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羅斯部族的每一樣金屬器都是貴重的,部族還沒有揮霍到可以隨意使用鐵器。
有錢的勇士會到鐵匠那里訂購熟鐵拉絲做成的鎖子甲。雖說拉絲不是太麻煩的工作,將一支支小鐵條用鉗子擰成環,彼此再編制好,這就是很繁瑣的工作,鐵匠收費自然不菲。
在羅斯部族,實際只有少數人擁有自己的鎖子甲。
大部分的人參與到作戰,普遍的在身體關鍵部位穿戴皮甲進行保護。
松脂,這種帶有特殊氣味的粘稠漿液,祭司有時會焚燒它,以熏香氣息增加儀式的神秘感。
更多時候,這種物質不是作為火把的燃料,就是作為皮革硬化劑。
購買自南方部族的牛皮,經過涂刷松脂的加工后,松脂滲透進牛皮并完全晾干硬化,整個牛皮也變得頗為堅硬。
這樣的皮甲能硬扛住大部分來自鐵劍的劈砍,對于戰場上罕見的箭矢,幾乎完全免疫!
它唯獨不能承受戰斧勢大力沉的劈砍,同樣的,昂貴的鎖子甲在戰斧暴擊面前,鎖子甲或是不會大面破損,它的主人怕是已經被砸得肝膽俱裂了。
如果皮甲的主人不放心,那就穿戴雙層皮甲,甚至在肚子的位置再墊上一層皮甲。如此裝配能有效抵抗鐵劍利刃,對劍鋒的戳刺也有一定抗性。
熟鐵鐵劍,就是經過了淬火處理,它的強度依舊不盡人意。
部族鐵匠的磨刀技術其實是蠻高的,礙于鐵劍的材料缺陷,像是克拉瓦森打磨普通鐵劍,他本人覺得打磨得已經差不多,在微觀尺度下觀察劍刃,此劍刃不但是鋸齒形的,很多地方也是處于微小卷刃狀態。
因為部族的戰斗方式,每個勇士的左手總會捆上一支圓盾,他們的敵人往往也是如此。兩個人的戰斗,一把利劍是不容易找到戳刺一擊必殺的機會。反倒是劈砍制造傷害,是一種更容易得手的手段。
最糟糕的也是戰士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兩支鐵劍的碰撞。
可是,戰斗中以劍來格擋是每個勇士的必修課。兩個不怎么堅硬的劍刃互相撞擊,一場戰斗下來,勝利者也必須面對自己的鐵劍彎曲、破損和卷刃的糟糕問題。
一場惡戰下來,倘若勇士沒有另一把武器,在得不到修善之前,他就只能拿著堪稱破鐵棍的劍繼續戰斗。
這就是留里克訂購特制的鋼劍,一下子割斷六層牛皮,會給予克拉瓦森父子極大震撼的原因。
是克拉瓦森親自動手的,他根本沒有使出多大力氣,六層牛皮就被割出非常平整的橫斷面,并在火爐的火苗反射中亮著光。
卡威把一支反射著灰白色光的鐵劍拿了過來,瞧瞧它的長度,留里克覺得至少三分之二stika。
他估測的相當準確。
“留里克,你看這把劍它又白又亮。”克拉瓦森適時地介紹說,“這就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制作的鐵劍大抵都是這樣樣子,部族里的很多人用的就是我的劍。現在,你的這把劍,它成了我的最新得意之作。”
“是嗎?我要看劈砍,我要確定能把普通鐵劍斬斷!”留里克催促道。
“好吧,接下來…”克拉瓦森把劍交給兒子手里,特別吩咐:“這是短劍,記住一定要使出最大力量去劈砍。不用擔心什么,我估計鐵劍會被斬斷。”最后,他又拍拍兒子強壯的肩膀。
卡威,鐵匠之子,他只是看起來有些瘦而已。
殊不知,當此人脫掉厚實的皮衣以麻布襯衣出現之時,他雙臂的肌肉紋理著實令留里克羨慕。
這根本不足為奇,部族里任何一個劃槳高手,任何一個鐵匠,他們的胳膊與身體總會顯得有些不協調,只因他們的生活中太需要雙臂的肌肉。
卡威可以揮動大號的森林斧,不出十次揮舞,一顆大樹就能被硬生生砍倒。
而今他揮動一支短劍,雖說手感上頗為別扭,使出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并無問題。
兩塊小號的磨刀石將鐵劍抬起來,留下一個下方鏤空的劈砍位。
“準備開始咯!但愿我可以。”
卡威使勁擰擰脖子,他只用右手握住短劍,就像一般的勇士那樣。在留里克和克拉瓦森緊盯之下,調動全身的力量,真狠狠劈了下去。
一切都來的那么快,只聽啪的一聲,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鐵劍真的被砍成兩節。
緊接著的,就是斷成兩節的鐵劍墜落地面的金屬撞擊聲。
“啊!我成功了!”
