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派的兩位理事在志賀步憤怒不滿的視線下有苦難言,他們要是混得好也不至于被打發到關東聯合來當代表,現在完全就是在聽命行事,根本身不由己,甚至他們本身也有著極大的困惑。
但按照他們能打聽到的不多的消息來看,自家銀行應該是被人給陰了。
他們確實沒猜錯,第一銀行是被陰了。
千原凜人和山島由貴圍繞富士山一系公司的股票展開了激烈爭奪,由于二人的意圖明顯都不是為了投機,而是需要把大量股份捏在手里,以至于二人都沒有辦法洗盤,只能拼命開出更高的價格,以求能多拿到點籌碼。
這么發展到后面,富士山一系公司的股價天天創新高,價格已經遠遠超出實際價值數倍,就算這兩個人資本比一般人想象中龐大,面對這高昂的競爭成本也漸漸有些吃不消了,于是只能開始呼朋喚友。
山島由貴旗下的一家私募銀行就找到了第一銀行頭上,給出了一份相當誘人的對賭合約——第一銀行吸納的富士山一系公司的股份,在未來可以折算成樂戶門集團的股份,拿到的越多,折扣越大,細算起來利潤極其豐厚,畢竟樂門戶集團前景極好,是當前絕對的超優質資產。
當然,也可以在收集完畢后,場外一次給樂戶門集團,同樣可以得到一個超高溢價,對方只是要求可以分期付款,時間相對會長一些,但對銀行來說不算什么,就當放貸吃利息了。
樂門戶集團明顯是要透支未來和千原凜人的安心投資公司拼了,想來千原凜人面對這樣的對手也很頭痛,八成也在透支未來,許諾各種遠期好處給盟友,要求齊心合力壓倒山島由貴。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已經很不錯了,而除此之外,樂門戶集團還給出了一些頗為優渥的條件,比如愿意和第一銀行達成戰略伙伴關系,在未來會分數批高價購入第一銀行所持的房屋地產進行儲備或自用,也就是愿意盡量幫助第一銀行消減壞賬爛賬,減輕負擔,這就更令人心動了。
類似的條件很多,真的很不錯,第一銀行再不動心就不用干銀行了,而且更妙的是,答應了不但獲利極大,還可以帶來額外的好處。幫助山島由貴打敗千原凜人,這家伙就沒辦法去另一家電視臺另起爐灶,等于間接消滅了一個競爭對手或是保住了一個穩定的財源——除了富士山電視臺,櫻島等臺全沒上市,千原凜人想去另外三家民放說了算可沒那么容易,八成到時看看還不如留在關東聯合呢,應該也就認命了,留下來好好當苦力。
在討論溝通了一段時間后,第一銀行又嘗試了一下想要個更好的條件,但被樂門戶集團旗下的私募銀行直接拒絕,表示他們很急,沒時間討價還價,不行就算了,他們去找別的銀行合作,第一銀行這才趕緊一口答應了,接著就聚攏了大部分流動資金,發動了旗下的證券公司投入到了爭奪籌碼的戰爭當中。
比想象中順利,他們運氣極好,連續遇到了數家機構落袋為安,在封盤位置接到了大量的籌碼,還發動人脈,說動了幾家券商交出了股份,但還沒等高興多久,今天午盤一開盤,風云突變,原本堵在漲停板位置的大量買盤瞬間消失,接著就是鋪天蓋地的賣盤砸了下來。
第一銀行措不及防之下,被迫不得不全力護盤,但賣盤實在太多了,對方手里怕是捏著七八成富士山一系公司的流通股,根本就是在不計成本地往外扔,完全就不是大型機構出貨的樣兒。
第一銀行全力反抗了,但敵人有心算無心,實力也實在太強,他們就算盡了最大努力接盤,還是在短短十分鐘內就被按死在跌停板上。接著市場似乎也恐慌起來,之前大量想等著富士山一系公司股價再漲漲才賣的散戶們也急了,終于把手里的股票扔了出來,全堆在了跌停板上。
第一銀行的交易員也不是傻子,明顯覺出不對了,趕緊向上匯報,最后第一銀行的總裁親自聯系了山島由貴這塑料盟友,質問他是怎么回事——你們為什么要把買單撤走?別忘了我們之間是有約定的,無論股價如何,將來這些股票都需要你溢價收購。
山島由貴不但不在乎,還笑得很猖狂,表示他又沒說不履行對賭合約,但也要第一銀行有命等到合約能履行的那天才可以。
第一銀行的總裁沒聽明白山島由貴話里的意思,但緊接著又有大量壞消息傳到了他的案頭——第一銀行各分行支行有近千個各類型賬戶異動,全都在預約提取大量現金,而且這還是目前匯報上來的,真正的數目應該要比這多數倍。
擠兌?
