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楊盛這些年當皇帝以來最高光的時刻,也是楊盛心中自我認同感最高的時刻,這一刻讓楊盛覺得,當一個好皇帝,當一個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君王是極為有成就感的事情。
整個車駕隊伍一路經過烈蚌城,并沒有在烈蚌城停留,而是直接穿城而過,期間甚至有百姓跟著帝王車隊前行,但穿過城池之后,封禪隊伍前進速度變快了不少,最終百姓還是在一些官員勸解之下回了家。
但迎接了天子車駕,又近距離看到了頭戴免冠氣度偉岸的大貞天子,所有烈蚌城之民都激動非常。
一國之君,在寒風中站在車輦外面,頂著寒風十幾里,為了就是讓自己的子民能看到他,這一舉動不但在大貞百姓中,在大貞隨行文武心中也是更加拔高了形象。
正月末的一天清晨,掐算好時間的封禪隊伍已經到了廷秋山腳下,而奇特之處在于,被冰雪覆蓋的廷秋山,獨獨在封禪隊伍前進的方向上一點冰雪都沒有。
原本還有封禪隨行官員要夸獎負責掃清道路的管事官員,但官員猶豫之下也不敢完全領這份功勞,只是實言相告,說明早在幾天前,這一條道路就幾乎無需人為清掃了,甚至原本到中段就幾乎沒有適合大型車輦通行的道路,居然也變得平整。
這一點傳到皇帝身邊,自然被理解為是吉兆。
車隊一直深入廷秋山,居然一直行到了廷秋山最高峰的腳下才停了下來,這么長一條道路的形成,絕對是廷秋山山神所為,畢竟大貞并沒有動用太過夸張的人力物力開墾山道,至多是在山頂建設封禪臺。
“陛下,請下車!”
尹重一身整齊銀甲,下馬在帝王車輦作請,文武百官早已先一步下車或者下馬,整齊在兩邊列好。
楊盛在宮女掀開簾布之后,昂首挺胸一步步走出車駕內部,走下了車駕,腳踏實地地站在山道之上,抬頭看向廷秋山高峰,整座山峰上半段處于云霧之中,根本看不到頂端在哪,蜿蜒向上的山道兩側已經站了一個個禁軍。
“尹重,這山峰有多高?”
尹重抬頭看了一眼山峰上方,然后回答道。
“回陛下,工部記載,廷秋峰垂面高度在六百一十二丈。”
“好,六百丈!”
楊盛點了點頭,見邊上已經有人力抬轎準備好了,他只是笑了笑,揮揮手讓轎子下去,然后大聲下令。
“出發,上山!”
見皇帝居然不坐轎子,立刻太監想要來攙扶楊盛,卻又被楊盛抬手制止。
“孤的身子骨還沒這么弱!”
說完,楊盛率先邁步,直接徒步上山。
一邊的尹重一直維持著躬身的狀態,等皇帝跨步上山之后,立刻在一旁跟上,后方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有的咽著口水看看這高聳的山峰,又留戀的看著邊上準備好的轎子。
“尹相,皇上上山了,我們…”
有官員猶猶豫豫地在尹兆先身邊開口,而后者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周圍那些官員。
“皇上都不坐轎子,我等身為臣子,還想享福不成?上山!”
尹兆先也跟著一起邁步向上,尹青則向著后方大臣們行了個禮,寬慰道。
“諸位,務必親自登上山去,若真撐不住,邊上禁軍也不會讓你們至于陷境的,而且還有天師們呢,我們快上山去吧。”
聽到尹青的話,很多官員尤其是文官才心中稍安,陸續跟著一起上山。
大貞封禪隊伍緩緩登山而上的時候,整個廷秋山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安靜。
實際上除了計緣和廷秋山山神洪盛廷,玉懷山仙修到場不少,乾元宗仙修同樣不缺,通天江龍宮的兩尊真龍全到,幽冥之中的鬼修也不缺,甚至還有一些地祇鬼神離開管轄之地,專程跑到了廷秋山中,更不乏一些山野散修和紅塵修行世家,至于什么精怪之流就更不用說了。
廷秋山最高峰單論直線峰高足有六百丈,加上在寬闊的山峰上蜿蜒向上,即便很多地方“長出”了臺階,也同樣讓攀爬難度處于一個高水準之上。
楊盛雖然曾有不俗的武藝,但當皇帝這些年疏于鍛煉,早已經不復當年,行到半山已經忍不住開始氣喘,但底子猶在,終究是比大多數人好太多了,真正苦不堪言的是后方的那些文官老臣。
到達半山的時候,周圍已經是云深霧繞,從山道往外側望一眼,就足以把一個正常人嚇得腿軟。
尹兆先和身邊官員緊緊跟著前頭的皇帝,已經向著八十高齡邁步的尹兆先此刻已經臉上淌汗,腳上猶如灌鉛,但每一步邁出依然十分平穩,咬著牙一步也不落下。
整個山道上的官員們開始變得零零散散,不斷有老臣撐不住停下來休息,似乎山道永遠也走不完一樣。
“嗬…嗬…嗬…這,山…還沒到頂么…啊啊…”
“大人小心!”
