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回歸了平穩,溫潤的氣候也使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與往常的年月一樣,羅斯人并不覺得宏觀上氣候是在變暖的。峽灣的土地依舊貧瘠,氣候依舊偏冷。短暫的無霜期還是種不了燕麥黑麥,甚至今年的境況更顯得糟糕。
峽灣內有限的洋蔥田,時間已經是七月份了,那些蔥苗長勢很不理想。羅斯部族并不存在純粹的農民,所謂種植業都是漁民空閑時候搞的小產業,種一點耐寒品種的洋蔥增加生活的調味劑罷了。
指望用峽灣的土地種植大量洋蔥,實在是癡人說夢。
恰是沒有誰非常關注本地的種植業,對于洋蔥不佳的長勢,有誰會關心呢?
沒有人覺察到農田方面隱藏著的大問題,包括留里克自己,他至今仍對今年的收獲季充滿希望,以求購買到南方大量的糧食。
他翹首以盼八月底,盼望著那些商人帶著大量物資北上。
留里克當然也非常關心自己的老爹。
固然今年冬季結束得太晚,本該是春季的索貢航行愣是滯后了整整一個月!
去年的春季索貢由于要在諾夫哥羅德處理一些事物,以及新羅斯堡始建的大量事宜,諸多的事耽擱了太多時間,這才弄得奧托的船隊歸期推遲。
都已經是七月中旬了,留里克獲悉曾有兩艘來自新羅斯堡的船只,他們是信使,匯報的皆是奧托傳來的口信。
留里克仍不知道自己老爹在干什么,透過曾經的信使傳遞的消息,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很顯然,奧托一定是暫時扎根在諾夫哥羅德或是新羅斯堡,恐怕今年就是春季和秋季的索貢放在一起了。
讓老爹去處理建設方面的事吧!
在自己繼承新羅斯堡和諾夫哥羅德統治權之前,留里克覺得自己需要把一件構思良久的事落實掉。
一小批來自北方礦山的礦石被運抵羅斯堡,礦石盡數被搬運到鐵匠克拉瓦森的家里。
身為一介經驗豐富的老鐵匠,克拉瓦森看到那些反射著黝黑光澤的礦石,下意識的認出它的奇妙。
隨著卡威向自己的父親展示自己親造的鉻鋼斧頭,并用它暴力的在本該是堅不可摧的鋼劍胚料上砸出深深的凹痕,克拉瓦森的三觀再度被刷新。
“這…這竟是怎樣的神兵利器?!連鋼劍都變成了廢物?!”
卡威安撫自己的父親,態度上亦是充滿驕傲。
他指著地上的一小堆礦石:“爸爸,我的斧頭使用這些北方礦石打造。留里克取得了巨大成功,我已經教會那些人如何冶煉,如何鍛打,甚至留里克又發明了一種利用河水的機械,用河水的力量鍛打呢…”
卡威的話持續沖刷著克拉瓦森衰老的頭腦。
克拉瓦森活了一大把年紀,他自覺見多識廣,就是面對著神奇的留里克,他仍以自己為一介長者而自居。他變得有些迂腐與固執,奈何兒子手里的斧頭確實不一般。
“原來就是這樣?我知道一些漁民弄到了一些優質的斧頭,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可是,那些科文人并不可信。”
“但是他們已經懂得如何冶煉。”卡威補充道。
唯獨這一點,讓克拉瓦森產生引誘:“也許這件事你做錯了,你不應該把我們的鍛造技術教給他們。”
“可那是留里克的命令,我們必須完成他的命令。”
“我知道!可是…”克拉瓦森開始變得晦暗的雙眼情不自禁震顫,他又看了看半人高火爐竄出的火苗,靜靜地說:“可能一個時代結束了。我們終究要做留里克的仆人,我們已經變得足夠富有,以后的事已經不是我能考慮的。”
“爸爸,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你回來了。回來得好!”
卡威還是不甚明白,他下意識的問:“莉莉婭她,在哪里?”
“她就在內室。”
“她不出來見我?!”
