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信與書生你來我回地喝著壺中之酒,小小的酒壺仿佛裝著一片湖水的酒,怎么喝也喝不完。
他們沒有再說一句話,獨孤信從第一眼見到書生之時,就知道對方入過軍旅,那是對同類的氣息的敏感。
小滿此刻有些后悔過關太快了,自她過關以來,在山門前已經等了三天了。
她整天無所事事,要么冥思翻看那些看不懂的書,只挑選其中有圖案的書籍,照著上面畫的練習一個個怪異的動作。
說也奇怪,當她按照那些動作進行修習的時候,空氣中有些氣息開始沒入她的體內,讓她疑惑不已。
文至和澹臺煙柔還在第二關中,澹臺煙柔這次全力以赴。
樓中無書,澹臺煙柔眉頭緊皺,文山道路的考驗,不像武山道路相對直接。
文山道路需要強大的悟性,如果悟性不足,那么第一關的五層樓書籍要讀完,就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第二關也是悟,只是,要從無中悟出有。
澹臺煙柔在樓中踱步,心神卻不能定下來,她心中一直漂浮著文至的身影。
她坐到樓中的書案面前,開始研墨,聞著硯臺中的墨香,她的心安定下來,從小,她待在澹臺家的書樓里面的時間就非常多,樓中的書卷氣,墨香都能讓她逃避他是澹臺家不能修煉的廢物的目光。
只是澹臺家的書樓里面,要么是武學典籍,要么是織法技藝,端的是無趣。
樓中的書她已經看過了幾千遍,每一個字在哪里,長什么樣她都清清楚楚,而此前在第一關,她讀過的書讓她耳目一新。
書院的書,不止傳授技藝,更多的是傳授道理。
現在,她只想把心中的想法寫出來。
她提筆,開始寫下自己夢境中的故事,一點一滴,都躍然紙上。
文至有些驚異:“這丫頭悟性不錯,這么快就領悟了第二關的道理。”
文山第二關,考驗的是讀書的第二重境界——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處之書,非紙面之書,而是心中之書,說到底,是考驗讀書的拳拳之心。
心中有書,才算讀書有用,否則書就是一堆廢紙,而要考驗心中有書,最好的辦法就是寫書。
澹臺煙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筆耕不輟,書案上的紙越來越多,很快就堆了厚厚一疊。
而澹臺煙柔沒有立即停下來,而是開始寫自己的一生,她筆下的紙很快就堆了樓中一個角落。
書案上的白紙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任她揮霍。
終于,她落下手中的筆,硯臺中的墨也剛好耗盡,最后一張紙也綴滿文字,她緩緩回過神來。
澹臺煙柔只見樓房角落里寫下的書卷,紙頁忽然像蒸發了一般,憑空消失,只留下一個個墨跡文字,飄向空中,嵌進樓房的墻壁中。
文至端詳著這些文字,閱讀著這些故事,心中似乎有些莫名的觸動:“她也是從小不能修行,也是在書樓中待到了十七歲,只是她是因為要躲避族中的目光,而我,是為了尋找到一條自己的路。”
文至忽然感覺到,眼前的這個讓自己很頭痛的女子,身上有一種莫名的親近,甚至,他的心里,出現了一些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這是人們常說的心疼嗎?”文至疑惑,看著眼前的女子。
澹臺煙柔十年如一日地待在書樓之中,旁人以為她花了十年的時間讀完了樓中的書,卻不知道,她已將樓中的書翻閱了不下一千遍。
這需要忍受多大的孤寂?文至可以想象,他經歷了一千多次凡間,每次的經歷雖然都相差無幾,但總有些新奇的事物,縱然如此,他的心還是越來越冷,變得很難被激起波瀾。
所以,他能夠想象眼前的女子,看一千遍書,心中所遭受的折磨。
而夢境中的故事,澹臺煙柔也經歷不下千遍,過不了幾日,就會做一次這個夢。
這個夢境,文至只能感嘆其經歷奇異,其他并不能體會更深。
“公子,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向你們追來嗎?”澹臺煙柔溫柔地看著文至。
文至疑惑道:“我怎知?”
“因為,夢中救我的那個人,就是公子你啊!”她甜甜地一笑。
文至皺眉:“你我從未謀面,或許只是長得相似罷了。”
澹臺煙柔搖頭道:“人有相似,劍卻只有一把,在我的夢中,我用的就是這把劍,也是你救我所用的劍。”
說完,她指了指文至送與她的玉劍。
“公子,之前的樓中我看到這樣一句話,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刻,我的心情就是這樣,千磨萬難終不悔,為君消得人憔悴。”
她的眼中泛起淚花,但卻不是以往那種委屈的啼哭,那是一種情到深處,難以自抑的心情。
文至不能回答,只能轉過目光,隨后說道:“這一關你已經過了,還有一關。”
澹臺煙柔轉哭為笑,連連點頭。
樓門打開,二人走出其中,隨后,樓房在幾個閃滅之后,消失不見。
二人從樓前走過,前面已經沒有了障礙,文至說道:“看來,你已經不需要過第三關了?”
“公子,這是為何?”澹臺煙柔,疑惑道。
文至望著道路盡頭,深邃道:“書院文山三關,所考乃是讀書三境界,第一境界是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考的是眼中之書,第二境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考的是心中之書,第三境界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考的是心之歸宿,你三境界都已明悟,自然就無需再考了。”
“原來如此!”她臉色微紅。
文至回過神來,也想到了澹臺煙柔心中歸宿為何,不由沉默不語。
路的盡頭,是一個亭子,這個亭子有四只角,分了三層頂,亭中有兩個小書童,石桌之上擺有兩杯茶,亭外有兩只白鶴,丹頂黑翅。
其中一個書童拱手施禮道:“兩位客人,遠道而來,實在辛苦,喝了這兩杯茶,就可以上書院了。”
“謝過兩位先生!”
文至和澹臺煙柔飲下杯之茶,亭外的兩只白鶴自己伏下身來,二人騎在白鶴身上,兩只白鶴從塔頂略過,直沖天上。
“柔兒,你知道嗎?我當時從家里面出來的時候,也是乘著白鶴下來,而今乘著白鶴飛上天空,仿佛回到家了一般。”
文至一舒胸中之氣,高聲道。
聽見文字叫自己柔兒,澹臺煙柔心中一喜,高聲問道:“公子家是哪里的?!”
“天上,縹緲宮!”他高聲道。
澹臺心中一驚:“文公子竟然來自天上?怪不得這么不凡,我得努力修行了,不然只能永遠仰望他。”
文至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別人說起自己的來歷。
而文至則是心里想著:“大梵讓我到天上來看看,天上到底有什么不同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