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年幼的孩子站在海灘上,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副焦黑的景象 他們都是留里克的隨從與仆人,或許他們對戰爭還有一點美好的想象,如今所見所聞,一瞬間讓所有人變得現實又緊張。
卡努夫和菲斯克,兩人有志成為羅斯公國的明日之星。為了這一目的,他們就必須在年紀很小的時候,親臨戰場刷功績。
少年菲斯克,他一直背著自己亡父的劍,誓要為父報仇討伐哥特蘭人。
難道哥特蘭人就是一群面目可憎兇神惡煞之輩?一些少女被運到了阿芙洛拉號上,她們衣衫襤褸一個個精神幾近崩潰。她們都是哥特蘭女人,難道要向這些人復仇?他甚至這些和自己幾乎同齡的女孩很可憐,他想安撫她們,也更想要占有她們。
是啊,菲斯克已經有了一對雙子姐妹,按照傳統,年齡一到十二歲就當完婚,不過沒有任何規矩對男人的妻子數量有限制,菲斯克渴望更多。
在海灘上,他看到了許多形狀奇怪的焦黑之物,仔細甄別后,他震驚的發覺,這層層疊疊堆砌的都是敵人死者的尸體。他們持續焚燒,經過漫長的過程才會化作齏粉。
羅斯人在海灘上選定了一小片區域,帳篷被搭建起來,絕大部分戰士登上久違的陸地。
他們吃的是麥子啃的是羊肉,連帶著那些俘虜奴隸也吃到了煮熟的麥粒。
登陸的羅斯戰士有說有笑,他們不覺得沖天大火還有大量的尸體有何可怕的。畢竟被選中的人多是身經百戰的老手,其中不乏參與到討伐科文人戰爭的狂人。
被扭力彈弓打出去的標槍大部分被回收,留里克清點了一下,船隊打出去十一支,如今回收十支,這樣微弱的戰損實在喜人!
更令他欣慰的,是巨大箭矢一般的標槍,它們整體的結構并未損害。由此可見,只要箭矢得以回收,阿芙洛拉號那一肚子的遠程彈藥大部分都能重復使用呢。
不過,留里克明明看到有敵人被戳穿刺殺,他偏偏找不到這支幸運的箭。想來箭矢一致戳在敵人的身體里,被打掃戰爭的梅拉倫人抬著扔到火里,連人帶箭都成了灰燼。
他沒有放在心上,可是這一個stika長的箭,它就在卡爾的手里。
正午時分,梅拉倫軍的大帳里。
卡爾氣勢洶洶地拎著奇怪的箭矢闖入,并將此物呈給父親:“爸爸,這是羅斯人的武器,它威力巨大。我想了很多…”
“你該叫我大王!”正抱著羊骨吸食美味骨髓的奧列金白了兒子一眼。
“還是看看這支箭吧!它砸穿了敵人的鎖子甲,砸穿了身體。”
“我知道這件事。”奧列金依然不以為意。
“王!難道你真的覺得無所謂?他們居然有這么兇猛的武器。”
“你是指羅斯人?那有怎樣?”
“你…”卡爾咬緊牙關,陰狠道:“是啊,那有怎樣。我們沒有它,如果羅斯人攻擊我們,死的就是我們的戰士。”
“你!你…你住口!”奧列金直接扔了羊骨,拍著大腿就站起來:“現在正是戰爭時期,你居然說出如此混賬話。你到底什么用意?啊!你難道…你想…”
勾著頭的卡爾抬起腦袋:“所有的部族里就屬他們桀驁不馴。沒有誰真的相信羅斯人弱,這支極長的劍就是證據。”
“你到底想說什么?”
“王,我不喜歡他們。他們裝作彬彬有禮,實際都是混蛋。只要他們不是真的臣服,我們的權勢就受到威脅。我們的威脅從來不是哥特蘭人或是丹麥人,最大的威脅就是他們。”
仿佛一夜之間,這個猖狂的人就睿智起來。此言一出,驚得奧列金啞口無言。
是啊,奧利金從未想過背刺的可能。難道卡爾的話就該好好考慮嗎?奧利金的回答就是拒絕。
這番拒絕可是逼急了卡爾,他踱步粗魯地逼近父親:“這一戰我們可是傷亡了一百多個弟兄!我的親兵幾乎全軍覆沒,他們都是我們梅拉倫的兄弟。我們只是攻擊了一個小漁村就死了這么多人,如果我們再攻擊十個,豈不是梅拉倫軍元氣大傷?其他的部族費拉不堪不足為據,唯有這個羅斯部族在保存實力。如果我們損失太多,我們的權勢如何維持下去?”
