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原家客廳一角,千原凜人坐在琴凳上,一臉優雅的笑容,十指輕柔跳動,彈奏著《致愛麗絲》,裝演奏家裝的像模像樣——他剛抄的經典曲譜,原名《a小調巴加泰勒》,又名《致特雷莎》,在很多老電視劇中被當做配樂使用過,正被他拿來在家中賣弄。
美千子坐在一邊躍躍欲試,本來是她吃過晚飯在彈琴休閑,結果千原凜人來了興趣,直接把她趕到一邊,自己現譜現彈,要搏女友一笑,但在美千子看來,自己這師父的演奏水平也就那樣了,入門級水準,去咖啡廳當鋼琴師一天就會被辭退——她喜歡這首輕快優美的曲子,有點想把師父掀到一邊去,自己上去彈,感覺能勝他十倍。
寧子則托著香腮靜靜欣賞,她對鋼琴演奏不精通,但對音樂的鑒賞水平卻不低——她不太信這曲子是千原凜人譜的,她這男朋友身上就沒有一根雅骨,拿藝術只是當工具用,根本做不到的,但她聽了一會兒,確信這首曲子從來沒聽過。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男友經常在家里寫些艷詞情詩,偶爾也會拿出些曲譜要求自己或美千子彈給他聽,水準極高,皆是大師作品,極度令人匪夷所思。
她當然奇怪,但細心查閱了眾多資料,一直拆不穿男友的“把戲”,時間久了倒也習慣了,把這視為和千原凜人之間的小情調——千原凜人經常送她點稀奇古怪的“作品”,她其實挺開心的。
她不希望錯過這些美妙的事物,而且,千原凜人只在家里這么做,沒拿這些“作品”出去換名換利,就像專門為她所寫所譜一樣。
其實有點小浪漫的,她真的很喜歡…
很快,千原凜人把《致愛麗絲》彈完了,微笑起身鞠躬,紳士風度極足,而寧子溫柔笑著鼓掌,很給男友面子——也就是她第一次聽,要是換了另一個世界的專業鋼琴師,聽千原凜人把《致愛麗絲》彈成了這樣,估計要上去揍他。
美千子趕緊撲到了鋼琴前,伸手就去抓曲譜,甜甜道:“師父師父,這首曲子送給我吧?就命名為《獻給千早》怎么樣?”
她得抓緊問,不然十有八九就要歸寧子姐姐了,這師父從來不靠譜。
千原凜人當然不肯,他是抄來哄女朋友的,又不是打算哄徒弟,馬上不要臉道:“不行,我是看到你寧子姐姐才有的靈感,得叫《致寧子》!”
美千子頓時皺起了小臉,抗議道:“上次那首就送給寧子姐姐了!”
“不準鬧,我是師父我說了算!”
“您也太偏心了!”
千原凜人和美千子笑鬧了一會兒,這曲子被命名為了《致寧子和千早》,估計貝多芬要是還活著,能氣到撕裂空間來干掉他,而很快美千子就坐到了鋼琴前,開始試著彈奏這首“師父新譜的曲子”——師父果然多才多藝啊,能人所之不能,隨手譜譜曲就好好聽。
寧子姐姐真是撿了個大便宜!
千原凜人坐到了沙發上,笑瞇瞇摸著寧子的小手,開始聽著鋼琴曲享受家庭生活——有孩子在,也就只能摸摸小手了。
寧子反手握住他的手,歪頭給了他個笑臉,輕聲問道:“最近的事,沒什么關系吧?”
