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戰局正朝著阿里克希望的那樣發展,嚴陣以待的羅斯人遭到了對手的進攻,這種情況本事阿里克夢寐以求的。
但情況又有了非常驚人的變化。
空中傳來嗖嗖的聲音,羅斯戰士看到有不少家伙居然在投擲標槍?!
不錯,確實有一些棍狀物被蓬頭的敵人拋出。
“該死!堆疊盾墻!防御!”阿里克大聲命令。
他剛剛發布完命令,戰士們剛剛將盾牌舉到頭頂,那些標槍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尖銳的槍頭直接扎穿了不少人的木盾,唯有那些故意用銅片和皮革加固的盾牌,勉強抵擋住了攻勢。
盾牌下的阿里克瞪大了雙眼,他看到自己左臂旁邊,就有一根纖細的標槍頭。它像是一根巨大的箭,打穿自己的盾后就變得有些歪歪扭扭。
整個盾牌變得更加沉重,它外面還掛著敵人的標槍木柄,成了極為尷尬的累贅。
“居然還有這種事?”
阿里克從未遭遇過這等武器的攻擊,好在他是身經百戰見的多了,偶遇一次意外打擊,他迅速恢復了神志。
他索性半跪下來,將圓盾立在地面,以健壯的右臂高舉起自己的鋼劍,直接斬斷了整個標槍,罷了再把纖細的標槍頭拔出來。
羅斯人首先遭遇的就是對方的遠程攻勢,雙方的距離實際已經在五十米內,承受住這一次標槍后,羅斯人看到自己的指揮者以干練手段斬斷可恨的標槍,他們也舉起自己的劍有樣學樣。
遭遇到標槍劈頭蓋臉的攻擊,羅斯人陣腳有點錯亂。
對于這些古愛沙尼亞的村民,他們引以為傲的“獵熊標槍”居然沒有直接打崩對手的陣線,甚至對手還干凈利落的徹底毀了標槍,他們收到了極大的心靈震撼。
阿里克一身怒吼,緊接著所有戰士發出同樣的吼聲。
愛沙尼亞人首領咬緊牙關,急忙命令手下再投擲一次,也是他們擁有的最后一輪標槍攻擊。
他們,選擇盡量的抵近,連帶著奔跑,渴望賦予標槍更猛的沖力獲得更大的戰果。
他們這樣做了,真的取得了一些戰果。
第一排的羅斯戰士飽嘗了最大的壓力,幸虧大家的胳膊都特別強壯,硬生生靠著自己的力氣,乃至第二排、第三排伙伴的助力,抗住了標槍的沖力。
不可避免的受傷還是發生了。
有羅斯戰士的隔壁被標槍頭劃傷,好在其砸穿橡木盾后損失了大量的動能,再砸中戰士皮革外衣和麻布襯里,它已經不能砸穿戰士的皮肉,但那種內傷瞬間造成淤血。
幾名戰士的胳膊已經抬不起盾,為了士氣,亦是為了避免讓同伴看到頹態,他們咬緊牙關的同時,也順利的退到了后排。
阿里克注意到了這一點,“該死,以后作戰我也得加強胳膊和腿的防御。”
沒有給一線的“重裝步兵”裝備金屬的護頸護腕,羅斯人吃了一虧。
一切的悲劇當然都源自于敵人該死的標槍。
在阿里克的概念里,羅斯人和其他部族的戰斗,再血腥的激戰雙方都鮮有互扔長矛,更不說這種樣貌奇特的標槍。
他本人無法對此有什么見解,而留里克已經悟出了些東西。
幾支從天而降的標槍落在了耶夫洛下令組成的“烏龜殼”不遠處,它們幾乎是筆直插在泥地上。
耶夫洛長舒一口氣:“他們居然真的投擲標槍了,還好沒有打到我們。大人,你沒事吧。”
“我很好。繼續警戒。”
留里克透過構成龜殼的盾牌的縫隙,清楚看清了標槍的全貌。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直接讓他覺得這個世界也太瘋狂了。
留里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大人,你說什么?”耶夫洛緊張問。
“那個武器,是pilum,它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耶夫洛并不懂得拉丁語,更無從知曉主人說的是羅馬標槍,這不妨礙他做出一番解釋:“其實即便是我們芬人,作戰的時候也會投擲一些標槍,我們都是用這種武器,它擊中硬的東西,標槍頭就會彎折。”
“我知道!它怎么會在這里?!算了,不要管它。”
留里克確實不明白,那些明顯是經典形狀的公元一世紀的羅馬標槍,居然差點砸中九世紀的自己,難道這武器也能穿越時空?!
