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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星被包裹了。
直徑超過一百四十萬公里的金黃色熾熱球體上,數百萬度的日冕接連不斷地噴發著,它們會像是噴泉一般,沖入太空數十萬公里,勃發出龐大的熱量與稀薄太陽物質,這形成的颶風倘若近距離直接命中一顆星球,可以瞬間就將其表面的一切融毀,變成一塊龐大的太空玻璃。
但是現在,就是這樣一顆暴躁的恒星被包裹了。被無數密密麻麻,呈現出青銅色的樹根所插入,覆蓋,涂抹上屬于自己的顏色。
它已有四分之三陷入漆黑的黯淡,只有些許光斑從樹根較為稀薄的區域透出。
蠕動的植物根系不僅僅是覆蓋,更是深入插進了恒星的內側,它正在汲取這顆恒星的物質,并且調控這顆主序星內部的核反應,令其燃燒的更加穩定,更加長壽。
而余下的四分之一,也并非是這樹根的本體不能覆蓋,而是祂刻意留出,用以照耀一顆星辰的余裕。
不僅僅如此。
在這顆包裹了恒星的虬結根系外側,有著許許多多宛如噴流一般的破碎時空結構,青綠色的光輝從中溢出,大量純粹的物質塵埃從中流溢,化作一條浩蕩的物質長河。
這長河自時空彼端流淌而來,最終沒入根系的集團,令祂成長壯大。
而這物質河流的本質,便是穿越時空的靈態根系,根系的主宰,正以一顆恒星的能量折疊時空,為其溶解一顆又一顆遠在數十上百光年外的星球,亦或是從浩蕩的星云之海中汲取珍稀的高靈資源。
倘若以修行者的視角來看,此時此刻,整個行星系內,原本淡青色的靈氣光暈,已經徹底變成了青綠色,無屬性的靈氣,金黃色的大日真炎,皆化作甲木之息,噴吐風暴,席卷宇宙銑孔。
那是一棵樹。
一顆名為蟠榕不死樹的神木,在得到某位異世界旅者的啟迪,偉大存在的矚目,和先驅空間諸多前前后后的探索者‘幫助’后,成長到了極限,將自己的生命延伸至‘星空’中的,一顆貨真價實的星空神木。
而一個男人站立在星空中,他眺望著。
還能夠閃耀數十億年的恒星,被年齡不超過數百的神木捕獲吞噬,令本應照耀周邊寰宇的光輝,全部都為一己之身而用。
很難想象,很難理解。
也很難不贊嘆,很難不向往。
周不易站立于虛空之中,他的身前,就是已經將觸須探入其他星系的,正在諸多時空中開花結果,擴張自己領域的不死神木。
而在男人的身后,是天正聯盟第七次宇宙移民船隊閃耀無比的噴流光焰,銀藍色的烈焰在漆黑的宇宙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弧光,那光輝比太陽本身還要耀眼,乃是人朝著天地之外進發欲望的實質化。
空蕩蕩的真空,突然爆發出一陣局內的時空震,蟲洞被打開,源自異世界探索者的超級科技令天正聯盟在短短不到兩百年的時間中,就開發出了宇宙殖民飛船。
當然,也有天正聯盟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浪費過力氣和資源在內斗上這點原因。
為什么?
有這樣浩浩蕩蕩的聲音,伴隨著炙熱無比的光流噴涌而來,這足以將尋常行星灼燒融化的超高強度能量波動卻并不能讓這位名為周不易的男人表情有絲毫動容,甚至就連他的衣角也都固定在原地,正如其名一般,在太陽風面前不易分毫。
這是神木的疑惑,神木的話語,是只有另一株神木才能聆聽感應的波動,既是周不易,也是繼往神木的存在,知曉了自己同類的困惑:為什么總是要走,前往遙遠的彼端呢?
這的的確確值得疑惑。
神木,自始至終,都沒有與人類為敵——會殺死人類的,只有人類自己的心。
那充斥了整個太陽系的青綠色木系靈氣,固然在某方面斷絕了大方向的五行循環,但這并非是一種驅趕,而是一種徹底的包容——神木將會取代恒星,成為整個生態圈的完全源頭,在被神木之力侵染的諸多行星上,會孕育出諸多神木眷屬。
人類,是太陽的眷屬,那又為何不能是神木的眷屬?蟠榕不死樹原本以為,人類是因為昔年魔帝的傳說,所以才對神木如此排斥,但是最近這些年來,祂與自己這位名為‘繼往’的同類交流,卻又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人類并不排斥自己,既然如此,那又為何非要遠離?
“永恒的神木啊…”
輕嘆一聲,男人在面對星空神木時,不禁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但這笑容與其說是無可奈何,倒不如說是一種矜持的驕傲:“我們并非是遠離。”
周不易抬起頭,他仰視宇宙星空,這個無窮寬廣的黯淡時空是如此遼闊,即便是能包裹星辰的神木,想要探索銀河系的十分之一,又需要多么漫長的時間?