千原凜人前段時間,天天在報紙上指責北田修不是個好東西,又涉及到今年最火熱的電視劇以及學院賞的公正性,鬧得很是轟轟烈烈,寧子自然也知道了,有些替他擔心——因為這事,千原凜人明顯和臺里的高層鬧得很不愉快,估計要被打壓,而千原凜人很喜歡自己的工作,這她當然清楚,自然有些替他擔心。
千原凜人無所謂,笑道:“沒事,剛好有時間陪陪你。”
今天晚上就是學院賞的頒獎典禮,臺里有命令要求劇組前去捧場,他當然打死也不去,但《奧姬》這部劇還是要參選的,畢竟電視臺擁有絕大多數版權,他阻止不了——劇組也被命令去捧場了,今晚停拍,他無事可干之下,就回來摸女朋友的小手。
寧子微微一笑,沒再說什么,只是更加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無聲的傳遞支持之意——她能做的不多,最多她老爹有些人脈可能有幫助,但依千原凜人的性格也不會樂意她插手他的工作,就像她不會喜歡千原凜人干涉她的追求一樣,所以也就只能在情感上互相支持了。
要是千原凜人回頭因無所事事而煩躁,或是被穿了小鞋很憤怒,她會加倍體貼,努力撫平他的情緒,盡到自己身為女友的義務——一樣的,她相信自己去其他國家旅行,千原凜人哪怕再不樂意也不會阻撓,反而會盡最大努力支持,替她應付老爹老媽,盡到男友的義務。
他們倆正在那里含情脈脈,在歡快愉悅的樂曲中享受二人世界,不料這時門響了,接著聽到玄關處近衛瞳叫道:“師父,津村來了!”
千原凜人不明所以,起身迎了出去,果然看到津村晴喜站在玄關處,手里還提著一盒點心,不由奇怪道:“津村,你怎么來了?”
津村晴喜是《奧姬》劇組的執行導演之一,按臺里的命令,今晚他該去頒獎典禮的,而津村晴喜笑道:“剛好走到這附近,聽說專務家在這里,便順路過來拜訪一下,沒打擾到您吧?”
“沒有沒有,快請進。”千原凜人自然不信津村晴喜是閑逛中突發奇想,但登門就是客,怎么也不能在門口說話,趕緊請他進來。
“多有打擾了,專務。”津村晴喜說著就脫掉了鞋,拎著點心往里進——臺里要求他出席頒獎典禮,千原凜人又說了自己不去,他考慮了一下,還是到千原凜人這里來了。
千原凜人這會兒明白津村晴喜的意思,這就是準備和他共進退了,很領情,笑道:“不用這么客氣,又不是工作時間,叫我千原就好。”
津村晴喜也是跟著千原凜人的老人了,剛認識時就說平語的,還差點架了千原凜人去風俗店,也沒拒絕,笑著應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接著他又和美千子互相打了個招呼,雙方也是熟人,而這時寧子端了茶和茶點來,瞇著眼兒笑:“招待不周,請多多包涵。”
津村晴喜馬上遞上了伴手禮,就是盒破點心,順路買的,嘴上客氣了兩句——他在千原凜人受傷住院時見過寧子,當時看他們像情侶又不像情侶,真沒想到他們竟然成了。
他對寧子很尊重,拿她當老板娘看待,連著夸了好幾句家里打理得不錯,整潔之極,而且裝飾的很漂亮,稱贊寧子果然是頂尖的家庭主婦,真是千原的賢內助一枚,但夸著夸著,真有點吃驚了——他知道千原凜人有錢,這幾年千原凜人吃肉也沒忘了他,他同樣賺得不少,大概能推算出千原凜人的收入,感覺他買這么一大幢房子也就差不多該兜里干干凈凈了。
但現在看看客廳里的裝飾物,名貴的字畫,處處都是古董,發現底蘊極其深厚,有百年家族氣象,接著再聯想一下近衛瞳平時提起的只言片語,再看寧子就覺得有點不同了——以前當近衛那丫頭說瘋話,原來你其貌不揚,竟然真是大家小姐啊,這是給千原帶了多少好東西過來?
當初你不是個打零工的服務生嗎?原來找老婆要找服務生?這也沒人早告訴我啊,我結婚了啊!
