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的南風橫掃整個波的尼亞灣,一艘大船揚起了她獨特的三角巨帆。
且看這帆,它的最大長度硬生生的超過了二十個stika,也就是近乎二十米。傾斜安裝的橫桁的確有這樣的長度,哪怕是傾斜,這艘船的最大高度也遠遠的高于桅桿。
比起船只的大個頭,還是她的風帆最引人注目。遠看此帆整體為灰色,近看之可以可看出它是許多張小帆縫合而成。帆的忠中心位置,還有兩條非常明顯的交錯排列的條紋,從而證明了她的身份。
南風吹拂著這面傾斜于船只中軸的巨帆,它形成了一個頗為完美的機翼形狀,使得大船迎風可輕易做出折線逆行。
她就是阿芙洛拉,羅斯部族船隊的總旗艦。也唯有她敦實又強悍的體型,可以毋庸置疑的勝任這一職責。
時間已經是四月份,在結束了盛大的祭祀活動,超過一千艘大大小小的船隊,載著多達三千人,乃至重量驚人品類繁多的貨物,奔向各自的目標。
一支小船隊,他們帶著獲取礦石的目的,奔向北方的艾隆堡。
一支大型船隊,他們帶著索貢的隊伍和一批貨船,奔向東方的新羅斯堡與諾夫哥羅德。
這里,規模最為龐大的船隊,所有船只就在阿芙洛拉號那巨大的三角帆的引領下,沿著海岸線直奔梅拉倫湖。
就像是往常一樣,奧托站在船艏。
這一次他犯不著再抱著船艏的浮雕,因為他根本就無法抱住任何東西。
阿芙洛拉有一根特殊的前桅,它是傾斜著指向正前方的木桿,現在它的上面安裝了一批木滑輪與繩索,從桅桿上斜拉下來的繩索緊緊捆在這里。所以如果算上桅桿的斜拉繩索,整艘船只可以說圍繞著龍骨和桅桿,形成了一個力學上互相糾纏的穩定結構,加上最關鍵的材料的硬質橡木,整個船即便不是堅不可摧,至少也是多年內不用擔憂海水侵蝕的存在。
奧托干脆就是扶著船舷的木欄桿,他有時注意一下被浸泡了海豹油的麻布蓋住的扭力彈弓,主要的精力實際還是看著遠方的朦朧海岸,還有前方的海域。
他必須保持警惕,甚至親自沉浸在海風了,充當一位領航員,因為在其身后可是上千艘船的巨型船隊。
他正享受著一種全新的航海體驗,比如說自己可以站在很高的位置,看到船艏撥開大量的水花。船艏的龍骨向前突出了一部分,它如同是將海水拱起來再撥到兩邊。為何這艘船是如此設計?奧托沒有多想。
因為阿芙洛拉號確實擁有著球鼻艏,恐怕也是整個波羅的海游弋的船只里,唯一擁有球鼻艏的船。
它就是一塊經過精細打磨的前突的橡木,是榫卯在龍骨上的特殊存在,也就是說它本身是可以拆下來的。
可是這個球鼻艏的存在,不僅僅是減弱興波阻力對船只航行的擾,它的最前端被鉚上了一些粗制打造的具備一定防銹蝕能力的鉻鐵條。球鼻艏的腦袋變得更加堅硬了,這就是留里克所希望的。
留里克知道一件有關海軍發展的事,那就是即便全球步入鐵甲艦的存在,由于當時的炮彈和火炮技術趕不上船只裝甲技術,指望炮擊快速擊沉敵船,那是相當不現實的。這種狀況下,復活羅馬時代的沖撞戰術,就有了極為現實且必要的作用。他們已經意識到了球鼻艏的重要性,故而可以加強球鼻艏的硬度,使得沖撞戰術具備將敵船攔腰撞斷而自己毫無損傷的強悍能力。
留里克的理念實則如出一轍,指望船上的那六座扭力彈弓快速擊沉敵船也不現實,那還不如直接去沖撞。
他有這個自信,哪怕阿芙洛拉號沒有設計人力槳,它的三角巨帆具備運用任何風向的能力,且航速依舊驚人。大船可以依靠自己的鐵頭,把敵人撞垮。
不過興波阻力大幅度降低了,還因為她敦實的體型,站在船頭的奧托看到的是船只的高速前進,那種顛簸的感覺居然極為微弱。
大船可以以六節的速度搶風前進,即便她的肚子里塞滿了貨物!