卡爾情緒性的吼叫里夾雜著很多關鍵的細節,但固執的奧利金根本就不相信。
卡爾為人勇猛甚至發狂,但他也不是有勇無謀之輩。自從被阿里克在打斗中羞辱,他就恨透了羅斯人,哪怕是出于私人恩怨,他也要打壓羅斯人,何況現在只有固執的老家伙才會忽視羅斯人的崛起。
讓今日卡爾憤恨的,就是他觀察到登陸的羅斯戰士,他們的眉宇之間散發的可是另一種氣質呀!他們可不像是梅拉倫軍或是其他部族的農民、漁民構成的隊伍,眼神里充斥著對財富的渴求,以及對戰斗的一絲疑慮。
這群渾身披著鎖子甲的人,甚至奢侈到一些人在胸前、襠部,用明顯的鐵片加強防御。他們的盔甲和那些被殺的丹麥武士是一樣的級別,而他們瞪著的都是殺過人的眼神。
他們偶爾會拔出自己的劍,令卡爾震撼的是,劍的色澤皆亮白。羅斯人制造販賣“硬劍”本就不是秘密,誰又能想到他們居然能大規模裝備。甚至連他們手持的短矛,那所謂的矛頭簡直是木棍上插著的一支“短硬劍”。
這還不算完,卡爾察覺到登陸者中有一群衣著干凈又不失優雅的少女,就發色而言她們必是另一群族裔。
還有一群頭發是棕黃偏黑發色的矮個子男人,他們雖然身著皮甲,卻拎著和他們幾乎等高的木弓。
上一次卡爾見到真正羅斯軍隊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孩。十多年過去了,今日見到的羅斯軍已經刷新了他所有的認知。
他不得不確定阿里克是個勇猛的戰士,也不得不認定留里克這孩子,無所謂那些傳言,這孩子的確有很多過人之處。
奧托一介老匹夫搞不好幾年后就病死了,屆時必是留里克當上羅斯公爵。
一個年輕又睿智的新公爵,一個勇猛的戰爭酋長,一支殺氣逼人的軍隊,甚至連侍女都被調教得很有禮數,這不是威脅是什么?。他們可以說自己無意覬覦權勢,但是如果他們動了念頭,就真的有實力爭取。
卡爾,他真是巴不得這場戰爭中羅斯的船隊全軍覆沒,船上所有人都被殺,這樣他成為國王后的最大內部威脅豈不是沒了?
奈何他自覺說的話再有理,父親奧列金態度堅如磐石,氣得卡爾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劍柄,暗罵道:“你最好也死掉,最好死在戰場上,然后我就地為王。”
也許,只有野心家才能清楚的洞察誰是競爭者,以及競爭者可能的野心。
難道羅斯人的舉動不是在戰爭中故意保存實力嗎?
