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寒冷的天氣,又下起了大雪,誰家的孩子獨自在這里跑,家里人不擔心?
左無極左右看看,這邊對比整個郡城來說屬于比較偏僻的地方,大冷天的也沒有什么人家開著門,看起來有些空曠,這么一個孩子獨自跑萬一出事了怎么辦?
帶著這種想法,左無極下意識就追了過去,沒想到那孩子跑得還賊快,左無極用上點身法才追上了那孩子的腳步,但他一個陌生人,口音也很古怪,不可能馬上去攔住那孩子,而是就遠遠跟在身后,看看這孩子要去做什么這么急,如果是著急回家也到家了,那自然沒什么事了。
黎豐一路狂奔著,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便止住腳步回頭看去,但視線中都是空蕩蕩的老街,延伸到被風雪覆蓋的盡頭,看不到第二個人。
“誰啊?”
黎豐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心中有些害怕,朝著街道叫了一聲,見沒人回應,自己拍了拍胸口,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跑走了。
感覺這小孩還挺敏銳的,后面稍遠處,左無極從一側屋宅的側墻邊上走出來,繼續跟上遠去的孩子,雖然看似距離遠了些,但已經突破武道桎梏的左無極有自信不論發生什么事,都能在一瞬間接近孩子,出現在他面前。
大概一刻鐘后,前頭的孩子還在跑著,左無極就有些納悶了,這小孩子耐力也太好了吧?
前頭孩子跑的路越來越偏,周圍也越來越荒涼破舊,左無極覺得這孩子應該不是要回家的了。
“當…當…當…”
鐘聲?
后面的左無極微微一愣,鐘聲的話,難道前頭有類似寺廟一樣的地方?
沒過多久,鐘聲就更清晰了,前頭的孩子也終于在一個有門庭的大院外停下了,看這個地方的位置以及鐘聲,左無極覺得那不可能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家宅,多半就是一間寺院。
黎豐到了寺院門前,見大門關著,直接跑到門口不斷敲門。
“砰砰砰…”“開門呀,開門,我是黎豐,快開門啊!”
“砰砰砰砰…”“幾位和尚師傅快開門!”
黎豐的敲門聲不停,等了一會,在他又要敲門的時候,門從里頭被打開了,出現的是一個穿著舊棉襖的高瘦和尚,見到黎豐先行了一個佛禮。
“善哉大明王佛,黎少爺,您又來了?”
“計先生回來了嗎?”
黎豐飽含期待地詢問一句,和尚心中嘆一口氣,面上并不表露什么情緒,只是安靜地告訴黎豐。
“計先生還沒有回來,黎少爺要進去么?”
黎豐面露失望之色,但還是點了點頭進了寺院,那和尚看了看外頭風雪中的街道,然后把門也關上了。
幾息之后,左無極也到了寺院門口,抬頭看了看寺院的匾額,輕聲讀了出來。
“泥塵寺…偏街漏屋泥塵巷,泥塵巷中泥塵寺,這寺院倒是有點意思,那孩子口中的計先生,不會是…”
只要是知道計緣的,聽到“計先生”三個字,就不能不聯想到他,左無極剛剛也是心頭一跳,種種念頭在心中徘徊不去。
想了下,左無極還是決定看看,于是也上前敲門。
“咚咚咚…”
食指輕輕扣門,聲音并不算太大,但卻帶起一陣陣穿透力,清晰地傳到了里頭僧人的耳中,沒過多久就有和尚來開門了。
“吱呀”
門打開了,還是剛才那個高瘦的和尚,他見到外頭站著一個披著灰色厚重斗篷的人,這人發髻盤得有些亂,兩側鬢發和后面的長發看著也有些雜亂,卻又有種豪放的感覺,頭上和斗篷上全是積雪,但整個人穩穩站在門外的風雪中,抖也不抖一下,一雙眼睛十分有神。
“善哉大明王佛,不知這位施主,有何貴干?”
和尚一邊以佛禮相對,一邊禮貌地問了一句,左無極拱手向和尚行禮。
“大師,在下左無極,外鄉的人,能不能借住,讓我在這里,就幾天。”
和尚皺了皺眉頭,這人說話又慢又不連續,口音還很怪,看來是個外鄉人,這大雪天的,對方或許遇上了難處,加上左無極給和尚的第一印象的氣度非常不錯,便沒有直接拒絕。
“施主稍等,我去問問師父。”
“好!多謝大師!”
