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略歷12月28日,最長的一夜,也正是羅斯部族全年的最大節日光明節。
光明總是于黑暗伴隨的,冬至是北半球全大晚最長的一天,過了這一天每日的白天都在緩慢延長。
這一正常現象在羅斯部族所處的地理位置就顯得特別突出。
不僅是他們,整個環波羅的海的各個民族、部族,他們都意識到了全年的某些日子有著驚人的黑暗,過了這段最糟糕的黑暗時光,白天會愈發加長,很快春天也到了。
光明節可不是羅斯部族特有的節日。
他們南方的思維亞部族聯盟,包括大海之南的日德蘭半島,所有居民都在這段日子里做出重大祭祀。待祭祀之后,就是居民們為了新的一年狂歡。他們會喝光自己釀造或是買到的麥酒,會非常奢侈的飽餐幾天。
年邁的祭司維利亞并不理解羅馬人的歷法是怎樣制定的,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套歷法羅馬人已經用了長達870年!
她和其他祭司的宇宙觀,與那些向北方布道的羅馬黑袍人有所不同。雖說大家都認為終有一天人類時間會毀滅,羅馬人相信毀滅之日,所有人的靈魂都會受到拷問。這是維利亞不能理解的,她寧愿相信末日的勇士們會與奧丁并肩作戰,在阿斯加德面對諸神黃昏。
所以,世界將在何時毀滅呢?
她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更是不知道。他們彼此對自己的過去也知之甚少,那些羅馬黑衣人非常相信,結束洪水后諾亞的子民發展到現在,也不過幾千年的時光罷了。
維利亞堪稱部族的智者,她對于本族歷史的了解不超過一百年,再往前也不過是三四百年時間范圍內的少許傳說。
使用了870年的歷法必然是精準的,維利亞深信不疑!仰望星空,看看那些星星的走位,臨近節日還有不到三天時間,維利亞深深感慨羅馬人歷法之精妙。
她派遣自己是使者們,尤其是那位待自己死后接班大祭司的波娜,令她帶領下級祭司在整個羅斯堡,踏著積雪宣傳節日將臨的訊息。
一場盛大的祭祀即將開始。
當留里克再次回到闊別很多日子的祭司長屋,他的形象與之前明顯有了些變化。
他風塵仆仆而來,除了換上了更厚實的皮衣,以及最新的用整個雪狐皮做成的絨帽,就當屬他腰里開始佩戴的一支裝飾精美的短劍。
留里克回來了,長屋之內繼續彌漫著炸脂肪的焦灼氣息,比起鐵匠鋪的灼燒礦石的怪味,還是來自脂肪的焦糊味更舒服一些。至少勾搭起人的食欲。
他進屋便是睜大眼睛左看右看,不出所料一些下祭祭司還在熬油。還有不少純白色的海豹脂肪就隨意堆在地上,等候著進一步加工。
維利亞也在這里,她衰老的眼眸深深凹陷下去,掉了近一半的牙齒還有那滿臉深深的皺紋,她整個人形容枯槁,此番正懷抱著自己碩大的鹿角頭盔,用一張亞麻布仔細擦拭著巨大馴鹿角的所有縫隙。
一個強壯的馴鹿頭頂碩大的骨化犄角都不是易事,何況一個老人?
