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松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兩輛車一前一后往刀風鎮開來,一輛大的,一輛小的。漸漸地可以聽到引擎聲了,那聲音跟那天聽到的車的引擎聲一樣,只不過這回沒有那腳步聲。
“鬼子?”
林青荷咬牙切齒地說道:“是仇人!肯定是我的殺父仇人!我要報仇!”
陳立松感覺到林青荷的手像要把他的手臂給撕下來一樣,問道:“怎么報?”
“所以我要學槍法!我不學武術了,你教我打槍吧!”
“打槍也要扎馬步,下盤不穩,瞄不準,槍給你也打不到人。”
林青荷剛才站了一會馬步,現在的腿還酸麻著,忽然感覺到絕望,松開了手坐在道旁一塊石頭上,問道:“那我要練槍法,扎馬需要扎到什么時候?”
“至少你能夠站得住半個時辰吧。”
陳立松原本對日本人并不會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感覺,當他看到像王鎮長那樣的英雄被日本人殺害之后,就覺得自己也應當恨這些日本人,因為如果王鎮長還在,自己家的那塊水田也不會被黃大明占了。現在又聽到林青荷說,她跟日本人之間有著殺父之仇,忍不住也跟著林青荷恨起日本人來了。
林青荷說道:“我被黃大明關起來那天,你還記不記得他們也到過刀風鎮,你記不記得?”
“記得,我倆關在一起,沒見過他們,但聽這汽車聲音,是一樣的。”
“他們來刀風鎮干嘛呢?”
“刀風鎮能有什么?”
“立松哥你看,他們的車現在路過了你的水田,我們如果順著這南山爬上刀峽,守在那里,鬼子的車進來一輛打一輛,保證一個不留。”
“你還是先練好了槍法,才有資格說。”
林青荷不在乎陳立松說她差勁,她需要的是報仇:“走,我們回去!看,他們的車停在我們院子前面。”
鬼子的車開到陳天福老院子那停了下來,林青荷能看到,陳立松當然也看到了。
“我們回去?回去干嘛?”
“殺鬼子啊!”林青荷已站起來往山下跑去了。
“殺鬼子?你瘋了吧?你槍法突然立地成佛了?那你的槍呢?”
林青荷突然停了下來,看著陳立松說道:“你是漢奸!原來你是漢奸!”
“什么?我是漢奸?我怎么可能是漢奸?”陳立松被林青荷說得莫名其妙。
他雖然沒有像王鎮長那樣拿起槍去鹿山嶺狙擊鬼子,但知道漢奸那是連畜生都不如的民族敗類。
“你知道他們今天會來,所以把我叫到山上去,還讓我站四個小時!”
“我又怎么會知道啊?今天我本來過來找天福老爺的。”他從口袋里掏出昨天陳天福給他留的紙條,遞給林青荷。
林青荷瞄了紙上一眼,奪過那張紙條撕了,扔在地上,說道:“不是漢奸,你跟我回去干掉田邊!”
她想起陳天福送她與她媽媽回田城那天,在城門口田邊說過要來刀風鎮找陳天福的。想必現在來刀風鎮的鬼子當中,田邊肯定在!
她已想好了對策。
她現在知道,原來是陳天福怕她見到田邊一時沖動,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媽,所以在田邊來刀風鎮時,特意把她支開。
這點上,她有點感激陳天福。第一次被黃大明關進禁閉室,也應當是陳天福的主意,否則黃大明那種精人怎么講說關就關,說放就放呢?
“怎么干掉?你讓我沖進去,把你說的那個田邊,也像林三才殺趙大財那樣扭一下腦袋就好了?”
“你跟著就是。殺鬼子不一定非得要用槍啊,跟著來吧!”說完,林青荷開始又往山下去了。
“你別沖動!”陳立松不禁怕起林青荷來了,她現在是一枚“炸彈”,隨時都可能被點燃,而且,她竟然如此地任性!
“我不沖動,很冷靜,一點都不沖動。”
不知不覺已經進陳莊了。
刀風鎮不大,陳莊更小。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兩輛一大一小的軍用車停在陳天福老院子跟前,但也看到了不少鬼子手握帶著刺刀的槍,正站在車旁、宅門前。
“想不到這小小的兩輛車,竟能裝下這么多人!”
陳立松還在感慨人家鬼子車神奇時,以他獵人的敏銳,感覺到林青荷正大搖大擺地往那老院子而去。
果然如此!這讓他嚇得不輕!