一名老臣氣喘吁吁,腳下不一個不穩差點摔倒,還好邊上的一名禁軍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讓他滾落山下。
“謝,謝謝這位軍士!”
“李大人,你可以歇一下,我,我也快撐不住了!”
邊上另一個老臣走過來,抬頭看看山頂方向,似乎依然望不到頭。
“這,這六百丈的山還沒有一個頭啊?”
如兩人這般狀態的人為數不少,不過眾人雖然體力不支,但基本無人放棄,一來事關名譽,而來也事關前途。
只不過文武百官和皇帝都不知道的是,一些人心中的感覺其實并沒有錯,六百丈雖然非常高,但實際上早就到了,可山頂還見不到頭。
這一切只是因為,這山峰早已不是六百丈,在大貞封禪隊伍到達前夕,山峰已經猶如破土而出的竹筍,悄無聲息地向上生長了好幾百丈,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超過千丈的高峰了。
一些天師此時已經隱隱有感,但杜長生等人都沒有出聲說明這件事,并且他們還感覺到,這山峰似乎還在不斷生長,所幸生長是從底端開始的,已經上山的人并不會再增加行程。
天空似晴非晴,總有云霧在周圍環繞,縱然是天師處的天師們,今天卻怎么也無法完全將云霧驅散,只能保證山道上看得清,但又知曉并無危險,因為他們已經感受到了許多仙光神光存在,似乎都在注視著他們。
原本計劃中,皇上和文武百官登上山頂應該要不了一個時辰,但直到天近正午,最前面的大貞皇帝楊盛,才終于透過稀薄的云霧望到了廷秋峰的峰頂。
“陛下,馬上到山頂了!”
“嗯!”
楊盛氣喘吁吁,堅持不要尹重攙扶,回頭看一眼,自己的老師尹兆先臉色發白滿臉虛汗,但依然緊緊跟著,一邊的尹青也同樣汗流浹背卻一步不落,再后面大約有十幾名官員同樣如此,可再后面就比較稀落了。
只不過楊盛一點也不惱,作為曾經的武功高手,如何感覺不出來這山有變化呢。
“諸位愛卿,隨孤登頂!”
“遵…旨…”
當楊盛和一些大臣踏足山頂的時刻,放眼望去,所有人心頭一震。
整片廷秋山都被蓋在云海之下,僅有腳下一峰破云而出,并且高高聳立,仿佛距離天頂不過咫尺之遙。
而在山巔外的云頭,居然站了許多人,有近有遠,有胖有瘦,有的背后泛著光輝,有的則樸實無華,但所有人都踩在云端,所有人都看著廷秋峰山巔。
在楊盛和文武官員站定在封禪臺上的那一刻,計緣和洪盛廷,乃至許許多多前來觀禮的先行之輩都向那個方向拱手。
“陛下,恰好正午了!”
尹青還沒有平復氣喘,但卻已經將一卷黃絹榜文遞給了楊盛,后者已經緩和氣息,在亢奮之中親自緩緩將黃絹展開。
這一刻,一直呼嘯的風仿佛停了,嚴寒也仿佛遠去,陽光也不再刺眼,天頂仿佛被拉近,楊盛有種恍惚而暈眩的感覺,自身心臟強勁的跳動聲也變得十分明顯。
意識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好似一個旁觀者,來到了天際之巔,經過諸多仙人身旁,看過山道上竭力登山的臣子,更掃過萬里河山和萬千子民,甚至看到了跨過海洋的遠天各方…
在這一瞬間的變遷過后,意識回歸封禪臺前,楊盛吐露的第一個字從改變自稱開始。
“朕,大貞國君楊盛,啟告天地上蒼——”
“無垠天地孕育眾生,天下萬民當敬天地,今我人間正道祭禮天地于此,感萬千之愿,祈千秋之福…定我人道文運以立文廟…定我人道武運以立武廟…表仁德神人界游神君庇佑一方…表鬼道正堂以為幽冥帝君…表國中一岳為廷山,山神以為山岳之尊…表…”
廷秋山的名字都在封禪榜文中被改成了廷山,但洪盛廷早有所料,在諸多人道觀點中,山以一字之名為尊,這是封禪上注定的事。
“朕自今日起,改國號為建昌,祈告天地——”
隆隆隆隆…
隱約間天地似乎在震動,但無風亦無雷,九天之上仿佛有顏色變化,但無光亦無幻。
楊盛每一個字都提起自身真氣朗聲念出,但后續都無需他如何用力,聲音自然地越來越響,連山腳下的隊伍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隱隱傳向更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