篝火邊的會議卡爾本人并不知道許多內情,尤其是之前奧托與奧列金在羊腿島的政治交易,更多內情他亦是一無所知。
新的一天到了。
海灣的霧氣升騰,散去亦是很快,養精蓄銳的各部族戰士紛紛收了他們的窩棚,又將船全部推入海里。此戰各部族收獲的戰利品很少,唯有梅拉倫人收獲頗豐。
一支小型船隊率先離開布洛灣,他們是兩艘劃槳長船,以及拖拽著多達二十艘拉著戰利品的繳獲漁船的船隊,一批傷員也待在船上,此乃梅拉倫人的船隊。緊跟其后的是羅斯人的一艘武裝貨船,那些得到的羊、奴隸,還有別的一點可用之物,都將首先運到梅拉倫湖的古爾德島。
大家都是理解這支離開的船隊,他們是將累贅運走,剩下的人就更具備奮戰的決心。
但卡爾不這樣想,他的族人帶著戰利品和傷員撤離合情合理,為何羅斯人跟著跑?他們少了一艘船,就是退縮保存實力的體現。
作為軍隊最高的統帥,瑞典之王,奧列金腦子所想都是繼續擴大戰果。他選擇性的忽略掉了兒子卡爾對于羅斯盟友明顯的敵意,畢竟眼下的當務之急的就是繼續戰斗,讓他比較焦頭爛額的是,他對接下來的戰斗并沒有提前規劃,也不可能有詳細規劃,只因南方海域的狀況,包括作為目標的丹麥定居點卡爾馬,他都是道聽途說。
如此敵人狀況不明的當下,倘若沒有這支聲勢浩大的聯軍,奧列金永遠不敢發動這樣的戰爭。
當所有人在岸上吃過一頓大餐后,各路軍隊登上自己的船只,各公爵清點一番自己的船后,就亂哄哄地駛離海灣。
他們在下午時分完全離開了布洛灣,接著所有船只修正放線,開始嚴重幾乎是純粹南北走向的海岸線,逆著西南風逆風南下。
到了這一時刻,奧利金可以驕傲的說,自己的瑞典大軍已經在涉及全新的領域,瑞典的勢力范圍提升了,接下來戰斗隨時可能爆發。
奧列金從不覺得之前的戰斗那些損失真的很大。瞧啊,海面上到處是梅拉倫軍的船只,集體劃槳的景象實在壯觀。
他并不愿意往身后看,只因五艘羅斯船只正走著折線,依靠著純粹的風力逆行,那速度還是與自己的軍隊沒有差別。
奧列金給了盟友新的機會,奈何那些船隊依舊是磨磨唧唧。既然說好了的下一場戰斗讓他們主攻,他索性故意放慢船隊速度,給予后方人員趕上了的時間。
梅拉倫軍實質是走走停停,羅斯人索性不拉滿帆,以限速的行為遷就整支部隊。
阿芙洛拉號的船長休息室,奧托衣著盔甲,他做好了立刻投入戰斗的準備。
留里克,以及他的卡洛塔、菲斯克、卡努夫和泰拉維斯都坐于艙內。像是那些女仆,她們清一色被勒令待在最底層的船艙,只因她們是非戰斗人員。
而船上的側舷邊,甲板之上坐滿了手持弓與十字弓的戰士,這樣當海戰突然爆發,僅僅阿芙洛拉號一輪齊射,就能居高臨下給予敵人五十支箭的打擊。這還沒算來自于扭力彈弓的鑄鐵所造的錐形“穿甲彈”的對船打擊,現在留里克腦袋上的船艏樓甲板上,戰士已經做好準備,
漫長的航行是真的無聊,奧托有點擔心,他這輩子還真沒有到過這片海域。
十年前,他的索貢船隊因海霧彌漫而偏航,船隊實際的偏斜到了哥特蘭島東北方的小島,也就是哥得蘭沙島。該島嶼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塊巨大的花崗巖,因為無數年的風蝕與水浸,島上的沙子極多。奧托率部在此打了哥特蘭人一個完美的伏擊,但自己失去了唯一的親兄弟。
他對這片海域實在不熟悉,不過羅斯軍隊里可有三年前偷襲哥特蘭島的年輕的老戰士。
可以說整個船隊里就屬羅斯人不缺領航員。
其實,留里克才是最偉大的領航員,只因為他能極為準確的描述整個波羅的海世界的地理構造,尤其知曉接下來戰場的境況。
船艏樓的船長休息室蘊藏著巨大的秘密,舷窗(兼顧弓弩射擊孔)將光線照進來,留里克以刀尖在一塊略顯發白的松木板上劃出了一副地圖,
他向奧托介紹起一片神奇世界。
人人都知道斯堪的納維亞的海岸及其復雜多變,近海的淺海區域范圍極大,到處都是郁郁蔥蔥的小島和沙洲,為了避免擱淺,整個船隊都是在更遠一點的海域航行的。