人類是渺小的,神木也是渺小的,和無限相比,任何有限都是渺小的。
但是,正如同人類是一種會用有限的生命,有限的智慧,有限的認知和有限的精力,去探究無限的知識,求索無限的智慧,認知無限的宇宙,承認無限的未知那樣。
人類這一物種,自產生智慧開始,就自己為自己賦予了一種天賦的宿命。
“那就是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周不易如此說道:“我們不是想要逃脫你寬廣枝葉的蔭蔽,蟠榕不死樹,這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
“而是我們想要有一個,可以不用生活在樹蔭下的選擇。”
“一種可能。”
…能夠理解 而神木傳來恍然與釋然交雜的波動,這因為人類的欲望所以出世,因為人類的欲望所以成長,因為人類的欲望所以開啟智慧,也因為人類的欲望選擇展望星空,而并非像是萬萬千千的同類那樣偏居一隅之地的神木。
祂,自然能理解眼前人類,以及他身后,那億億萬萬正將目光投注于遙遠星河的人類,心中翻騰不休的欲望。
但是也很難理解這包裹了星辰的神木也順著周不易的目光,眺望遼遠星辰,祂緩緩道:因為不愿意接受被我樹蔭遮蔽的命運;因為人類自己為自己賦予的,探索更多可能性的天命人類選擇反抗一種宿命,去施行另一種宿命——仿佛自始至終,一直都被所謂的宿命籠罩一樣 “的確如此。”
低下頭,周不易也不反駁,他只是凝視著自己攤開的手心,淡淡道:“被你庇護,然后順著你的破虛界根前往其他星球,慢慢發展;亦或是在你的逼迫下前進,主動前往遙遠時空彼端。”
“這似乎都是一種選擇…而只要作出選擇,那就是宿命。”
與遙遠的神木對視,那顆只籠罩了四分之三太陽的星空神木,此刻的形態就像是一顆瞳孔炙熱明亮的眼球,周不易笑道:“而誰能做選擇呢?還不是我們人類自己——而人類之所以選擇,乃是因為性格與信念。”
“這就已經足夠。承認自己做出的選擇,為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而努力,歸根結底,宿命不宿命,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真了不起啊蟠榕不死樹感慨道:你未來,或許真的有可能,成為比我更強大的神木吧 “如果沒有奇跡。”而周不易笑道:“恐怕不太有可能——我本來就是模仿你而成就神木,資質也稱不上絕頂,超過本就先行了數百年的你,果然還是有點困難。”
兩者此刻不再言語。
周不易轉過頭,看向位于火星的天正聯盟移民船團母港口。
眼前的,乃是橫跨于群星之間,承載著人類未來希望之港,永恒澎湃的探索艦隊從中而出,即便是太虛列星的光輝也無法將其尾焰遮蔽。
這沒有盡頭的求索與前行,或許就是人類的宿命。
自從昔年的百家聯盟戰勝魔帝,締造天正聯盟,并迎來隨后的大太空探索時代,以及之后的‘先驅空間探索者大時代’后,這樣的宿命,仿佛就已經被締造。
為了從神木不斷擴張的領域中,維持人類的一份自留地,天正聯盟前往月球,前往火星,并在木星處建立燃料中繼站,締造了一個前所未有,橫跨整個太陽系的文明。
雖然這一切的代價,乃是各大星空工程領域的巨型企業壯大,甚至把持了聯盟內部的許多關鍵部門…但令人驚愕的是,這些巨型企業卻并沒有真正腐化墮落到所謂‘賽博朋克’的地步。
他們的確有著特權,但這特權也是通過工作,技術,以及永不止息的探索心得來的。
有人說,這一切是因為諸多持有超凡力量的俠客,威脅那些高高在上的巨型企業領頭者。
有人說,這一切是因為源自于異宇宙的先驅空間探索者帶來的變動,令諸多巨型企業知曉有著‘外部勢力’的存在。
還有人說,這一切和平背后,其實是一位自聯盟創始之初,就一直致力于維護太平的強者,暗中鎮壓所有生出別樣心思的大企業領頭者的緣由。
實際上,三者都對。
周不易為了加速技術的發展,一手創造出了巨型企業,與此同時,昔日的降魔局底蘊,也成為了在整個天正聯盟中擴散的俠客勢力。
人類高潔的道德理想,制約人類欲望的野蠻生長。
而源自于異世界的先驅空間探索者,那些意圖從巨型企業中獲得資源,意圖從俠客聯盟中獲得功法,想要探索這個世界背景真相的求知者。
他們,將帶來遠方的風景,更勝一籌的技術,以及一種名為希望的種子。
事到如今,種子已經開花結果,星空神木覆蓋了星辰,而人類足以縱橫星宇之間的移民船團,也會將人類長盛不衰的根基,帶向宇宙的每一個角落。
天正聯盟幕后的守護者,被諸多先驅探索者稱之為‘影之神木’‘聯盟守護者’‘隱藏BOSS’的周不易,也終于可以暫時放下手中職責。
嘗試…和真正的神木一樣,與蟠榕不死樹一齊,用自己幾近于永恒的壽命,凝視星空中每一顆星辰的閃爍。
當然。
周不易是人。
而是人,就很難和樹木一樣,可以輕松就學會等待。
是人,就很難拒絕其他人的邀請,譬如說‘出去轉轉’‘一齊去吃個飯’這樣的邀請。
最重要是,周不易有一個朋友,乃是這個多元宇宙中天上天下第一的整活專家。
有這樣的朋友,就不可能平靜度日。
所以他聽見了呼喚。
“有個事需要幫個忙!”