克拉瓦森微笑著抱怨:“是你應該去看看她!你知道嗎?她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卡威一瞬間就明白了老爹的意思,不由得心里樂開了花。
緊接著,在克拉瓦森的注視下,見狀的兒子一溜煙就鉆進內室,去看望自己的母親,以及靜躺在木床上挺著大肚子已經生活非常不便的妻子莉莉婭。
對于鐵匠,生活并非回歸平靜,克拉瓦森在打鐵至于,期盼起自家的大喜事。
克拉瓦森和卡威開始針對那些運來的北方礦石進行冶煉,事實證明,僅用小型火爐想要把鉻鐵礦練成海綿鐵,它實在是一樁極度費勁之事,究其原因自然是小火爐并不能讓木炭的熱力最大化。
該怎么辦?
卡威開始在自家旁邊制造一個大火爐,就像他在艾隆奧拉瓦堡做的那樣,那些還是孩子的鐵匠學徒,在小鐵匠卡姆涅的指揮下,利用本地區開采的粘土,開始構筑一個新爐子。
克拉瓦森一直關注著兒子的舉動,目睹他指揮建造一個新的火爐。
這個爐子不一般,它由大量團狀的粘土快堆砌,愣是被十多名孩子堆成了兩個stika高度的龐然大物!
某種意義上,它的外形酷似一個高爐,然而它依舊是傳統爐膛的擴大版。
因為在艾隆堡冶煉的成功經驗,卡威由于留里克談了談,他悟出了一個非常基本的原則。那便是只要溫度足夠高,鐵礦石就能變成鐵水,只要有了鐵水,它就能如同青銅水那般直接澆鑄。
然而讓礦石完全融化談何容易?
卡威無法奢望那么多,但想要冶煉鉻鐵礦,他真的需要更大的爐子。
為了修筑近兩米高的爐子,僅僅是堆砌粘土,孩子們就用了兩天時間。爐膛內部更是鋪設了一層用于隔熱、加固作用的本地區鐵礦石,孩子們有用了一天時間。
爐膛內部的空間實則很大,它足夠卡姆涅一個人站在里面。事實上鋪設堆疊內部鐵礦石的工作,就是由卡姆涅完成的。
在爐膛外,卡威用石頭堆砌了兩個臺階,就是他將爐子里的卡姆涅拽了出來,然后又探著腦袋檢查內部的結構。
“不錯,這樣鉻鐵礦就能也煉成海綿鐵,那些普通的礦石變得更容易冶煉。”
“這就行了?”一身臟兮兮的卡姆涅弱弱的問。
“已經足夠了,你和兄弟們好生休息,剩下的固化爐膛的工作,都是我的事!”
接下來的真的僅僅是卡威的事?實則還需要他父親克拉瓦森的助力。
兒子已經攜學徒們制造了巨大的火爐,父子二人開始合力的向內部填入木炭,又在爐子外圍堆砌大量炭塊。
克拉瓦森家已經儲備了大量的銀幣,他們使用金錢攻勢,很快就促使一批羅斯匠人燒制大量木炭。
炭塊被點燃,在未來的四十八小時內,一團炙熱的篝火就不曾熄滅!
大火燒了兩天兩夜,整個高聳的火爐發生了質變。
制作陶器的就是粘土,而今這個火爐的主要材料就是粘土。當火焰自然熄滅,炙熱的余燼也冷卻下來,留下的就是被熏成黑炭的爐子。
它通體已經黑陶化了,甚至連同承載火爐的沙石地,也被燒得琉璃化。
關于克拉瓦森家用了十多天時間制造了一座大火爐,當它燒制完成后,留里克成了眾多訪客中最尊貴的一名。
時間已經是七月下旬,還差幾日就是儒略歷的八月份。
這天下下午本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子,大量的漁船在海域勞作,附近的林子僅是伐木割草之人,那些養鹿人照例用大量時間放牧,已經照料剛出生的小鹿。
人們總是在忙碌,生活也是寡淡平靜。
平靜之下正是暗藏著熱烈,人人都在期盼著八月份的到來,期盼著那些商人的回歸。
留里克可是被克拉瓦森家的新杰作吸引到來。
按照他自己的計劃,所謂回到老家后就該嘗試落實制造高爐的計劃,因為許多家務上的事宜被耽擱到了七月底。
而今孩子們的軍事訓練、文化教育,留里克已經不用過于的勞神,獲悉克拉瓦森的杰作終于完成,留里克簡直是出于本能的想到,他們就是在自發的嘗試制作高爐。
留里克帶著自己的跟班卡努夫、菲斯克,乃至可靠的傭兵隊長耶夫洛,興致勃勃的來到鐵匠家門口。
那一度徹夜燃燒的篝火完全熄滅,一尊很高的如同煙囪的純黑色的圓柱體爐子,赫然出現在留里克面前。
還在檢查爐子的卡威很快看到了留里克的到訪。
他一個健步跳下近一米高的石頭臺階,不顧身子的臟兮兮,徑直跑向留里克,接著興致勃勃指著自己的杰作:“留里克,你瞧!我在故鄉終于復刻成功了一座大火爐。”
“我知道你在做這幾件事。”
留里克沒有再廢話,本著自己的職業素養就沖到了爐子旁。他下意識的伸出小手觸碰爐子,再看看自己的手指,它已經被碳色浸染。
“爐子這么臟?!你就不把它擦擦?”