卡威還在愣神,克拉瓦森已經興奮的吼起來,又舉著雙手,順勢把留里克舉起來轉了一圈,再將其放在地上。
“鐵匠,你真是太興奮了。”留里克表明是抱怨的,內心里別提多快活。
手里握著短劍的卡威,突然間心里萌生一股強烈的占有欲。短劍太神奇了,倘若它再加長一些,不就和首領的那把神劍相媲美了么?
時代真的變了!曾幾何時,整個部族只有首領的那把“毀滅者”可以真正做到輕易斬斷鐵劍,且劍刃根本沒有破損。
自己手里的短劍做到了同樣的事,雖說它沒有漂亮的花紋,它整體的亮白與劍刃處的極致亮白,不也是另一種極致的美麗?
正當卡威內心砰砰直跳,陷入無可自拔的自我陶醉時,克拉瓦森一聲興奮的吼聲,把他的魂兒給吼了回來。
“傻孩子,別發呆了!快看看劍刃有沒有損壞。”
“哦!我這就看。”
這把劍是留里克這孩子的,卡威的神智恢復后,他深知此物為他人所有。不過自己一點也不虧,十天的時間,自己和父親親自完成了鐵礦石到神劍的全部變換。有了第一次的成功,復刻成功已經不是難事。
卡威的眼神比克拉瓦森更好,他瞪大眼睛觀察還把劍拿到炭火處,以求火光的幫助讓他看清最小的損壞。
真的有損壞嗎?
卡威的雙眼根本達不到顯微鏡的程度,他看不到任何的破損,又大膽的用手指輕輕觸碰,尖銳的感覺充滿了危險,好像只要稍稍用點力,自己的手指非得被割得噴血!
“啊!爸爸,真的沒有破損,這把劍真的神了!”
至此,留里克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寶劍。
克拉瓦森努力抑制住自己成功的喜悅,他猛地轉過身,雙手搭在留里克稚嫩的肩膀上。他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緊迫感,大胡子也怪異的抖動著。
“留里克,你的劍已經完成了。現在…現在你一定要按照約定,告訴我這里面的全部原因。我…我甚至。”
“你…”留里克一時有點懵。
“謝謝你,你讓我看到了一個奇跡。我甚至可以不要你一枚銀幣,我只求你告訴我一切的原理,我想知道奧丁的智慧。”
“好啊,我…我現在只想你把手拿開。”
留里克話音剛落,克拉瓦森果斷松開了手。
“好吧,我會告訴你們原理,你們未來甚至可以自行生產鐵劍。我是說話算數的人,該給你的銀幣一個都不少。但是…”
“怎么樣?”克拉瓦森追問道。
“我已經把打造好劍的技術教給你了,我還會告訴你其中的原理。你從我這里得到了技術,所以你是否也要支付一些報酬呢?”
“當然,我一定會的。”克拉瓦森回答非常干脆,不過留里克接下來的話就令這個老家伙有些犯了難。
“也許你會覺得支付一筆錢就能從我這里買走全部技術,甚至你已經成功的完成了一次,哪怕不給報酬,你還是能繼續制造好劍。現在我要提一個條件,我會把一切的原理告訴你,作為代價,你以后制造的每一把好劍,都要給我一定的報酬。”
“啊?!”克拉瓦森覺得自己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要求。
“你沒有聽清楚?好,我再解釋一番…”
要讓一個古代人懂得知識需要付費的道理恐怕是困難的,這個時代科學發明往往來自手藝人,發明的目的也是為了生產更快捷。發明家的工作的確在促進社會進步,但是往往發明家并沒有因為自己的發明得到多大的好處。
只有那些得到君主青睞的發明家能得到獎賞,其余的發明家,他們的創造往往會效仿者第一時間使用并推廣。
留里克廢了一番口舌,才令克拉瓦森父子明白自己的要求。
見得兩人猶豫的顏色,留里克靈機一動:“我不會收你們太多的錢,你們不用擔心。為了這把劍,我至少支付了二十枚銀幣的,你們也耗費了整整十天。其實呢,依我看如果你們打造有三分之二stika長度的好劍,完全可以定價五十枚銀幣。
相信我,一支削鐵如泥又非常漂亮的劍,任何勇士都渴望得到一支。隨著你們的技術越來越熟練,打造一支劍也用不著十天。
我收取你們十分之一的錢,假若一把劍以五十銀幣賣出,我就收取五個銀幣的費用。
你們覺得怎么樣?”
被留里克這么一說,克拉瓦森和卡威真是動了心。
他們是懂得勇士們的想法,之前每一個到自己鋪子里買劍修劍的人,都是對首領的劍贊不絕口。
可見他們對神劍的渴望是不需要語言來形容的。
克拉瓦森再想了想,使勁一跺腳:“好的,留里克,我就聽你的。”
“很好,為此我們還要簽訂一個書面的協議。”
“嗯?難道還要刻在木板上?”
