…
不久,哈拉爾再度站在了戰場山,面對滿地戰死者灰白的尸骸,亞絲拉琪睜大湛藍的雙眼,不由地捂起了嘴。
前日上午的激戰她就站在這里,再度身臨此地回想一番,耳邊仿佛還能聽到戰士的廝殺,她甚至產生的幻覺,看到了縹緲的人影還在械斗。
“父親,我看到了…”她猛然抓住父親的胳膊,“我看到靈魂在戰斗,這里…很恐怖。”
“是嗎?現在保持謹慎,期待羅斯人的首領仁慈吧。可恨,我甚至不知道羅斯人的首領到底是誰?只要不是那個怪物般的阿里克就好。”
羅斯軍的營地,龐大的軍隊仍在為他們的戰死者做著后事。
大軍畢竟在遙遠之地作戰,戰死者的尸體只好一把火燒掉,在經過大祭司的祭祀后于烈火中殯天。一些篝火經過超過了一整天的燃燒終于熄滅下來,炙熱余燼中仍有大量完整的灰黑色骸骨。
英雄的靈魂已經去了瓦爾哈拉,戰士們開始挖掘土坑,將最后的骸骨埋入大地。
這就是所謂的塵歸塵土歸土,營地里到處身上滿是炭跡、或坐或躺的疲倦戰士,另一些人在挖坑,還有些人在洗衣。
到底是營地毗鄰那條溪流,人們不缺淡水,更有非常充足的水洗干凈衣服上的血污。
經過烈火的烘烤,大部分羅斯戰士的藍白色的長袍恢復整潔,就是其上不可避免的出現大大小小的破口急需優秀的裁縫縫合。
人們都在等待留里克的進軍維斯比的命令,固然敵人在劫難逃,兄弟們就在營地里待著可有勝利者的模樣。難道兄弟們要等待抽穗的麥子全部枯黃可以收割為止?確實,麥收集結再過幾天就到了。
留里克實則先行一步吃上了燕麥,麥粒并沒有完全成熟,這樣的麥粥營養必然差一些,可他已經受夠了啃咸魚干。
也許今天又是沒什么大事的一天?
直到有人看到放哨的兄弟帶著一群人回來了。
這一次哈拉爾以投降者的姿態終于進入了羅斯人的營地,他看到了一座由淺溝壑、土墻和木樁構成的堡壘,這是前日的戰斗大軍無法攻破的。
土墻之上快速聚集起大量的戰士,他們仍舊穿著白色的袍子,胸口有著羅斯人的經典的標識。
聞聽對方的投降使者終于來了,奧托本意帶著一眾兄弟就在曠野上接見這群家伙,對于失敗者本來也不需要什么禮遇嘛。
留里克執拗地要求要在公爵大帳中接待使者,只因羅斯人不是海盜,羅斯是一個正規的公國!她該有多正規?至少也需要一些理解,從而和粗鄙之人做區分。
偌大的麻布搭建的帳篷里,地面鋪滿了皮革。
一身甲胄的奧托盤腿而坐,花紋鋼劍就插在他身邊的土地。
留里克和阿里克分別坐在左右。當然,留里克的身邊還坐著露米婭,作為大祭司的她現在都戴著鹿角盔。
其余之人,如哈羅左森、梅察斯塔、里古斯、赫立格爾、梅德維特、耶夫洛也都持械坐著。
另有一些矮個子小戰士,泰拉維斯、卡洛塔、菲斯克、卡努夫。
也包括負責修繕兵器、重武器的,全程都沒有加入激戰的鐵匠卡威。
羅斯大軍中的精英人員盡數聚集于此,而賬外,一批鐵人如鐵塔般矗立。
還沒有進入大帳,哈拉爾就被羅斯軍的軍勢嚇得顫抖,他看到土墻上站著大量持弓的人,以及一批持矛的戰士。大帳前的鐵人分明渾身都是銀子,就是這群家伙,他真是太清楚不過!這群人打崩了維斯比人的最后王牌丹麥傭兵大軍。
哈拉爾戰戰兢兢,亞絲拉琪亦是心驚膽寒。
突然間,父女赫然看到大帳之前木桿上杵著的人頭。
“居然是哈肯!你!你居然成了這樣…”哈拉爾嘟囔著嘴巴,雙腿在打哆嗦。
很快,婦女二人的隨從都被扣留,任何的防身武器都被卸下。
哈拉爾拉著女兒的手,大著膽子推開賬目,接下來,接受賬內的一眾人雄鷹般地眼神凝視。
奧托一聲怒喝:“跪下!失敗者!我是羅斯公爵,臣服在我的腳下!”
分明是被這充滿威力的吼聲嚇到,哈拉爾與亞絲拉琪忙于發抖,看起來是無動于衷。
也是這猶豫之際,阿里克自然的微微探起身子,只因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孩的美色。當然,在場的男人們也都自然而然的瞄準亞絲拉琪的嬌嫩而不乏英武之姿態。
可是,奧托只覺得這是敵人的傲慢。
“跪下!難道你們聽不懂諾斯語了?來人,砍了他們的膝蓋!”
終于清醒過來的哈拉爾急忙拉著女人普通跪地,連帶著他們拎著箱子的隨從。
亞絲拉琪緩緩抬起頭,她就像是一位冰霜每人,沉靜著姣好的面容一言不發湛藍的眼神平靜地看著羅斯公爵奧托。想不到這位竟是羅斯人的首領嗎,居然如此之蒼老?!
她死了心,此身終將成為羅斯人的玩物,當這個老首領死了,自己也會為之陪葬。她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反抗可悲的命運,她什么也沒說話,在于奧托對視了一瞬間就輕輕轉過眼神,鼻子一酸,接著便是一行熱淚。
注意到這一幕,奧托已經完全明白,看來維斯比的新首領已經淪落到獻上美女乞和的地步。
可是,這又算的了什么?難道羅斯大軍會為一個一個漂亮的女人,賞賜給維斯比一個和平?呸!戰爭的目的,就是讓哥特蘭勢力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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