大量的皮革打成捆、肥皂裝入松木拼湊的箱子里,還有那些要直接賣給盟主的大量武器,更是盡數塞進船艙。
阿芙洛拉號并沒有達到她的滿載排水量,即便如此,她的排水量已經超過了一百噸。這下所有人都要面對一個喜人的現實,僅僅這一艘船,真的充當貨船來使用,她勝過三艘貨船不說,航速還比貨船快。
最高興的恐怕就是大商人古爾德了,他從沒有想到阿芙洛拉號這樣強悍,想必未來的古爾多特號應當更強。
阿芙洛拉號真不愧為旗艦,她的速度竟然超越了船隊所有的船只,即便她最為沉重。這就鬧得她不得不經常通過松弛船帆的手段降速,以遷就整個船隊。
第一個夜晚船隊近岸停靠,荒蕪的海灘點燃巨量篝火。
唯有那些貨船以及最龐大的阿芙洛拉號,船只拋下鉚,漂在近海處。
整個龐大的船隊基本是同時起航,它們構成龐大的隊伍,在出了峽灣進入大海,逐漸形成了一個長達六海里的隊伍。
阿芙洛拉號引領整個船隊,在海上漂了至少十四個小時。
當前的時間節點,古代瑞典地區所享有的日照時間已經攀升到了十五個小時,加上佛曉與傍晚的大氣散射陽光的時間,就享有長達十六個小時的光明,且這個時間還在快速增加。直到儒略歷的六月二十八日,那一天羅斯堡沒有哪怕一秒鐘的黑夜。
這十四個小時,所有船只都展開著風帆以平均四海里的速度逆風前進。
固然順風之際,傳統長船可以再依靠劃槳的助理,直接飆到十節高速,可惜那一般不會太持久。阿芙洛拉號她完全處于逆風依舊有著驚人速度,只有首領才配得上這神奇的大船。那些平凡者操縱自己的船,想方設法也無法趕上首領的旗艦,尊卑也在這里體現。
如果船只夜間照樣勇往直前,會有船只僅用三天時間就沖到梅拉倫湖的入海口。
可惜這支混合船隊里混雜著大量的商船,商人們希望的就是海上航行的平穩,他們絕不會拿自己的財產去冒險,這就迫使奧托即便擁有飚速大船,也得以前所未有的慢速,硬生生的耗時五天,終于磨磨蹭蹭進入到由純粹淡水構成的梅拉倫湖。
一艘奇怪的大船亮著它神奇的巨帆,引領著數量驚人的船只進入大湖,就仿佛一直實力強悍的討伐大軍。
最先發現他們的是梅拉倫的漁民,乃至一些來自墓碑島的羅斯漁民。
在逼近奧蘭群島的時候,船隊就發生了分裂,那些將前往東方的索貢船隊,他們在阿里克的帶領下,將首先以首領奧托的名義訪問墓碑島,在此停留修正后繼續向東。
駐守在大湖入海口的梅拉倫戰士,他們看到了規模空前的船隊,他們的眼睛無不緊緊盯著那艘最大的。
他們不禁開始揣測,究竟誰才是大船的主人。
揣測恐怕是多余的,因為船隊來自北方海域,今年恰逢又是羅斯首領十多年來再次到訪梅拉倫,這次歷史性的會晤,讓那些年輕的梅拉倫戰士,是人生中首次窺探到羅斯人的精銳勢力的面目。
就像留里克和奧托都希望的那樣,阿芙洛拉號的巨帆,以及巨帆上的交錯藍色條紋,就是給羅斯人掙足了面子,驚得目擊到梅拉倫人不知所措。
依舊如一尊神像杵在船艏的奧托,他的大手輕輕貼住眼眸,又問及站在身邊的留里克和卡洛塔。
“你們兩個對這里熟悉,過了那些該死的島嶼群,我們終于到梅拉倫湖了?”
