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獬豸的這一刻,朱厭全都“想通了”:
朱厭知道自己對計緣的判斷沒有錯,計緣確實是這個時代的仙人,只不過絕對是這其中最最精才艷絕的天人。
之所以計緣能抓住他朱厭的脈絡,之所以能畫出那一幅假的天空和明月,之所以對于對抗他朱厭胸有成竹,一切都是因為獬豸。
是利用計緣也好,和計緣合作互利也罷,有獬豸在,計緣自然知道的就多,雖然獬豸那個層面不可能有朱厭了解得清楚,更不可能有執棋資格,但畢竟是上古神獸,應該很容易和計緣合作。
這就是一個先來后到的問題,獬豸先一步認識了計緣,更能影響計緣的決策!
在獬豸撲來的這一瞬間,朱厭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念頭,并且在下一個瞬間張口狂吼。
“計緣——我比獬豸更值得你…”
“吼——朱厭,你廢話太多了,受死吧!”
獬豸張開大嘴,恐怖的利齒獠牙向朱厭咬過來,面對計緣,哪怕是絕境之刻朱厭也從來沒有懼怕,這是自身的性格導致,是一種居高臨下的上位者心態,這是一種長輩面對小輩的心態。
可面對獬豸,自知此刻狀態的朱厭就有些慌了,他的如今的體魄,如何能擋得住獬豸的撕咬,下意識匯聚身中妖力于雙臂,直接打向獬豸。
“轟…”
一拳震動天宇,但卻好似打穿了一片云氣,來勢洶洶的獬豸好似直接被打成了一團墨汁,但又去勢不減的罩到了朱厭身上。
“嘩啦啦啦…”
朱厭整個身軀都被墨汁一般的妖氣籠罩,獬豸好似化為氣體和液體,在朱厭妖軀上流動,忽然浮現出一個獸顱于朱厭背后,對著朱厭的后頸狠狠咬去。
“噗…”
“吼——”
朱厭此刻雖然看著駭人,但困在劍陣之中被攻擊這么久,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就像是一個體力幾乎透支的人陷入到了泥濘的沼澤之中。
“計緣,計緣!獬豸不過是一個庸碌之輩,上古之時的失敗者,你與我合作,能獲得更大利益,計緣,快幫我把獬豸驅逐——”
朱厭揮拳倒扣,打向自己后頸,直接將獬豸的獸顱打碎,卻又重新融入墨汁之中,在其腋下化出頭顱。
“哈哈哈哈哈…”
獬豸的笑聲聽在朱厭耳中十分驚悚。
“朱厭,你不是說一定不會放過計緣嗎?你不是和計緣勢不兩立嗎?現在又要求他?你不是向來認為弱者不配生,強者依自身嗎,你求人的樣子,和搖尾乞憐的走狗有何區別,哈哈哈哈哈…”
“獬豸,你這卑劣之徒,若沒有計緣,你能有這個機會?”
“砰…砰…砰砰砰…”
朱厭滿身拍打獬豸,并且重新凝聚妖氣,但身體傷得太重,又不斷有劍意劍氣攪動,強烈的痛苦和虛弱感,讓妖氣只有規模卻無神意,反而都被獬豸所吞噬。
“哈哈哈哈哈…用計緣的話說,你現在就是無能狂怒!我和你不一樣,我就是仗著計緣幫忙才得手,你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計緣只是在遠方一邊維持著劍陣不散,一邊靜靜的看著。
獬豸本身的狀況當然也不算多好,甚至依然遠不如朱厭此刻的狀態,但以逸待勞以小博大,更是抓住朱厭虛弱的軟肋一點點蠶食對方。
對于朱厭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是一個痛苦且充滿恐懼的過程,單純死了這化身未必多可怕,但這化身一死,代表著更可怕的后果,那便是他朱厭無法占據先機了,相當時間內也無心力和元氣再分出真靈脫困荒域了。
身為執棋之人,卻落得這么個下場,手中利益更可能拱手被其他執棋者取走,更有可能在天地巨變之中趕不上合適的位置,或許最終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眼前的獬豸只是小恐怖,充滿不安的未知未來才是大恐怖。
咆哮,嘶吼,歇斯底里的憤怒,以及其中夾雜著的強烈的不甘…
朱厭身上的力量不足以一瞬間將獬豸打垮,最終一點點被蠶食元氣,然后慢慢拖入畫卷構成的“大地”。
天空不再是漆黑的夜空,而是顯得有些蒼白,大地則重新回歸墨色,這天地之間天白地黑,猶如陰陽二道。
計緣在原地等了許久之后,才輕輕閉上眼睛,長長舒出一口氣,然后伸手一招,四極天宇的劍意和劍氣紛紛如潮水般消退。