林青荷就是一個弱女人,沒打過槍,既然陳天福認為要支開她,自然有陳天福的道理,總不能讓她現在硬闖進保護級別達到“皇宮”一樣的院子里枉死跟前。
陳立松趕緊伸手想拖住林青荷,卻不知林青荷早走了幾步,一時沒拉著,眼見她只要穿出這個巷子,就要出現在那些衛隊鬼子面前了!
“不行!不能讓她再往前走了!”
陳立松心念一動,立即身若獼猴一樣敏捷地竄到林青荷身邊,左手把她攔腰摟住讓她動彈不得,右手伸到她的嘴上捂住使她喊不出聲,道:“別出聲,跟我走。”
說完,他不由分說,不容林青荷的爭辯與掙扎,抱著她閃進了巷子。
確認那些鬼子衛兵沒看過來,陳立松松開了抱她的手,輕聲罵道:“你找死啊?!你自己不怕死,也不怕你媽受你牽連嗎?”
“我…”
“走,聽我的,別冒險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去毒死他們了!”
“別傻了!快離開這里!”
林青荷這時也覺得自己確實需要冷靜了一下,輕聲說道:“我媽還在里邊啊,別丟下我媽!”
“你媽你就別管了!要有事,你跟我關一起那天她就出事了,可是沒有啊!”
“嗯…我再看一會,您別催我好嗎?”林青荷在巷子里坐了下來,她的雙眼如噴著火一樣,朝那老院子方向瞅去。
其實在這巷子里,她根本就看不到老院子,而是在山丘上站了很一會的馬步,又從山上飛奔下來,再瞎折騰了一回,現在她實在太累了,是想坐下來歇歇。
“好。”陳立松也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是陳天福的同學。我真想現在就沖進去把他殺了。不!我是想進去毒死他!我可以幫我媽做飯,然后把毒藥拌在飯菜里,把他毒死!”
“幼稚!真想報仇,你還是好好地練槍法吧!”
他倆正說著報仇的事,突然一陣“呯呯呯”地槍響,然后就聽到一群鬼子嘰里呱啦的怪叫聲。
“不好!有人跟你一樣的傻,肯定也是去刺殺田邊的!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不然鬼子以為我倆是刺客!”
“啊?我不想動!”剛才坐了一會,林青荷的腳真的不想動彈了。
這時,可以聽到鬼子的聲音。他們持著槍到處尋找刺客,其中至少有三個人,正往這條巷子跑來。
“快起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咱們沒槍!”陳立松立即站了起來,想拉起林青荷一起跑,但林青荷整個人酸軟在地上。
陳立松顧不得那么多了,兩手抓著她的雙臂,彎下腰就把她扛了進來。
“この路地の中にあります(在這條巷子里)!速い(快)!”緊接著又是一陣槍聲響。
陳立松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話,但聽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趕緊也跑了起來。
他從小就在這些巷子里跑,知道哪里通到哪里去,根本就不怕被這些鬼子追上,但被他扛在肩上的林青荷卻不一樣,聽到一陣連著一陣的槍響,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怕死了,除了繼續酸軟地趴在陳立松身上外,沒有力氣去考慮如何脫險了。
聽到陳立松身后的腳步聲,林青荷說道:“有人追進巷子來了,朝我倆追來了!他手里有槍!”
“別說話,我知道!”陳立松不用回頭就聽出有人在追他們。
陳立松扛著林青荷拼著命穿過了一條巷子又一條巷子,卻依然感覺到身后那人也一直在追著自己,而且后面還有一大群人在追著,暗自叫苦不迭!
因為他本來想甩掉他們,穿過這片宅子巷,隨便找一個小巷出了村莊,就可以跑上南山或刀峽去,鬼子就不敢冒然進山了。
沒曾想那人竟然緊盯著他倆不放!好在那人后面的人沒跟上來,那些“嘰里呱啦”的聲音也越來越遠了。
他不敢回頭看,就問林青荷道:“這個人距離我們多遠?”
肩上的林青荷說道:“三十米。不過馬上就追上來了!”
“他有槍?”
“有!但他只提著槍,沒向我們瞄準啊!”
“他有槍,不瞄準咱們,可能想抓住我們,后面的人跟不上,你注意了,準備把你扔下來,我打算跟他搏一搏。”
“好。你輕點扔,別把我扔在石板上啊!”
陳立松被林青荷這一句說得哭笑不得了,扔她下去還能輕點扔嗎?其實他說的扔,意思是把林青荷放下來。
他正準備把林青荷往地上放下時,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后面嚷了起來:“還真是你陳立松!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把林金珠扔在家里,咋扛著一位姑娘亂跑?喲!還是城里鄉巴佬的女兒!啥時候把她勾搭上了?看我不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