標槍當然沒有穿越,因為它就是這些占據了黃鐵礦的愛沙尼亞部落親手制作。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先祖曾與羅馬軍隊交手,就在戰爭中學到了一點點東西。曾經他們也飽受羅馬標槍的荼毒,而今,他們視此物為獵殺熊的不二法寶,更是部族戰爭中的殺敵利器。
這一帶的部落,或者說是幾個村莊的聯合體,他們共享一個鐵礦,推舉實力最大的家族做首領。相比于其他部落,他們因掌控了鐵礦,也就能相對奢侈的使用鐵質武器,譬如標槍。
他們儲備了更多的獵熊標槍,首領聞聽一些瓦良格人圖謀不軌,獲悉對手兵力不多,也就沒有帶領全部的男丁攜帶盡可能多的武器,在隔了一夜晚后反擊。
或者說本次愛沙尼亞人的反擊,就是一種意義上的遭遇戰。他們并沒有做出充足的準備,但見得對手兵力不多,還拱成一團形似烏龜。
首領已經不管兩輪的標槍取得了多大戰果(其實看起來沒什么用),到底手頭已經沒了標槍,總不能把鐵矛也扔了?
首領舉著一支鐵劍,發出全線出擊的命令。
愛沙尼亞村民們終于等來了決戰之刻,保衛家園、反抗瓦良格匪徒,他們幾乎扯破了喉嚨,抱著各自的武器從多個方向,腦袋一片空白般沖鋒,誓要撞破對手的盾墻陣線,然后憑借著人數的絕對優勢,施行最殘酷無情的廝殺。
見得他們在沖鋒,阿里克是暗爽的。
他保持淡定命令:“兄弟們,穩住,讓他們攻!”
“握好你們的劍,刺殺他們的脖子肚子。”
“第二排,你們的矛砸爛他們的臉。”
“第三排,你們的斧頭砸碎他們的腦袋。”
阿里克又把戰術簡要復述一遍,猛然間他覺得少了些什么,這便猛然扭頭,透過戰士的縫隙,對著后方嘶吼:“留里克,蠢弟弟,你還在愣著干什么?帶著你的人過來,保護我們后背!”
本來,留里克覺得英雄的阿里克可以抵擋住敵人的攻擊,現在看來敵人也智商正常的有兩翼包抄的打算。
或者說對方并沒有明確的戰術,他們是趨于本能找尋破綻再猛攻,自然而然就變成鉗形攻勢。
不由阿里克說,留里克也要帶著傭兵們去做后衛的。因為這一切,太像半年前在冰封的奧盧河上遭遇到的八百個科文人的圍攻。
就在愛沙尼亞人完成合圍之際,耶夫洛不但把自己的主人扔到收縮陣線的羅斯人軍陣核心的安全區,亦是帶著全體傭兵完成了后衛陣線。
羅斯人的盾墻連成一片,構成了一個環形。
愛沙尼亞人殺紅了眼,他們明顯是一群毫無紀律的烏合之眾,然其表現充分說明了何為好勇斗狠。
他們不顧死活居然顯示抵近拋投長矛,接著縱身一躍爬到了羅斯人舉過頭頂的盾牌上,試圖憑借雙手掀開盾牌。
還有的見矛頭不能給予對方盾牌足夠的傷害,索性直接撞了上去。
當然,敵人這種作死的行為正是阿里克夢寐以求的。
羅斯人現在的陣型堪稱極度的呆板,卻也是在現有狀態下,對付無組織的敵人最行之有效的戰術。簡而言之,羅斯人只要穩住現在一動不動烏龜的陣型,就能取得勝利。因為,這龜甲的縫隙處伸出來的,可是一支支亮白色的鋼劍!
