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近乎完全相同的銀簪,周昂見過一支。
且印象相當深刻。
但當時他沒當回事,事實上觀察過之后,他沒有發現那銀簪上有什么獨特的地方,于是急于消滅痕跡,所以以一個并不算高的價格,把那支銀簪賣掉了。
今天的這支,也應該只是一根很普通的發簪。
但是,那支簪子,曾經屬于一只狐妖,現在的這支簪子,也屬于一只狐妖,周昂要是心里沒有點聯想才叫怪了!
起身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已經同時轉開了諸多念頭。
也就是說,它們是一伙兒的?
自己殺死的那只狐妖,在這翎州城里,還真的是有同伴的?
這種事兒不用多,出現了一個,就會讓人猜想應該還有第二個,乃至第三個。
說不定…是一窩?
他下意識地感覺有些頭皮發麻。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眼前忽然一陣恍惚,似乎有什么東西閃過去了。
周昂激靈靈嚇了一跳,左右看看,房間里卻沒有絲毫異常。
兩幫人馬僵持不下,但又都不好真的撕破臉皮打起來,這會子已經完全僵住了——房間里以地上的尸首為線,兩邊壁壘分明。
但周昂不敢大意,想了想,當即進入了自己的觀想狀態。
神秘的世界里,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既然有人能施展幻術,讓人身處其中而無法發覺,甚至有人就站在身邊不遠處,都能讓所有人都能看不見他,那這個時候,房間里出現什么異常的情況,也都在情理之中。
不過好在,觀想狀態下的這間房屋里,也依然沒有什么異常。
周昂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氣,正要收起觀想狀態,但這個時候,忽然又是一下,似乎有一幕什么畫面,從自己面前閃過去了。
他審慎地警惕著,在不想惹來別人好奇的情況下,小心翼翼地觀察周圍,同時下意識地回想,剛才掠過眼前的那一幕,到底是什么?
有種電影里看到的虛擬投影機壞了,虛擬的立體圖像閃了一下的感覺?
再想…還真是…好像是有一對男女正緊緊相擁著…
他一下子愣住,隨后趕緊用心地捕捉那一絲靈感——但似乎完全沒有規律可循,而且又等了一陣子,也沒有再見到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這個時候,他心里下意識地一動,忽然看向空氣中絲絲游動的靈氣,試探性地在心里想象著,問它們:你們剛才看到了什么?
就這一問,忽然,他覺得有些信息一下子涌入腦海。
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有一幕畫面就那么栩栩如生地在他面前展現出來。
一女子雙臂張開,攔在身后的男子身前,對著面前另外一人道:“妾與郭郎是真心相愛,只想從此廝守,我們不會壞了先生的大事的,求閣下放過我們吧!我們遠遠遁走,絕不回頭!”
這女子容貌俏麗,身段風流,卻只穿了一身粗布衣服,看來是喬裝改扮過的。
被她攔在身后那男子,是個形容俊俏的年輕書生,周昂眼熟得很,現在就在自己身前躺著呢,胸口中了一刀,血流了一地。
當然,腦海中閃現的他,還沒有死,只是看上去面色煞白而已。
而站在他們一男一女身前的那男子,卻是完全籠罩在一團光影里——他似乎有七尺五寸左右的身高,但光影模糊之下,卻很難叫人肯定地說他就是那么高。
而且,他除了身高還算模糊可辨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完全被那團模糊的光影遮了去,使得周昂就算瞪大了眼睛,也依然什么都看不清。
他穿的什么衣服?什么長相?
完全看不清。
他似乎只是一團光影而已。
僅僅只是從那女子的話里,似乎可以判斷出,他應該是個男子。
他似乎說了些什么,但周昂依然什么都聽不清,似乎他的聲音也被什么東西給擋住了——周昂明明能感覺他正在開口說話,卻偏偏一個字都聽不到。
那個被女子稱為“郭郎”的男子忽然奮起,伸手把女子攔到了身后,明明緊張害怕到不行,卻還是硬挺著道:“閣下殺了我便是,把素卿饒過可好?我死了,她定是萬念俱灰,絕不會再背叛你們了!你們就留她一條命吧!”
那男子話音方落,忽然一道光閃過。
即便是這一切都呈現在腦海里,周昂還是下意識地眼皮一跳。
那道光直接穿透了男子的胸膛。
周昂甚至都沒有看到那是什么兵器,也沒看到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而那與男子緊緊相依的女子,按說身為九品狐妖,又離得那么近,本不該毫無反應的,但她居然也是只來得及抬了抬手,隨后便頓住了。
于是隨后,她趴到那男子的尸首上大哭“郭郎”。
但沒等她哭上兩聲,緊接著又是一道光,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后便萎頓于地,很快就顫抖著,化作了一只狐貍——于是,畫面很快就徹底定格成了此刻就在周昂面前的這一幕。
而他們的尸首前的那團光影,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周昂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心想:這算什么?
光影回溯?
可既然回溯,為什么我只能看到那男子和女子,卻看不到兇手?為什么會有那樣的一團光影,將那兇手正好遮住?以至于自己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到?
再想想,周昂忽然又有些懂了:這應該是對方的實力太強,而自己的實力又太差,以至于無從窺探對方?
也或者是,對方在進入這個房間之后,就施展了某種高等的法術,把他自己的一切形象、聲音,總之所有能讓人認出他是誰的部分,全部都做了遮掩?
除非自己的實力足夠高,高到能打破對方的這種法術,否則就無從窺探?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忽然覺得這里面的這潭水,有些深不見底。
即便是自己只是通過與靈氣的溝通,回溯到當時的畫面,卻仍然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實力只怕是深不可測!
而這個人,應該就住在翎州城里!
也或者說不定,他此刻就還留在房間里呢,只是沒人看得見他!
想到這個,周昂聳然一驚。
雖然會覺得幾乎沒有這個可能,對方就算實力強大,也完全不必做這樣行險的事情,但這種事情,光是想想都會叫人脊背發涼。
周昂又小心翼翼地在觀想狀態下四周打量了一圈,沒發現有什么異常,但他還是走回去,湊近了,小聲對正氣鼓鼓地堅持不肯讓步的高靖道:“讓給他們吧!”
高靖聞言愣了一下,詫異地扭頭看向周昂。
周昂低聲道:“事情很不簡單,只怕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極限。”
高靖聞言先是愕然,旋即一驚。
周昂剛才進門后一系列的動作,他都看在眼里,本以為他可能會有所得,卻沒想到,他觀察完一遍之后,卻來勸自己退出,因此不免有些愕然。
但愕然之后,更重要的卻是吃驚。
在他看來,周昂的實力簡直深不見底,雖然不好窺探一二,無從知道他現在是七階還是六階的修行者,但毫無疑問,他的實力比自己應該是只高不低的。
現在,如果連他都覺得這件案子背后牽涉到的勢力,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極限,那么可想而知,縣祝衙門如果接了這件案子,一旦觸怒了對方背后的勢力…
他緩緩點頭,然后招手叫過杜儀,低聲道:“你去談,讓給他們,換兩顆開竅丹。”
杜儀驚訝地看了高靖一眼,又看看周昂,點點頭,轉身向郡里那幫人走過去。
交易很快達成:
這件案子歸郡祝衙門了,連帶著那狐妖的妖身一起,而縣祝衙門的主動退讓,換來了兩顆開竅丹。
但走出那座死了人的客棧時,周昂心里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從這件案子里逃離后該有的輕松。
他總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會如此輕易就結束的。
而自己其實早就已經置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