此乃維利亞身為大祭司的義務,倘若她做不好,鹿角盔趁早移交給波娜算了。
很明顯,只有自己生命終結了,象征著神圣的歷代相傳的大祭司鹿角盔,才會根據傳統交給繼任者。
聽得一些躁動,維利亞注意到留里克的歸來。
“哦,孩子,你終于回來了。快!快到我這里來。”
這一刻,看到留里克那小巧的身影,她覺得進屋的明顯就是自己的孫子。
在維利亞的內心深處,她渴望有一個樂意繼承自己意愿的孫子,似乎留里克就是這樣的明日之星。
留里克點點頭連忙跑了過去,乖巧地坐在維利亞身邊。
“我回來了,這段日子有一些非常關鍵的事情,我已經成功完成了。”
“是…我已經聽說很多,就是你腰里別著的劍吧。我的孩子,你讓我震驚,你把奧丁的另一些指揮賜予了托爾的仆人,這樣也好。”維利亞實在要多說一些,因為羅斯堡里幾天前就在流傳一個傳說,即鐵匠克拉瓦森一家正在幫助首領之子制作一支神奇寶劍,并且獲得成功。
部族里關于肥皂的新鮮感覺還沒過去,鐵匠鋪可以制造神劍的喜訊又不禁而走。
“孩子,鐵匠給你打造了一支好劍。快,把它拔出來,讓我好好看看這把劍。”
“好的。”
留里克毫不猶豫,拔劍的動作也堪稱行云流水。
祭司長屋的木梁上吊下來多個圓形吊燈,大量的油燈的火焰給予房間還算明亮的光。
透過這些火光,留里克手里的短劍展現出完全不同于普通利劍的色彩。
用一雙衰老的眼睛注視,維利亞也能覺察到劍的與眾不同,它的劍刃與劍身有所不同,仿佛劍刃就是出于特別目的所打造。
“它…真的可以斬斷鐵?”維利亞有些不相信。
“要不我們可以試試。”
“好吧!親愛的,我真的要看看,鐵匠們用奧丁的智慧打造出的寶劍是怎樣的風采。”說著,維利亞直接招手令熬油的波娜走來。
實驗很快在波娜的親手操作下結束了,青銅材質的一個銅盆被砍出一個深深痕跡。
波娜即便是女人,她可不是那種普通的女人。
實際上,根據大家的生活習慣,特殊情況下女人也是可是上戰場的。
有些部族對本民族的神話又別的一些解釋,例如丹麥人,有些丹麥人認為女戰士戰死,她的靈魂也會進入瓦爾哈拉,會有機會晉升新的女武神。
有的部族則覺得女武神都是奧丁的女兒,是神的族裔,那是凡人不能奢望的。
到了羅斯部族這里又有了新的說法,這些說法基本都來自維利亞本人的篤定。那就是用余生敬奉奧丁,把祭司長屋作為圣域對待,只要足夠虔誠,不需要去戰斗死后就有可能成為女武神。
波娜在日常的辛勞中練出了很強壯的胳膊,這種女人天生可以應對一些作戰。
她親自持劍,在祭司日常使用的青銅盆上砍出痕跡,令人驚訝的是,亮閃閃的寶劍毫無破損。
維利亞的眼神先是震驚,很快的她就完全接受了這一切,佝僂的背也很快振作起來。
“真是太好了,我的孩子。不!被奧丁祝福的好孩子…”維利亞深深握緊留里克的雙手,“你把知識交給鐵匠,你要他們盡快多多制造這樣的好劍。我們必須進一步強大,總有一天我們要向南發展,要奪回我們在聯盟里的地位。你…你看過那些木板,你知道我們為什么離開。”
“我…”留里克仔細回憶一下,羅斯部族的北遷有一個現實因素,就是斯韋阿蘭那地方人多地少。
其實也不是真的人多地少,那片區域總體是廣大的,就是有著大量的湖泊,以及無法使用的荒灘。能夠開墾的農田并不是很多,且好地方已經被別的部族占有。
一個遷移出部族聯盟核心區的族群,縱使它的人口已經達到一萬人,也實實在在被邊緣化。正是因為邊緣化,羅斯部族不可能再像一百年前那樣,可以頻繁介入到聯盟內部的各種事宜。雖說部族從沒有退盟,他們在部族的發言權真是越來越低。
倘若不是還有大量盟友部族的商人客居在極北的羅斯堡,或許積聚在斯韋阿蘭平原的聯盟,都忘卻了羅斯部族的存在。
留里克想了一下,故意說:“我已經和鐵匠有了約定,他們會盡力制造。等到我長大了做了首領,我會竭盡所能帶領大家繼續發展。”
維利亞緩緩爬起來,拽住自己的拐杖站立她有些佝僂的身子。
“到時候長大的你帶著你精心訓練的那些孩子,還有你的這些神奇的武器去南方。你要讓我們繁榮,就帶著軍隊讓其他部族臣服,你要做這個聯盟的盟主。”
盟主?難道不該做國王嗎?