寧子倒沒什么感覺,她從小就生活極其精致,早就習以為常,甚至目前家里的情況她都不太滿意,正準備找機會再回娘家刮刮地皮,只是在認真招待男友的同事。
千原凜人自然更沒感覺了,他是狗窩住得了,金窩也住得了,甚至是能把金窩住成狗窩的那種人,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示意津村晴喜不必客氣,認真道:“津村,其實你去也沒關系的,不必如此。”
他不在乎劇組的人去不去頒獎典禮,主要不想手下們為難,根本連提都沒提過,而津村晴喜回過神來,搖頭道:“千原,你說話算數,是個男人,但我也一樣,我之前就說過不會參加頒獎典禮,那就不去。”
頓了頓,他表情嚴肅道:“我這只是做了正確的事,做了男人該做的事。”
他倒不是完全為了表忠心,鐵了心要和千原凜人共進退,而是學院賞一直以來歧視關東聯合電視臺,他參加了兩次都沒什么收獲,早就不滿了,跟著千原凜人當眾表明過不會再出席頒獎典禮。
但現在臺里下命令非讓劇組參加,他心里同樣不痛快——外行人理解不了的,每一部劇,每一個節目都浸透著創作人員的心血,用日日夜夜努力換來的成果,都是抗壓到失眠的產物,辛酸一言難盡,成功更是難上加難。
那在多次受到不公正對待后,結果電視臺高層不但不替制作人員出頭,竟然還反過來勾結那些施以不公正的卑鄙小人?
好不容易可以反擊了,臺里竟然還要強迫自己這些人去自甘下賤,卑膝迎奉,真是叔叔能忍嬸嬸也忍不了了!
哪怕為此受罰,他也認了,至少他做了一回有骨氣的人,天下又不是只有千原凜人一個人帶把,雖然他找的女朋友看起來嫁妝特別豐厚,確實是個夠好運的男人——他沒膽子像千原凜人那樣公開抵制學院賞,把自己的不滿強烈表達出來,甚至為此和臺長吵了起來,但他至少可以做到同樣不會去。
再說,他相信千原凜人不會不管他的,三年時間相處下來,在他看來,千原凜人絕對是個極好的追隨對象——有能力,明事理,念舊情,夠大方,對上司不需要再要求更多了。
他本身就是個碎嘴子,當初就是罵石井次郎才被從東京放送TEB踢滾蛋的,這會兒說起了臺里的“亂命”,更是怨氣滿滿,直接開始在那里絮絮叨叨。
當了面他不敢罵,但背后罵起來,他一個人能頂七個——新臺長真是個外行,根本不了解這個行業,不了解情況,不顧創作人員的心情,亂來一氣,早晚不得好死,就是混蛋一個,蠢豬一頭!
而千原凜人自然不可能維護大橋瑛士,但對背后罵人也沒什么興趣,他一般都是公開罵的,剛準備阻止津村晴喜的碎嘴子,近衛瞳又在門口叫了:“師父,宮脅監督來了。”
她就是閑著沒事在前院擦擦她心愛的小汽車——她不攢錢,有多少花多少,反正可以白吃白喝千原凜人的,賺的錢全買成充面子的東西——結果現在成了門童,迎到了津村,馬上又迎到了宮脅陽仁,只是宮脅陽仁年紀比較大,她客氣了一些。
宮脅陽仁也是《奧姬》劇組的執行導演之一,竟然也來了,千原凜人趕緊去玄關迎客,而宮脅陽仁的心思和津村晴喜差不多,也是對臺里很不滿——放送學院該給我們的時候不給我們,現在不得不給了,需要我們做面子了,為什么要理會他們?臺里的高層真是幫王八蛋,太拿我們不當人了。
當然,要是沒有千原凜人在前面頂著,他也不敢反抗,但既然千原凜人已經開始公然抗命了,他就不介意跟著表明態度,反正就是跟著千原凜人走唄——跟著千原凜人去坐冷板凳,哪怕倒霉個一年兩年的也無所謂,這就算是共患難了,正好彌補一下在這個小團體內資歷差一等的問題。
村上伊織不算,她情況特殊,是和千原凜人穿一條褲子的,那吉崎真吾、津村晴喜以及白木桂馬三個人就是追隨千原凜人最久的鐵桿,宮脅陽仁感覺今天只要出現在千原凜人家里,自己基本上就和這三個人在資歷上扯平了,也是千原派中最鐵桿的一份子,結果…
津村晴喜已經在了,讓他后悔沒早點來。
好在白木桂馬和吉崎真吾不在,那感覺也行,但他屁股還沒坐熱呢,近衛瞳又在門口叫道:“師父,吉崎桑來了,三田桑也來了…啊,還有白木君也來了!”