留里克的地圖沒有標注數以萬計的島嶼,包括大大小小的海灣。
他特別標注了兩個極為關鍵的存在,即哥特蘭島和厄蘭島。
留里克直接指出了接下來戰斗的一種極為罕見的特殊性:“爸爸,等待我們的不再是開闊的海域。雖然你們都未曾見過厄蘭島,甚至不知道它的明確存在,但是我是知道的。”
奧托剛想問此事是否也是神諭,就見得兒子還在介紹隨即閉嘴。而卡洛塔呢?她覺得留里克就是一個神,只因他能洞察未知的世界。
身為海上縱橫的老家伙,奧托有著很強的空間方位,他已經接受了留里克關于地圖“上北下南”的繪制方法,這番也就很快看懂了留里克的描述。
“厄蘭島就在哥特蘭島的西南方向,它如同一堵很長的墻,成了敵人的天然屏障。丹麥人和哥特蘭人一定在海岸邊建立了很多據點,一定還有路上居住的約塔蘭人也在此定居,他們就依靠厄蘭島在外海如同一堵墻來保護。這樣,在陸地和島嶼之間極為狹長又狹窄的海域,就是我們未來的戰場。”
留里克的描述的確是一個真理,那片海域就是所謂卡爾馬海峽,它最窄處僅有三公里。
說著,留里克定了定神,抬起頭凝視面色凝重的父親,接著冷冷道來:“爸爸,我們很快就會進入這片極為狹窄的海域。我們聯軍的船隊很龐大,一旦爆發海戰,我們很難有掉頭的機會。因為,倘若掉頭,隊伍不說發生混亂,我們很有可能遭遇哥特蘭人軍隊的背刺。我們既然選擇了戰爭,就必須一路南下。這是一片局促的戰場,就像是過獨木橋一樣,依我看,狹路相逢勇者勝。”
“你…”已經心驚肉跳的奧托終于說話了:“你就真的相信海戰會發生?”
“至少我們要做好準備。”
“此乃神諭,也許不該作為我們羅斯人獨享的秘密,你該告知奧列金,讓那些發了瘋的梅拉倫軍不要沖得太快。”
留里克搖搖頭:“這是他們選擇的戰爭,我們僅僅是履行同盟義務參戰。他們蒙受損失對我們有利,而且,我不覺得敵人的船只真的對我們的船有巨大威脅。”
奧托想了想,覺得也是這么回事,“現在沒有任何人比你更了解戰場。留里克,你仍是整支隊伍的統帥,你想怎樣做就去做。”
留里克點點頭:“那就讓大家堅持保持警惕,任何一人都是武器不離手。我們的最終目標的進攻丹麥人的卡爾馬,在那之前奧列金一定會攻擊沿途城鎮,可能明天我們就要進攻第一個目標,很可能爆發海戰。即便沒有海戰,也會有逃亡的敵人向著南方狂奔。”
“會怎么樣?”
留里克直接指著地圖上的一片位置,也即是木板左下角,線條突出了的部分,也就是日德蘭半島,以及周邊的幾個關鍵島嶼,乃至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下緣部分,“這就是丹麥人的核心,爸爸你看到了,他們要增援卡爾馬并不是困難的事。我們有可能與丹麥軍隊海上遭遇!那就不僅僅是攻擊卡爾馬的事了。”
“好啊!攻擊丹麥人!”奧托絲毫沒有緊張,他甚至已經摩拳擦掌了!
父親的舉動充分證明他的勇氣不曾衰減,其實留里克對阿芙洛拉號極為有信心,僅僅對其他貨船有所擔憂。不過對于友軍的船只,那就是純粹的擔憂了。
留里克將木板換換放下,總結性地說:“我們即將進入卡爾馬海峽,洗劫即將開始。我希望奧列金見好就收,那個家伙渴望榮譽,他獲得了巨大勝利后是否會忘記自己的斤兩呢?他做好和丹麥人大戰的準備了嗎?”
“我看他不行。”奧托繃著嘴搖搖頭。
“對呀!”留里克聳聳肩,“所以,如果出現在最嚴重的境況,我們的平安撤退才是最重要的。我不關心奧列金和卡爾的死活,反正他們不過是梅拉倫大戶推選出的代言人,他們死了,大戶還能推選出新的王,我們的生意照做不誤。”
聽到了這里,奧托緊繃的精神終于放松下來,他下意識地伸手揉揉留里克的小臉,笑道:“好小子,想不到你還挺惡毒,不過我喜歡。就這樣做,準備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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