可是羅斯人明明是要…
見得維利亞年紀實在太大,繼續戴著巨型頭盔主持一場祭司,非得把她的脖子壓斷不可。
維利亞的生命還能堅持多久?看看她這衰頹模樣,搞不好能挺到明年夏季都是艱難的。
“好的,我會盡量去爭取做這個盟主,奶奶。”留里克故意說。
“好啊,孩子。你就待在這里,很快你的仆人就要趕著鹿歸來。你是仁慈的主人,你善待了你的仆人。但是你終將面對一些敵人,面對那些敵人,仁慈只會要了你的命。”
“我懂了。對于敵人我不會仁慈。”
留里克很樂意和維利亞聊聊,也算是他打發冬季無聊的一種方式。
不一會兒,放牧的露米婭果然回來了。她把所有的鹿趕回鹿圈,之后便見了溫暖的祭司長屋。
她照例拿下自己御寒的厚實大衣,留里克撇過小臉,就赫然看到她掛在胸前毛衣上那漂亮的銀飾,還有這女孩的笑臉。
女孩現在還是笑的,當她順從的走向自己的小主,側身坐在他的身邊,維利亞的一席話很快就終止了她的笑。
“很快就是祭祀了,留里克,根據我和你父親的約定,會有五頭鹿用于大祭。”
“是,我都知道,但是剩下的鹿,我還希望我的仆人繼續飼養它們,我有意把鹿群盡可能的恢復,這樣龐大的鹿群可以持續給我們帶來財富。”
維利亞點點頭:“這是你的決定,我的支持的。留里克,現在你需要安撫一下你的仆人。那些鹿…”
留里克輕輕撇過臉,只見的剛剛還是歡愉的露米婭,她的眼眸一副悲傷神色。
“唉…”留里克沒說什么,一切盡在不言中。
光明節的盛大祭祀正在緊張的籌備中。
一開始,因為肥皂的制造必是消耗大量脂肪,波娜對今年的大祭充滿擔憂。不曾想,隨著神奇的肥皂需要海豹油脂為主要原料的消息透露出去,那些善于冬季鑿冰抓海豹的高手們,他們比起往年明顯更為勤勞。
祭司們賺了一筆頗為豐厚的財富,海豹獵手趁機給自己的獵物漲價,即便如此還是敵不過肥皂的暴利。
相比于祭司們,這段時間流入留里克錢包的銀幣已經超過了三百枚!他雖是支付出去一大筆訂購一支寶劍,至今仍舊有一筆可觀且不斷增值的財富。
他實實在在用一木板契約坑了祭司們,也實實在在用價格坑了全體族人。留里克覺得自己展現出了一副奸商糟糕風采,卻不得不相信,部族的那些生產者和消費者,他們都覺得自己獲得了好處。
大量海豹被獵獲,大量油脂的熬煉滿足了祭祀的關鍵需求。
就在儒略歷的12月27日,當短暫的白天突然結束,光明節的盛大祭祀就于今晚召開。
嚴寒幾乎封凍了整個波羅的海海域,相對溫暖的日德蘭半島附近海域雖未完全凍結,海面上仍有大量冰塊出沒。
就是最為勇猛的丹麥人,這個時間也不得不待在各自的居所過節。
尤其是住在日德蘭半島南部的一位名叫西格德的酋長,他的部族在整個丹麥頗有影響力。
不過目前的半島,那個羅巴德部族的酋長哈夫根,由于控制著內海與外洋的交通要道,僅僅是收取各種同行費用就能賺取不菲財富。
然而酋長西格德經常面臨的是南方的法蘭克人,以及一些文德人,也就是最西方的斯拉夫部落民。
他非常愿意在溫暖時節南下搶掠一番,曾經的歲月他也曾多次帶著船隊沿著海岸線南下橫掃,因為這些成功的行動,部落也囤積了不少財富。
這些舉動實實在在刺激到他的兒子拉格納,父親的光輝戰績令其羨慕,他渴望建立更大的功績。
公元828年冬季的拉格納,拉格納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這一年他迎娶了自己的妻子,卻還沒有獲得“毛褲腿”的綽號,更沒有獲得“奧丁之子”的綽號。他從父親那里得到了許多關于財富的傳說,渴望繼承父親的首領地位,甚至在考慮去北方找那個“獅子”哈夫根單挑,代表自己的部落砍掉其腦袋,自己就能擔任新的盟主。之后,帶領盟友組建龐大的船隊,直接沖向傳說中的法蘭克最富庶的地方——巴黎。
要把巴黎堆積成一座山的黃金全部搬回家!當然,還有那些抓到法蘭克人統統當做自己的奴隸。
少年的野心要與自己的實力劃等號,現在的拉格納根本沒有機會。
他更是不知道,大海北方的斯堪的納維亞的更北方,近乎于傳說中的“槳手”羅斯部落,那里有一位貨真價實的“奧丁之子”。
他們都有著遠大的理想,卻不具備對等的實力。
生活還是按部就班的過。
丹麥人的各個部落過起自己的光明節,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一票部族也是如此,甚至哥特蘭島上的漁民也在做同樣的事。
幾天的節日一過,羅馬歷法的每年第一個月的第一天也到了,時間將不可逆轉的進入公元82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