那些最勇敢的愛沙尼亞戰士,他們的血透過羅斯人的盾牌,濺在羅斯人身上。
血的腥氣大大刺激了雙方,目睹同伴陣亡,后續的愛沙尼亞人更加瘋狂。
羅斯戰士呢?他們在清晨的曙光下,也就是在奧丁的注視下參與到戰斗,鮮血恍若對戰士的禮贊。
劍與矛瘋狂戳刺任何試圖接近盾墻的敵人。
更有一些愛沙尼亞戰士,他們干脆被從天而降的斧頭砸爛腦袋,或是割爛了臉。
盾牌里,滿臉是汗水的羅斯人沉著心態,尤其是第一排戰士,他們半蹲著身子,頂住遮蓋大半個軀干的盾牌,舉著劍盲目地刺。第二排的戰士也忙得不亦樂乎,他們的矛頭都在滴血。
羅斯人的“烏龜”簡直堅不可摧。
愛沙尼亞人試圖找尋一個突破口,他們從各個地方沖擊,換來的是一個又一個同伴的死。
那些最勇敢的壯年男子戰死了超過五十名,陣亡者的血滲入村莊外土地里,大量尸體環繞著敵人的盾墻,而那該死的盾墻不為所動。
現在,勇敢者的銳氣已經磨光,愛沙尼亞戰士驚得渾身哆嗦,他們開始不受控制的退卻。
此情此景亦是震撼到了他們的首領。
戰爭居然成了這個樣子,部族戰爭固然會死人,他從未見過戰斗伊始自己人就大規模陣亡的景象。
“你們果然是瓦良格人,你們這些強盜真的名不虛傳!”首領現在也只能感慨一個。
首領想到了退卻,卻有礙于面子,以及害怕因為戰敗失去各個村莊的支持被趕下來,甚至自己的家人被當做同伴們的發泄口予以迫害。
也許再努力一把,還是可以打破瓦良格人的陣線?
愛沙尼亞首領索性親臨第一線,他連續踢打了多名被嚇破膽的年輕人,嘲罵道:“你們不是獵殺了熊嗎?怎么現在畏懼了?給我繼續沖!”
見得大家還是有些猶豫,首領發了狠,他直接咬斷了自己搖搖欲墜的門牙(畢竟上年紀),顧不得一口的血,面色猙獰的號召自己的族人們:“跟著我消滅他們!否則所有男人都會死,所有女人和孩子都會做奴隸。為了保護你們的家人,像個男人戰斗!”
唯有耶夫洛聽到了這么一個人物最后的悲憤吶喊,確實很振奮人心的,卻沒什么用。
羅斯人也不是單純的坐以待斃。
敵人要發動最后一擊了嗎?
阿里克沉著應對:“兄弟們!推!”
烏龜殼故意松動了,它又恢復成了半圓形的進攻陣型,并向著線列緩慢演化。
羅斯戰士有節奏的發出“乳a”的吼聲,走一步“乳a”一聲,強勁的紀律性干脆嚇退了不少重整旗鼓跟著首領沖鋒的愛沙尼亞戰士。
首領傻了眼,他赫然發現,自己身后怎么著也得有二百人跟著沖,結果隨行的就僅有三十多人。
其他的族人并非隔岸觀火,他們已經被嚇傻了,聚成一團不知所措。
逃跑?對!逃跑吧。
愛沙尼亞人并沒有戰士文化,見得族人都不配合,首領一想自己也犯不著送死。反正昨日這個村子的人就撒腿就跑,反正瓦良格人是來掠奪財物的,只要大家帶著細軟逃到林子里,難道敵人還能追逐大家一整年?
“都逃吧!我們沒有機會了。”
首領下令撤退,結果不知所措的人看到沖鋒的同伴都在跟著首領撤離,他們當然是率先跑。
撤退變成了潰退,羅斯人等待的最佳時機也到了。
阿里克一聲令下:“兄弟們!給我追,奧丁在看著我們,殺敵!”
阿里克帶著的族人們就是要殺人,僅僅因為大家相信這能積攢更多的功績。
到底這些愛沙尼亞人也是森林生活的高手,他們輕裝狂奔著實不是羅斯這些重裝步兵能追上的,何況大家抵擋上百人的撞擊,搏殺了一段時間了,大家還因為多是啃了一點昨日制作的麥餅,現在體力已經不多。他們想要追擊完成徹底的勝利,奈何體力根本不允許。
見得那個滿臉是血明顯是指揮者的家伙也在跑路,一想到一個懦夫居然也能指揮數百人作戰?憑什么!