和尚點了點頭之后,先將門虛掩一些但沒有直接關死,然后快步回去,左無極等了片刻就又等到那和尚回來。
“施主,師父說可以讓你住,請隨我來。”
“那,太好了!謝謝,多謝!”
左無極面露驚喜,隨著和尚一起入了寺廟內,而在和尚把門關上的時候,寺廟外頭的地面上,有一陣青煙緩緩從地上冒出,化為一個矮個子小老頭。
“這個左無極是誰?”
土地望了望寺院內部的方向,想了下還是遁入地下了。
左無極被帶到了一間空著的僧舍內,并且得知偌大的寺廟里頭的和尚屈指可數,所以有很多空著的僧舍,而因為接近年關,大多數僧舍哪怕長久沒住人也剛剛打掃過,所以都比較干凈。
留下一床鋪蓋,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后,僧人在左無極的道謝聲中離開了,留下左無極在左看右看。
“還能混到兩頓飯,挺好!”
喃喃一句之后,整個人就已經好似挪移一般出了自己的僧舍,去往了和尚叮囑他不準去方向。
逛了一些地方,左無極很快來到一間幽靜的院落外面,這里有單獨的院門,且院門緊閉,隱約還能聽到里頭有一陣陣老鼠叫小貓叫一樣的聲音。
左無極在一處院墻外站了幾息,看著這位置的一棵大樹,又左右看了看之后,腳下一點,好似一只輕輕扇動翅膀的蝴蝶凌空而起,然后又猶如一片樹葉緩緩飄落到樹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往下頭望去,這院子里有一間長方形帶木走廊的僧舍,門開著,那個孩子就在屋里頭,抱著一床白子,左無極聽到的類似老鼠小貓一樣的聲音,就是這個孩子蒙著頭在哭。
“一年多了,嗚嗚嗚…計先生您說過會回來的,嗚嗚嗚…”
在家從來不哭的黎豐多是只在這院里會流淚,而且哭得很小聲。
“哎,這孩子…”
左無極嘆了口氣,忽然心有所感,驟然抬頭看向頭頂,小紙鶴瞬間飛起消失在原地,而左無極看到的就是上頭有一根細枝有一點點積雪抖落,卻并無任何東西。
難道是錯覺?左無極眉頭一皺,再看了看那邊的孩子,想了下還是腳下一點,輕飄飄出了院落,然后就在院門外坐了下來。
大約又等了兩刻鐘,連天色都快要黑了,左無極才聽到里頭有腳步聲,便站起來,裝作剛剛路過的樣子,正好遇上了黎豐打開院門。
“咦,這院子,還有人的啊,剛剛說沒人…那大師說的,假話啊,出家人呢…”
左無極露出頗為好奇又好笑的神色,黎豐小嘴一抿。
“人家大師才沒有說謊呢,這院子暫時是沒人住的,但馬上里頭的人就會回來的,我只是過來看看,你是誰呀,說話這么怪,丁點大的小孩子說話都比你利索!”
“哈哈哈,是啊,我也沒有辦法啊!”
這種短語左無極倒是說得越來越連貫了,口音也偏正,低頭看著黎豐。
“你也住這?準備…出家?”
說著,左無極伸手捏了捏黎豐的臉,還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你才出家呢!我走了,這院子不準進!你快走開!”
黎豐極為反感地將左無極隔開,剛剛他一時大意居然沒能躲開,但對方那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都仿佛在嘲諷他。
等左無極攤手走開幾步,黎豐才回頭將院子關上,才小跑著離去,而左無極還在后面叫著。
“天快黑了,要我送送嗎?”
“不用!”