這是銀行最怕的事了,第一銀行一時也顧不上山島由貴這無賴了,趕緊要求業務員們出動去滅火,至少要弄明白是什么原因,而消息很快傳了回來,這些帳戶異動的原因五花八門,但匯總一下就能看得出大部分都有人指使,往上追溯總能追到關西某個大家族或是某家寺廟頭上,甚至還有不少企業是受了韓國那邊某家公司的拜托才跑來預約取款的——這些人取款沒有別的目的,只是受托在今天這個時候開始取錢,取了錢就拿在手里放兩三天,回頭想存哪里隨便。
面對這種情況,平時第一銀行是不怕的,但現在他們大量的資金被關在了跌停板里面出不來…
混蛋,這是個陰謀!
第一銀行知道自己被人陰了,不得不再次聯系了山島由貴這暴發戶無賴,質問他到底想干什么,而山島由貴表示很冤枉,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是混蛋千原設計的,你們現在所持有的富士山一系股份全是他拋出來賣給你們的,甚至你們說動了的那幾家券商拿到的股份也大多來自他手中,所以你們要恨就恨他,別恨我,我也是被逼無奈才上了他的賊船,將來你們要想報復他可以來找我,我不介意出份力…
然后,他就開出了條件,要求第一銀行做出選擇:
在關東聯合的股權斗爭中,無條件地站在千原凜人那一邊,向他遞上行動一致協定書,與此相對的,只要遞上了行動一致協定書,他們就打開停板,把第一銀行的資金放出來;
如果不肯那也行,半個小時后他和千原凜人會同時宣布放棄收購富士山一系公司,接下來更會不停拋出富士山一系的流通股,就是不提股價下跌帶來的損失,關你們半個月沒什么問題。
要么投降,要么就拼了,考驗第一銀行骨氣的時候到了,而事實證明銀行一般沒什么骨氣,是最不愿意承擔損失的機構,也是最不愿意承擔風險的機構,更何況這種損失和風險他們也承擔不起。
他們是在富士山一系股價被拉到天價時入場吸籌的,相對于千原凜人和山島由貴二人來說,成本天然就高了數倍,富士山一系的股價被打回原形,千原凜人和山島由貴頂多是皮毛之傷,他們就要連心肝都吐出來了。
當然,有對賭合約在,這些損失該由山島由貴承擔,只是山島由貴根本不可能現在就兌現承諾,肯定會拖著不辦,而把他告上法庭,贏不贏先不說,官司絕對不可能短時間內結束,打到明年的今天也不稀奇…
第一銀行能等那么久嗎?
這兩個人聯手把第一銀行大部分流動資金鎖在跌停板里,然后曝出第一銀行損失慘重的丑聞,再鼓動了一大群人取錢,趁機引起新一輪大規模擠兌風潮——這很容易,只要新聞一報,本來就是驚弓之鳥的民眾都會把第一銀行的大門擠倒,都不用他們鼓動多少大企業大家族,只是小額帳戶就夠銀行喝一壺的了。
那第一銀行能挺過去嗎?
有點困難,上次亞洲金融風暴帶來的擠兌風潮后,第一銀行就元氣大傷,關東、關中、關西以及北海道四百多家支行分行已經萎縮到兩百六十余家了,那再來一次的話,哪怕規模比上一次小…
不是無法應對,拼了老命,揪上盟友們一起聚攏資金,頂住該不成問題,但萬一一個不妥,極有可能就形成連鎖崩壞的局面…
僅僅為了日經報業集團想繼續保持關東聯合的控制權就冒這種風險,這值得嗎?