阿里克隨手抓住一個同伴:“兄弟,借你的短矛一用。”
這名羅斯戰士毫不猶豫的遞給老大自己滴血的矛。
只見阿里克弓著身子乾坤一擲,這支武德充沛的矛化作重標槍,直接從背后,砸穿了那愛沙尼亞首領的后背!
一個愛沙尼亞村莊聯合體的首領,就這么非常窩囊的死了,他的死又成就了阿里克的武威。
剩下的愛沙尼亞人一見首領居然成了瓦良格人的獵物,如同一只被射殺的熊,他們索性扔了武器,赤手空拳以最快的速度逃竄進森林,并在進入林子后本著他們定居點的核心狂奔,以便早點通知家人全員撤離。后來,這些扔掉的鐵劍、矛頭還有斧頭,全成了羅斯人的戰利品。
是啊,現在能給予他們安全的,就只有茂密的森林了。
有的羅斯戰士還想深入林子,他們被阿里克叫住。
他拔出沾血的矛,又對趴著的敵人首領碎了一口痰,“你是一個懦夫,被我從后背殺死的懦夫。”
留里克這時走過滿是敵人尸體的戰場,走近堂兄,如沒事人一般問:“我還以為你要繼續追擊呢?”
“追擊?我不想在森林里冒險。還有你,弟弟,我還以為你會害怕。”
“我不怕。我還以為敵人很勇敢,想不到還不如被咱們征服的科文人,他們至少是死了快二百人才逃跑的。當然他們被咱們的軍隊幾乎全部殺死。”
留里克的話說著無心,實則阿里克感覺到冒犯。
“唉,看來我還是不如伯父,我還需要更多戰爭的歷練,才能變得像我們的首領那般勇敢光榮。”
留里克不想再多言:“還是看看現實問題吧。我們沒時間和他們纏斗下去,也沒有力量現在就征服他們。哥,我知道你想讓他們跪在你面前。”
阿里克嘿嘿一笑:“他們就在這一帶,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大軍殺來征服他們,就像征服科文人。你在善待那些科文人,一定是首領絕得他們曾經非常勇敢才網開一面。哦,這些家伙是懦夫,只配做下賤的奴隸。”
“別說了,還是走吧,我們要繼續奔向東方。”
弟弟這是在催促,阿里克想了想,他覺得自己的確沒時間繼續逗留。該搶的東西都到手,之后稍稍統計一下,整場大戰的結果,是羅斯人有五人胳膊受傷不能劃槳,其余戰士完全健康。
地上躺著超過八十個敵人,哀嚎的傷者皆被羅斯人補刀。古代戰爭就是這樣,落單的敵人傷兵,無論輕重基本一律刺死,并美其名曰“不讓他們繼續受苦”。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來,林間的霧氣完全消散,羅斯人吃了一點準備好的麥餅,將搶到的一批麥子,以及繳獲的亂七八糟的鐵器一股腦往船上扔。當然,還有一些麥子是帶不走的,本著自己吃不了也不能讓別人吃的原則,裝著麥子的麻布口袋被扔到了愛沙尼亞人的木屋茅草頂。
這就是暴殄天物啊!
留里克沒有阻止同伴破壞糧食的“愚蠢”舉動,是因為船只真的帶不了那么多了。
三艘羅斯長船被舒緩的河水推向大海,他們儲備了足夠的飲水和大量的糧食,后續的旅程已然無憂。
留里克睜大眼睛,望著后方那燃起沖天大火的村莊,他心情復雜不知該說什么。
“也許我做錯了事。但是,如果那場大戰我們失敗了,我也會作為愛沙尼亞人的奴隸吧。”
留里克把小腦袋撇回來,不久船只繞過一個大拐彎,只見的遠方的林子冒氣濃濃煙塵,船上的羅斯人有說有笑。
前方就是芬蘭灣,就是后世的塔林海灣。
濃煙燃燒之地已經被羅斯人記下,征服他們,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