黎豐的聲音傳來,人似乎已經跑到前院,左無極笑了笑,直接一步踏出就追了上去,剛剛那短暫的正面接觸,左無極已經看出這孩子骨骼之精奇實在是極為罕見,也難怪體質超群。
人家說不用送,但外頭是真的天黑了,左無極不放心,還是追了過去,但沒走寺院院門,而是翻墻出去的。
“混蛋混蛋混蛋,既然敢把我當小孩子戲耍,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黎豐邊跑邊罵,眼淚也奪眶而出,他不愛哭的,但心中積攢的悲傷和剛才的委屈一起襲來,有些忍不住情緒,越是跑負面情緒越是強,竟然連計緣留在他身上的匿氣之法都驚動了。
但怪就怪在,黎豐身上并無什么戾氣和怪異氣息升起,計緣的敕令也在,頂天上空卻自發有一股邪風匯聚,但他頭頂又有一陣清明之光微微亮起,將邪風驅散。
遠遠在地下的土地公叫苦不迭。
“哎呦我的小祖宗呀,你這是鬧的什么古怪啊!”
左無極遠遠跟著,隱隱也感覺到了邪氣,在他以自己的理解來看,就是附近可能有妖邪,于是更看緊了黎豐,更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而此時的城內,有一道黑影在日落前夕的昏暗中穿行,似乎是嗅到了那股邪異氣息,微微一停頓之后,就好似聞到什么異香一般快速竄向一個方向。
于此同時,一聲清亮的鶴鳴也在高空響起,但常人聽見卻很遙遠,只是左無極抬頭看向天空,看不到有什么飛鶴經過。
鐵匠鋪內,聽到這一聲鶴鳴的金甲幾乎瞬間消失在店鋪里,老鐵匠剛從內屋出來叫他吃飯卻見不到人影了。
黎豐還毫無知覺地朝前狂奔著,本來負面情緒強的時候就想跑到無人的地方安靜一下,這會有些回神,卻忽然感覺瘆得慌,前頭仿佛已經暗得看不到路了。
天黑得這么快?黎豐回頭一看,后面的路也變得灰蒙蒙起來,并且越來越。
心下害怕之下,黎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計緣,但計先生不在,第二個想到的居然是剛剛陌生人那一雙明亮的眼睛,記得那人說要送他的。
“那個誰,你跟著我嗎?”
黎豐慌張地喊了一聲,有些死馬當活馬醫,但心想自己喊的居然是個陌生人,又更覺悲涼,忍不住要抽泣起來。
“嗬嗬嗬…就是這種感覺,嗬嗬…”
一種恐怖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嚇得黎豐一下止住了哭聲,并且不斷后退。
地下的土地公急得不行,本以為可能是個小妖邪,現在看來情況很不妙,他緊張地準備救場,但對自己的道行實在有些沒有自信。
“誰在說話,你別過來,我后面有人的!那個誰,你在嗎?”
黎豐慌張地又叫了一聲。
“嗬嗬嗬…”
前頭的瘆人的笑聲又響起,但卻忽然被一聲有力的回應打斷。
“我跟著呢!”
左無極的聲音平穩有力,透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感覺,他無視那襲身排斥而來的黑暗,緩緩從后面走來,經過一處屋子偏角,左腿在那輕輕一點,一根農家用的扁杖就轉動著彈了起來,被他抄在手中。
黎豐又是驚喜又本能覺得這個陌生人不頂用的,迅速往回跑卻沒見左無極跟來,下意識腳步一頓回頭,卻發現那陌生人還在慢慢上前。
“我們快跑呀!那個說不定是妖怪呢!”
“嗬嗬嗬嗬…這氣血,凡人武者?嗬嗬嗬嗬…”
黑暗中笑聲好似從四面八方而來,黎豐已經被嚇得縮在一角,而左無極卻直直盯著前方,也發出笑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聲起初很輕,隨后越來越大,后面更是震動得黎豐耳內都嗡嗡,甚至周圍的黑暗都好似在震動。
下一刻,笑聲停下,左無極披風一甩轉動扁杖。
“妖孽,殺你的武者,叫左無極!”
話音落下,左無極身上恐怖的煞氣和罡氣驟然而起,武者氣血更是好似烈焰。
“砰…”
地面仿佛微微一震,左無極已經消失在原地,化為一道殘影朝前,周圍的雪花好似遇上一陣氣浪,紛紛炸開,一根扁杖在左無極手中猶如靈蛇,似劍也似槍,扭動一瞬又歸于筆直。
“轟…”
劍如白虹槍點如龍,扁杖精準地點在黑暗中某處,發出炮仗爆炸一般的聲響,黑暗也在這一刻迅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