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莊的巷子多。
大家一直沉默到陳家大院前面的巷子口,陳天福才又開口問陳立松道:“陳榮的事,你都安排妥當了?”
他開始說話的意味很明顯:到他自己家門口了,你陳立松既然已經辦完了事,我陳天福上午也把你從警備隊里給救出來了,你該回哪回哪去!
礙于面子,加上今天一天發生的事夠多,林青荷也在,他不敢直接下逐客令。
這時候,陳天福就更加想念陳榮了。
要是陳榮在,這種話陳榮會直接說。
“嗯,安排好了。”
陳天福“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似乎在擔心什么,大家也安靜了下來。
刀風鎮不比田城,除了鎮公所與鎮警備隊大樓外各有一盞公家的路燈外,只有像陳家大院這樣的大戶人家,門口才會裝上一盞昏暗的鎢絲電燈。
因為趙大富已經從陳家老院子撤離,所以原本守在陳家大院的警備隊隊員及幾名鬼子也撤走了,綽約的燈光下,陳家大院跟前冷冷清清,沒有半絲人氣。
陳立松雖然聽出陳天福的言外之意,但他總想跟林青荷多呆一會。
此時,他突然感覺陳家大院院門口過于安靜,周遭一樣透著詭異。
這種感覺剛在腦海中閃念,李飛腳打招呼的聲音,從巷子口冒了出來:
“陳老爺,好久不見!”
李飛腳的人,隨即在燈下現身。
他就堵在陳家大院院門前,兩只手上各抓著一支槍,身板挺直,頭往左傾斜,看似熱情卻是得意。
巷子口一下子冒出了很多漢子,陳天福、陳豹等人,腰間迅速被各種長槍短槍頂上了。
李笑鬼魅般地出現在李飛腳身邊,朝已被刀峽眾人制住的陳天福一干人等逐一看一眼,“嘿嘿”直笑道:“我就說嘛,陳老爺怎能不回家呢?不過這么冷的夜晚,陳老爺害老子在這守了大半夜,太不夠意思了吧?”
他又朝林青荷燦然一笑,問好道:“嬸嬸好!立松哥也在。喲,熱鬧,林隊長,過來咱倆握個手!”
李飛腳在李笑頭上敲了一記指頭:“嬸你的頭!別亂喊!”
林三才仍被五花大綁著,見李笑跟他打招呼,爽然而笑:“你看我這樣,能跟你握手嗎?”
李飛腳見到林三才被綁著,問陳天福道:“這是要將咱們的林隊長送給小鬼子嗎?陳老爺想當鎮長?我可跟你說,他還欠我一條腿呢!”
“李老大說笑了,我陳天福還不至于去當什么漢奸吧?我只是想邀請林隊長上門喝口茶,怕林隊長不肯前來,林隊長你說對嗎?”
“雖然你給我綁得結實,不過你剛才確實是說想約我喝茶。”
李飛腳對他的手下發話道:“解開,解開!你說請他喝茶,哪有這樣綁他喝茶的?”
老大發了話,早有張田農等人去解林三才身上的繩。
李飛腳走到林青荷跟前先憨憨一笑,問道:“這老頭沒欺負你吧?”
林青荷應道:“沒事,”
她踱到陳豹跟前,伸手道:“拿來!”
陳豹當然知道她索要手槍,乖乖地從身上掏了出來遞還給她。
林青荷把槍還給林三才道:“我真想一槍把你崩了,不過我的仇人是小日本不是你。”
“謝了!”林三才并不客氣。
林青荷并沒有走向李飛腳,而是回到陳天福身邊,對李飛腳說道:“你們先回山上吧。”
“你不回去?”李飛腳疑惑。
“我不能言而無信。”
“什么言而無信?”
“他替我救了個人。”林青荷不是無情無義之人,陳榮都因為此事而喪命。
“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陳老爺,感謝你出手相助。不過,陳立松也是你弟弟吧?”
他帶人下山直奔陳家老院子,是因為對陳立松與陳榮今天發生的事,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
陳天福此時受制于人,而且上午救陳立松的事已賠上了陳榮一人,現在他只有沉默不想言語。
李飛腳見陳天福沒回應,走到陳天福跟前道:“陳老爺,求你一件事。”
“李老大還需要求我?”
“要的要的,該求的還是得求。走,進你的院子,借你書房一用。”
陳天福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想干嘛?”
“沒干嘛。張田農,你過來!”
張田農立即跑了過來:“到!”
“我再差也是警察出身,凡事都有原則。我妹說她不能言而無信,不過,要是陳老爺寫了休書,就不算言而無信了吧?張田農你說說,休書,你會讓陳老爺怎么寫。”
陳立松從李飛腳口中聽出李飛腳稱林青荷為“我妹”,心中頓然竊喜:“原來昨晚她與李飛腳婚沒結成,聽這口氣恐怕是結拜了。”
他還是忍不住朝林青荷靠近,悄聲問道:“你跟李飛腳結拜了?”
林青荷伸出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對他回了一個禁聲的示意,然后雙臂抱于胸前,靜靜地看著李飛腳折騰。
張田農嘿笑道:“陳老爺留過洋,書讀得多,他寫好了,我念給老大聽!”
“行!陳老爺,有請!”
其實不需要陳天福相邀,早有刀峽的人已押著陳天福到陳家大院門口叩門去了。
里邊的人剛剛打開門,刀峽的人就已經將他控制了。
陳豹咬緊了牙,恨恨地朝李飛腳看了過來。
刀峽的人魚貫而入,林青荷、陳立松與林三才也跟隨著進去。
這是李飛腳帶著刀峽的人第二次進了陳家大院。
李飛腳倒是目的性很強:“這三更半夜的,今晚我只要陳老爺的一紙文書,大家請不要打擾了陳府其他人休息。”
“是!”
這一聲,大伙喊得驚天動地,陳府上下不雞飛狗跳才怪!
南書房。
事關林青荷與陳立松,所以他倆也坐在其間。
林三才已恢復自由,李飛腳不找他麻煩,陳家暫時也沒人再去惹他,他也想知道陳天福會不會給林青荷寫休書,所以也跟了進來。
燒茶的爐,居然還有火,看來不久之前,有人進了南書房喝茶。
爐是現成的,水是現成的,茶是現成的,就連幾上的茶杯,都擺得好好的。
添了點炭,爐里的火就著了,陳天福在茶桌邊坐了下來,要給大家泡茶。
“茶,我就回寨里喝。”李飛腳直接從書桌上拿來鋼筆與紙遞與陳天福,“陳老爺,請動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