今日最核心的議案竟然沒有通過,這次理事會已經開不下去了,會場更像菜市場,無數人議論紛紛,都在打聽第一銀行突然抽了什么筋,莫名其妙就當了叛徒。
江崎壽消息最靈通,很快弄清了前因后果,只覺得嗓子里一陣發甜,胸口堵得喘不上氣來,真想痛罵第一銀行兩句發泄一下怒氣,但理智告訴他沒理由罵——這不怪第一銀行,誰能料到千原凜人和山島由貴這兩個毫無關系的人竟然會勾結在一起,還能演得合情合理,演得那么逼真。
而且,當時他也是同意第一銀行全力支援山島由貴的,互聯網的用戶群在成幾何倍數增長,要是能有機會進入樂門戶集團,有機會影響樂戶門集團的戰略,有機會能從樂門戶集團吸吸血,他抗拒不了這種誘惑…
不愧是知名大編劇,優秀的大導演千原老師,這部劇拍得不錯,贏得也漂亮!
他丟下了手機,用力丟下了手機,現在手機已經能看新聞了,他恨這種新產品,也討厭千原凜人、山島由貴這種野心勃勃的新生代,但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望向了最討厭的人。
所有人都在望著他,他看向哪里,哪里的人就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他一開口說話,場面就會不由自主轉為寂靜,所有人都會露出認真傾聽的神態。
他有這個資格,他是這個時代的強者,但他偏偏卻依舊笑得溫和,整個人看上去溫潤如玉,哪怕贏得了這樣的勝利也沒有露出半分激動之態——這人真的野心勃勃,他根本沒打算多享受眼前這一刻,他的目光在確定勝利那一刻已經望向了更前方。
江崎壽望著年輕自己一倍還多的千原凜人,已經不只嗓子發甜了,都覺得眼前發黑起來。
他并不是一個受不了打擊的人,只是這次的打擊實在有點大,因為他很清楚下面會發生什么。
第一銀行是重要的盟友,但他們不會冒著自身有可能出現連鎖崩壞的危險來協助日經報業集團維持關東聯合的控制權,而日經報業集團這兩年的情況也越來越糟,互聯網每壯大一分,報業集團就要損失一分,根本也無力支援第一銀行反攻了。
那第一銀行的倒戈相向已成定局,千原凜人面前的阻礙已經沒有了,他隨時可以聚攏起力量來向臺長發起挑戰,而且他也一定會那么做。
今天的議案沒能通過,沒能成功堵死他的路,就代表著他已經取得了關東聯合的實際控制權,離坐上那把椅子只差兩次理事會而已——一次提議,一次表決。
等這個人上了臺,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清掃報社派的勢力,徹底將報社派驅逐出關東聯合。
日漸衰敗的日經報業集團未來最好的供血通道被奪走了,那日經報業集團要依靠什么來抵抗互聯網的沖擊?
這種損失簡直無法承受!
江崎壽眼前越來越黑,看東西越來越模糊,就如同看到了報業集團的未來,在一片“會長”的驚呼聲中,身子不由自主向一邊歪去,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而剛剛弄清楚內幕的志賀步聽而不聞,同樣怔怔望著千原凜人——七年的時間幾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烙印,這人還是顯得朝氣蓬勃,年輕的令人嫉妒。
也不知道七年前去請他是不是個錯誤的選擇,現在該不該后悔…
但無法阻止了吧?
志賀步慢慢向著臺下走去,腦海中回憶起了千原凜人的話,“當年我不文一名時你全力支持過我,這份人情我沒忘記,隨時歡迎你回來,志賀桑,到時東京經濟電視臺的老人們利益不會受多大影響”。
原來他的話是指的現在,那他應該會信守諾言吧?
也許確實到了重新選擇的時候,協助他驅逐報社派,讓關東聯合進入一個新時代。
新時代終究還是來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