“當然需要。就像你把族人的訂單刻在木板上便于你的記憶,我也是一樣的,我們要簽訂一個約,刻在木板上提醒你我一直記得。”
這孩子將是未來的首領,不僅僅因為一個神諭,還在于他的作為。
克拉瓦森再無多想,旋即吩咐兒子再去拿一塊橡木板來。
“不!是兩個橡木板,我們的約定要有兩份,你一份,我一份。這是我們的契約。”
“好!卡威,拿兩個,兩個沒有任何刻字的。”克拉瓦森進一步吩咐。
盧恩字母只有少數人使用,它畢竟是一種文字,冶鐵鍛打這種技術要求很強的工作,需要鐵匠們必須學會自己族群的文字。文字它是真的好,有了它,將顧客的要求鑿刻或是用刀刃劃出痕跡,就能令鐵匠永遠清楚自己的工作計劃順序,從而不耽擱任何一個顧客。
一支小型刻刀攥在手里,留里克一邊即興敘述著約定的內容,一邊注意著克拉瓦森的鑿刻文字,確認文字都是清楚的。
由于留里克要求的條款并不多,沒有耗費多少時間,克拉瓦森完成了它。
這份契約,即是羅斯部族第二份成文的商業合作的契約合同,亦是有關鐵匠的最重要的契約合同。
為了合同,留里克臨時把最新完成的鋼劍取了一個名字,叫做“stelsvard”,解釋為“硬劍”。
契約的條款只有兩條:
第一:每一支打造的硬劍獲利,留里克本人擁有其10的利益,且每一支的銷售必須匯報給留里克。
第二:此契約限定所有以硬劍加工方式完成的鐵制品,獲利必須拿出10支付給留里克,傳統方式加工的鐵制品和所有青銅器,不在契約涉及之內。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諸如“契約是彼此公正的,受到奧丁和托爾的雙重監督,貪污財富者將受到神的懲罰”之類的賭咒的話。
補充這樣的言語會有用嗎?留里克相信是有用的,哪怕人心都會變,礙于本時空大家普遍都是迷信的,相信這個世界就是有偉大的存在監督人類世界的各種事務。
克拉瓦森刻好了兩份木板,留里克還質疑親自拿著鑿子和小錘,在兩份木板刻上自己的名字。
“啊?還要刻上我的名字嗎?”克拉瓦森好奇的問,“木板我已經拿在手里。”
“我們一定要刻名字,這要就代表我們親自承認它是有效的。”
“難道你覺得我活了一把年紀,人品方面會有問題?”克拉瓦森不悅地輕輕質問。
“不會的。這是一個必要的儀式,是我們契約精神的證明,我們需要這樣一個有意義的儀式。”
克拉瓦森想了想,留里克這孩子說得有點道理。
再仔細想想,這份契約對自己明顯是有利的!
想想看,以往制作一支鐵劍往往只要三個銀幣,制作一支名叫“stelsvard”的硬劍,結果就完全不同了。一支硬劍五十個銀幣,刨去獻給留里克的錢,還有自己的支付的木炭和磨刀石的成本,自己一家怎樣也能賺到四十個銀幣。
縱使一個月就打造三把劍,也是至少一百二十枚銀幣的巨額收入!以往自家就是一年時間也掙不了這么多。
留里克滿腦子都是現代協議合同簽署的那一套流程,雖然在本時空他受限于簽約材料的問題,不得不對內容進行簡化。
契約合同簽署完畢,他估摸著克拉瓦森為了巨大的利益,可不會蠢到無端撕毀協議。往往那些撕毀協議者,都是因為發現了更大的獲得利益的機會,才會這么做。
留里克實在想不到,除了從這里學到制作百煉鋼的技術,他克拉瓦森乃至卡威,如何找到更高效又安全的掙錢方式。
他們目前也只是得知技術,其中的原理一概不知。
留里克收下了木板,舒服的長嘆一口氣。
克拉瓦森絲毫不覺得到了放松的時刻,此刻這個老家伙目光如炬,面對著留里克誠懇的問:“親愛的留里克,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一切的原理吧?”
“現在,會不會有些晚呢?”
“不晚!不晚!”克拉瓦森又吩咐兒子:“你去找你的母親,再去切點肉,還有把面包片拿來些。快去!”
見得卡威麻溜的跑走,他又面對著留里克:“我給你準備一些吃的,你可以慢慢吃。你一定要告訴我原理。”
“好啊,本來我就是要告知你的。等到卡威回來了,我們三人就坐在這里,一些你們絕對不敢相信的,關于我們人類世界的真相,我會告訴你們。但愿,你們會發自內心的感慨奧丁還有托爾的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