留里克頗為詫異;“爸爸,你不是到過這里嗎?難道忘了?”
“我?哈哈!那都是十年前的往事,我早已忘卻。十年前你不存在,卡洛塔也不存在。這些年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奧托 不想繼續再回憶了,因為十幾年前,自己的二子還沒有意外喪生,親弟弟還是健在的,侄兒阿里克正如留里克這般年紀。
奧托看到,著寬廣的大湖上漂浮著大量的小船,仔細一瞧他可以斷定此清一色的漁船。
“蕪湖!他們還善于撈魚嗎?”
“他們?”留里克故意嗤笑道:“他們哪有我們的撈魚能力。”
“哎,比起我們,至少他們面臨平靜的大湖,捕魚時永遠不必擔心風浪。”
“是啊,不過他們撈的魚,魚刺有點多。”
奧托聳聳肩,他知道確實是這個道理,畢竟鯡魚發了瘋才會闖入淡水區域,而且他獲悉的消息,進入大海撈魚的梅拉倫人不多。近年來因為戰事緊張,梅拉倫人變得更加保守。
留里克的確對梅拉倫部族有著非議,那主要來自于該部族的首領奧列金。這一實力強大的部族的內部正有著清晰可見的裂痕,他們的社會正在悄然間的撕裂。不像是羅斯人,雖然開始了“廣撒網”式的定居點興旺,部族雖然曾有過分裂的傾向,留里克可以說,是他自己的一系列操作,硬是通過加強首領的權力,正逐漸提高部族的凝聚力。
如果說羅斯部族是一輪朝陽,那么梅拉倫部族的太陽恐怕有了落山的趨勢。
湖面上的確游弋著大量的漁船,大部分居民迫于生存壓力,這才操持起漁夫的老本行。他們其實已經播撒下春燕麥的種子,這批種子是他們珍重了一個冬季的種糧,寧可挨餓也不想吃。
普通的部落民的口糧快要見底了,一切都源自于去年的嚴重歉收和首領的剝削,他們必須在未來的四個月,完全依賴撈魚度日。
如果說他們曾經是擔心進入大海被哥特蘭漁民強襲,而偏安與大湖畔積極做農夫。現在,在饑餓支配下,一旦大湖捕撈收獲不再優渥,沖進大海,和哥特蘭人乃至是墓碑島的羅斯人搶奪魚類資源,哪怕是動武,他們也在所不惜。
目前還沒有極端情況發生的苗頭,普通的梅拉倫人,和環湖居住的其他部族,大家的生活只能說較之以往清苦。
龐大的船隊進入梅拉倫湖后實際就開始分道揚鑣了。
烏普薩拉商人奔向一個通向北方水域的河道,回歸他們的母港。
耶爾馬倫商人直接南下,找到那條河底滿是卵石的河道,進入他們的耶爾馬倫湖。哦,他們會首先遇到在石頭河畔建立新家園的格蘭人。
主要的商船來自于梅拉倫部族,也唯有這個部族擁有一大批家境殷實、擁有勢力的商人。這些人實際就是集市的主人翁,當然古爾德家族也是其中之一。
古爾德家族依舊被商圈人士認為不但是羅斯部族的代表,也與其發源的昂克拉斯部族關系縝密。瞧吧,為數很少的昂克拉斯商人,這不還是跟著古爾德混,甚至他們的商船也被許可能夠在古爾德島進行一個補給修整。
此行,古爾德家族得到羅斯首領的授權,并受到直接的監督。留里克實在不需要別的羅斯商人非得航行多日來梅拉倫做生意,本來他們的生意不過是交換一些毛皮,再兌換成一些生活用品。今年的情況非常特殊,因為羅斯堡已經在快速形成一個內斂的市場,多種手藝人的勞作,已經使得主要生活用品完成了自產自銷,那就不需要個別人鋌而走險了。
古爾德家族與首領家族是全方位的戰略同盟,這樣船隊就有了絕對的官方性質。
今年的情況確實特別,因為羅斯人的大首領,他不但進入了梅拉倫人,也蒞臨了被打造成湖上的木頭堡壘的古爾德島。
某種意義上,古爾德島就是羅斯部族位于梅拉倫人控制區內的飛地,在這里,一切都由羅斯人說了算,大首領降臨這里,島上居民無不歡呼,無不希望瞻仰一下首領的威嚴!