“錚——”
青藤劍劍鞘先至長劍后至,在計緣面前歸鞘。
而一張依然散發著無窮劍意和劍氣的《劍意帖》也飛回到計緣面前。
劍陣消耗的法力極為驚人,此刻劍陣雖收,但那無窮劍意和劍氣也沒能用盡更不可能全都消散,反而是都匯入了《劍意帖》和青藤劍的劍鞘之中。
“呼…結束了…”
低語一句,計緣看向大地,那里一片漆黑,但能感受到里頭依然在被不斷攪動,只是那種暴躁的力量感正在持續減弱,雖然很慢,但一直不停,最關鍵的是,朱厭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恢復。
隨著計緣法力一收,天空居然直接被撕碎,那原本懸掛高天的《明月夜空圖》不斷開裂,最后化為一片片紙屑落下,而地上的獬豸畫卷則被計緣招手收了回來,才一入手就感覺沉重了許多。
這一刻,皇宮重新在佛塔周圍浮現,夏雍京城依舊沉睡在寧靜的夜色之中,天上的一片陰云正緩緩褪去,天空依然明月高掛。
普惠和尚這時候抬手看向天空,見云退月明,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善哉,大明王佛,今夜本就該無云的!”
遠處的計緣抬頭看向佛塔,一步邁出已經踏風而去,隨著一陣清風通過佛塔三層的窗戶吹入室內,下一刻,計緣已經站在了摩云和尚的禪房中。
“善哉大明王佛,計先生,那妖孽可是收服了?”
“嗯,算是無礙了。”
計緣回答一句,視線從老和尚身上移開,落到了兩個被棉被蓋著的女子身上,雖然都趴著昏了過去,但從那露出的肩頭上看,里頭的女子大概是一絲不掛的。
“老衲修行至今,從沒見過這么可怕的妖物,不,是連想都沒想過,這朱厭究竟是什么來頭,天妖也不過如此了吧?”
‘天妖?恐怕還是差了不少的。’
計緣這么想著,但并沒有深入說明上古之事的打算,而是引開話題,指向那床鋪之處問道。
“此二位女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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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計先生這么問,摩云和尚這才忽然想起來還有這件棘手的事,苦笑道。
“一位是李皇后,王貴妃,哎,老衲頭痛不已,如今皇城不只有老衲一個高人,還請計先生將她們二位送回各自寢宮…”
計緣想了下,問道。
“她們可曾看到大師你了?”
摩云和尚無奈一句。
“應該是看到了,她們被那妖物送來之時雖然意亂情迷,但尚有神志,想來也是能認出我的。”
計緣轉頭看向摩云和尚。
“大師,所謂淡忘之法并非抹去常人記憶,不過是深埋心底,還是有可能想起來的。”
記憶與生命和靈魂糾纏甚深,不到最終將要回歸天地的時刻,都不適合分離,直接抹去人記憶這種事絕非正道所為,而且也很難做到,即便是讓人將這種深刻的記憶淡忘也是高深手段,但摩云與宮中的人接觸也算頻繁,容易讓這兩個后宮佳麗想起來。
“老衲知曉!明日,老衲會向皇上送上辭呈,擇地好好修行,不再理會朝中之事。”
計緣點點頭,雖然摩云和尚在夏雍朝對于計緣來說不是壞事,但對于摩云和尚自己就未必了,不必深陷當今之世的紛爭,這對摩云和尚的修行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皇宮的佛塔不可能空置,走了一個摩云圣僧,佛門定會另有高僧前來,而且不會只有一個。
“大師能下此覺醒,心念豁達令計某欽佩,兩位娘娘計某便代大師送回,今夜我們便就此別過吧。”
“老衲多謝計先生相救,也多謝先生搭救夏雍。”
“舉手之勞。”
計緣點了點頭,大袖一揮將摩云老僧床鋪上的兩具玉體收入袖中,然后化入清風之中離窗而去。
摩云和尚看了一眼略顯狼藉的床鋪,走到窗前雙手合十。
“善哉大明王佛,天將大亂必有妖孽,所幸我正道高人亦是不懼風云變化!”
這一夜,摩云所見的對決,所見到的劍陣,已經遠遠超出他自身對天地之道的理解,生出更為虔誠的修行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