源自于不可知虛空彼端,仿佛來自亙古時光之前,又來自遙遠時光之后的聲音,帶著笑意,向正打算去神木戴森球上做個客的周不易發出邀請:“我這里有群被宿命所困擾的人正需要你的幫助——放心好了,其他什么神我都會替你擋住,而你只需要…”
“只需要,改變世界。”
沒有絲毫猶豫,似乎是早就知曉,遲早有一天會聽見這樣的聲音。
正打算休息的男人抬起頭,雙目中的光芒明亮閃爍。
周不易仰視虛空之頂,他哈哈笑道:“蘇晝,難得你邀請我,先驅空間里面到處都是你的新聞,最近可是干了不少大事啊。”
不等蘇晝回話,男人堅定道:“你的邀請,豈能不是大事?昔日你來,幫助我等開辟出了全新的道路,我自然也會幫助你。”
“我答應了。”
“…好。”
能聽見如此直截了當的回復,即便是蘇晝也為之感到暢快,登時,便有無上神力貫穿時空,以天神刻度為引,銀色的時空門浮現在周不易的面前:“你就不害怕危險嗎?”
而周不易反問:“當年你決定要和魔帝決戰,要和我分出勝負時,你害怕過危險嗎?”
雖然是用問題回答問題,但也的確是很好的回答。
再見,周不易面對這時空門,蟠榕不死樹道:還有你好,蘇晝 祂半點也不為之驚訝,倒不如說,能令神木愕然的事情,又有哪些呢?
畢竟,一切存在,一切發生的事情,都很合理。
“你好,蟠榕不死樹。”蘇晝輕松回復道:“這次有些倉促,下次我也邀請你出去玩。”
“話說回來,你聽說過燭晝天嗎?”
就在蘇晝向蟠榕不死樹安利燭晝天,并希望祂幫忙建造燭晝天駐神木世界辦事處時。
伴隨一陣璀璨的光流,周不易抵達了呼喚他的時空。
——序曲紀元·大卡多蘭荒漠——
一個身受重傷,腹部正在流血的護衛,正在一位身著華麗長裙的公主扶持下,在沙丘的底端輕輕喘息。
護衛與之前前來襲擊的刺客搏殺,已經耗費了自己全部的精力,而公主為了穩定護衛的傷勢,主動撕開自己的長裙,用柔順的絲綢包扎護衛的傷口,并強撐疲憊,一遍又一遍吟唱治愈的歌謠,希望能令護衛恢復些許體力。
“我還能戰斗。”護衛亞蘭在休息了一會后,強撐著站立起身,他要握緊自己的刀,即便一側的公主伊芙一臉憂慮。
“你不能。”她如此說道,要將侍衛重新按回去:“把刀給我,我還能吟唱奇跡,還有戰斗力。”
“怎能讓公主上陣殺敵…”亞蘭自然不愿意,但是剛才用沙土堆砌祭壇,吟唱召喚之歌,實在是耗盡他剩下的全部體力。
但他依然堅持:“不能讓您使用奇跡——我死無所謂,公主你一定要保存好自己,不能暴露,等到王上的援軍!”
反正也是絕望的情況,總不能讓公主真的展現奇跡的波動,暴露自己的位置給下埃蘭國,引來新一批刺客吧?
亞蘭已經心存死志,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聽從心中那突然出現的神諭波動,向上天祈愿。
“沒有你,我也不可能一個人走出沙漠。”
伊芙卻并不這么認為,這位堅強的女士敢于戰斗,也一向不覺得自己的血有什么特異的珍貴之處,她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即便是暴露方位,也一定要使用大奇跡,不能讓這位用自己的生命保護自己的侍衛死在自己面前。
而就在兩人正想要互相說服之時。
銀色的光輝之門開啟。
亞蘭等來了自己希望的‘幫手’。
也等到了將會改變世界,更替宿命,帶來全新選擇的人。
“真是荒蕪的世界啊。”
黑發綠瞳的男人微笑著自關中走出,他環視整個樂章世界,古老的伊洛塔爾大陸。
他側過頭,看向正愣愣發呆,四目看向自己的侍衛與公主。
曾經與英雄同拯救過世界,并在漫長時光中引領文明前進的男人,對著他們伸出自己的手:“看來你們就是召喚我的人?初次見面,我名為周不易。”
“我…”
侍衛亞蘭愣愣地點了點頭,強忍著疼痛,也伸出手:“我叫亞蘭…”
“我名為伊芙。”而另一側的公主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兩人交替與周不易握手:“請問,您是…”
“我?”而男人抬起眉頭,他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會,然后認真道:“依照那家伙的說法,我現在應該也能算是…”
“燭晝。”
“現在,我也是燭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