“很必要嗎?”卡威奇怪的問。
“哦,也許不是很必要。好了,這個爐子很涼,你未曾使用過它?”
“那當然!你不來參觀,我如何使用它?我還要你的點評呢!”
雖是奉承的話,留里克聽得很喜歡。
正巧,身穿通體牛皮衣的克拉瓦森,抱著一大捆純黑的木炭條走來。
“喲!留里克,你終于來了。是來瞧瞧我兒子的杰作嗎?”
“當然。”
“那就瞧好了吧!很快,我們就要開始冶煉。”克拉瓦森非常自信的態度,充分說明他就是要做一樁偉大的事。
留里克此事也顧不得雙手的臟,他觸摸著爐子,就在爐子底部游走,認真檢查著爐膛的通體結構。
此刻,站在臺階上不停向爐子里扔炭塊的克拉瓦森,嘴上也在滔滔不絕。
留里克并不搭理克拉瓦森的廢話,他的眼睛始終盯著爐子的下端。
“奇怪,這個爐子很有高爐的意味。可它絕對不是高爐。”
“只有兩個可以將皮囊鼓風機鐵管戳進去的開口,位置也是偏上的。底部設計了一個大開口?這分明就是出渣口,至于出鐵口,唉,真的沒有。”
“啊,難不成卡威還是要站在臺階上,冒著臉被燒熟的風險,硬是用火鉗把海綿鐵拽出來。”
“海綿鐵?!這么大的爐子難道只能燒出海綿鐵?難道它就不能燒出鐵水?!”
胡思亂想到現在,留里克才開始注意克拉瓦森的滔滔不絕。
原來,卡威將自己的構思全部告知了父親,面對兒子極為有出息的壯舉,克拉瓦森如何不欣慰。兒媳婦很快就要生了,兒子又在制造家族史上最大的爐子,克拉瓦森在驕傲中,給予了兒子前所未有之援助。
留里克不再游走,他傾聽克拉瓦森的話,如此才明白了鐵匠的意圖。
事情并無超乎留里克的預料,他們因為從未見過生鐵水,完全是僅僅從自己這里得到了鐵水的概念,至于如何創造它,還僅僅存在于理念。
“克拉瓦森,我的卡姆涅,還有你的那些學徒呢?他們在哪兒?”留里克突然問道。
“哦,他們背著藤筐上山挖掘礦石了。”
“啊?你就讓他們一群孩子去?就沒有大人看著?”
克拉瓦森暫停手里的工作:“他們帶著武器了,再說這地界早就沒有野獸,你真的什么都不用擔心。”
不擔心?留里克一想到那些孩子都還不到十歲,居然…
不對!時代是830年,那些孩子從不是嬌滴滴的懦夫,從骨子里就被時代逼著成為漢子。
留里克來的很巧,他得以看到新式爐子投入使用的過程,也獲悉了克拉瓦森父子構思的偉大工作。
既然爐子被造的很大,那就可以冶煉出更多的海綿鐵。要冶煉這么多海綿鐵,自然也需要大量的木炭。
大量的消耗木炭換來的就是大量的海綿鐵,只要完成了海綿鐵,剩下的事就好辦。
長久以來,克拉瓦森一家長期使用一個小爐子冶煉海綿鐵,后來這個爐子終于壞掉了,卡威制造了一個半人高的新爐子。一年時間后,一個巨型爐子拔地而起!透過線性思維,卡拉瓦森敏銳的意識到最新的爐子就是能量產海綿鐵。
何為限制自家鐵器產能的最大因素?礦石供應恐怕都不是最糟心的,而是大量礦石得不到初步冶煉,才是最大的掣肘。
畢竟不需要多高的溫度就能再度加熱海綿鐵到可以鍛打的程度,只要儲備大量的海綿鐵塊,剩下的工作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