千原凜人只能再次起身去迎客,要是在電視臺自然不用這樣,但這是在家里,他是主人,手下們成了客人,性質就不一樣了。
等他再回來坐下,對面已經坐了五個人了,正亂哄哄和寧子客氣,和美千子打招呼,而他坐下剛說了沒兩句話,門童阿瞳又在叫了:“師父,和泉小姐來了…”
千原凜人也是服了,你們不能約好一起來嗎?非要一個一個單蹦著來?這是溜我呢?
他吐槽著又去迎客了,而和泉悠子一進門看了看沙發上坐著五個人就怒了——混蛋,你們這幫家伙站隊都不告訴我嗎?還好老娘機智,自己來了!
她馬上就義憤填膺的加入到了指責電視臺高層亂命的行列中,表示她這個演員都看不過眼了,明顯非要跟千原凜人走不可,死活也要混成千原凜人的御用女主角,而且真有效果,千原凜人雖然沒什么特別的表示,但和泉悠子敏銳的發現,吉崎、津村等人看她的目光親切了不少。
她聊了幾句,又笑著和千原凜人的正室白馬寧子打了招呼,順便鄙夷了一下千原凜人眼光不行,找的女友怎么看都不漂亮,接著正準備再拍拍千原凜人馬屁,加深一下他對自己的好印象,但沒想到千原凜人顧不上——人越來越多了,鯨井美咲來了,有川麻美來了,幾個男演員、副導演、分集編劇也都來了,一個接一個,明顯不是約好的,甚至植木佐富子也來了。
當然,佐富子會來,是有把柄在千原凜人手上,生怕自己去了頒獎典禮激怒了他,眼看到手的自由就沒了,倒不是來投靠他的——其實她挺想去的,畢竟是學院賞啊,但她沒辦法,只能找了個理由說生病了,無法出席,隱形向放送學院表明是迫于壓力才無法參加的,要怪怪千原凜人,別怪她。
千原凜人也沒多在意她,只是重申了自己說話一定算話,過幾天拍攝完了就把底片和照片一起還給你,以后大路朝天,咱們各走一邊。
佐富子更相信了,畢竟,千原凜人這混蛋是和電視臺高層鬧也要保持言而有信的人,人是霸道了一些,但信用果真沒問題。
這會兒屋子里已經超級熱鬧了,這還是千原凜人第一次家里來這么多人,他還在思考這么多人怎么坐呢,結果村上伊織也來了,還帶了十幾個人來,全是制片組以及工作組的骨干成員——他們或是和千原凜人不太熟,或是身份上和創作組有差距,沒敢直接登門,便去找比較好說話的村上伊織去了,而村上伊織明白他們的意思,干脆把他們打包一起運來了千原家。
人更多了,客廳里根本擠不開,不少人干脆在美千子和近衛瞳的帶領下參觀起了千原家,紛紛贊嘆不愧是千原專務,品味果然雅致,一看藝術修養就特別高,特別有文化底蘊,而村上伊織則沖千原凜人微笑道:“千原,沒想到你這么得人心。”
這真是大規模公然抗命了,《奧姬》劇組該出席頒獎典禮的人基本都到了,其他劇組的骨干人員也到了大半——公道自在人心,也是千原凜人實力的體現,更是他一路沖鋒在前,兢兢業業收買了兩年半人心的大展示。
不算演員,四十多名制片、導演、編劇,或是支持他抵制學院賞,或是相信跟著他有更好的前途,或是感激他過去做過的一切,集體愿意和他一起去坐冷板凳。
這種情況連村上伊織都沒想到,更是沒見過,沒聽過!
真是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