不過巨船到來,阿芙洛拉號船體加桅桿,整體高度可是高過了圍墻。站在木墻上的駐守傭兵們,他們在驚心動魄中接受了這一現實。
原本可以擠下兩艘貨船的港口槽位,如今僅能勉強地塞進一艘大船。
奧托、留里克,還有船上所有人,抱著巨大的興奮,又是跺腳又是歡呼,看著船只緩緩進入槽位,隨著球鼻艏撞擊岸邊泥土帶來的一記悶響與劇烈震動,大船停了下來。
“完全收帆!絞盤啟動。”被古爾德家族豢養的水手們,在水手長的命令下立刻行動。
巨大的風帆被繩索機構收攏,最終纏繞在那傾斜的橫桁上,最后干脆那橫桁也從側傾變成矗立,這樣乍一看去,阿芙洛拉號只有一根沖天桅桿卻不見風帆。
纜繩將船只穩穩固定,此刻,其他貨船也紛紛靠港。
曾經冷清的古爾德島這下恢復了它的熱鬧,這不,所有水手,乃至留里克的傭兵、被奧托精挑細選的戰士,他們盡數化作搬運工,開始了緊張且重要的卸貨工作。
再次來到梅拉倫,首次踏上羅斯人控制的道路,看著島上樹立起來的木墻與塔樓,奧托感覺到一股夢幻。
他有些猶豫,結果留里克果斷拉住老爹那粗糙的手:“爸爸,走吧,在這里你可以享受到在羅斯堡能享受的一切?”
“嗯?真的?”奧托提起了興趣,他的胡須也為之震顫。
古爾德趕緊湊近恭維道:“留里克大人說的都不錯,我的島嶼經過了一番改造,我想大首領會滿意。”
“是嗎?”走離了棧橋,奧托刻意停下腳步:“我要烈酒,我要烤肉,我要舒舒服服洗澡,我要…”
古爾德再接再厲:“大首領,當木門打開,你的一切要求都會實現。如果你愿意,我甚至能找來一個漂亮的女人來滿足你。”
就當古爾德說這話的時候,留里克猛然一記皺眉,他使出顏色驚得古爾德意識到說話不妥。
奧托并沒有察覺到這個,他其實心里癢癢,就是理性牢牢占據著頭腦:“呵呵,你挺有心的。如果我愿意,我在諾夫哥羅德可以享受一百個年輕女人的侍奉,可是我沒有。我老了,這對我沒什么意義,還是談些正事。”
“啊!是!”古爾德長出一口氣,又急忙擺出商人的職業微笑:“愿為您效勞。”
奧托擺擺手:“我先給你提個醒,我會很快派遣信使去見一下奧列金,梅拉倫你熟悉,你來做好這件事。”
“是。不過,大首領。奧列金與我們羅斯人有密約,也許您本人直接去也無妨。”
“荒謬!”奧托甩了古爾德一眼,“十年前我不曾認為他為英雄,如今依舊。我們遠征,我們擴張,我們斬殺哥特蘭敵人,他們梅拉倫人縮在湖里,如同懦夫。也許,該是他本人見我,而不是我立刻去見他!”
果不其然,羅斯首領父子二人對于梅拉倫人都有非議,也都充滿斗志、傲氣和野心。古爾德后悔自己多嘴,補救道:“我會做好這件事。”
“知道就好。走吧,讓你的人拉開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