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緣的房間門外,胡云站起身來抖了抖毛發又撓了撓耳朵,想了下也不敢再推門進去,只好往自己的房里走。
在尹府,尹家人不光把計緣當做貴客,就是胡云也是真正當客人來看待的,自然也有自己的客房,在這院落的另一邊,計緣房間的對面。
只不過才走到自己房間門口,胡云就頓住了腳步,抬頭看看天上星月又看看另一方向,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縱躍著離開了。
胡云這會不想修煉也不想睡覺,而是再次回到了尹青的書房,作為尹青的好朋友,其實他同樣對尹青十分了解,或許尹青對那個什么公主,也是屬于那種第一次見面就感觀很好的吧,否則也不會這么用心了。
一路走到尹青的書房外,果然里頭還燈火通明,這次胡云用不著躲躲藏藏,大大方方的在外頭敲門。
“咚咚咚…”
“尹青,是我,可以進來么?”
“進來吧。”
聽到尹青的話,胡云直接推開了,然后趕緊將門關好,免得書房內的熱氣逃走。
抬頭看看尹青,發現在兩盞帶著燈罩的明燈照耀下,尹青正拿著筆伏在書案上繪畫,于是胡云也就放輕腳步走到了他身邊,并跳上了尹青背后空著的椅子,踮起爪子看他畫的畫。
尹青沒有說話,似乎是全神貫注的撲在作畫上,即便是細微的衣服邊角也會畫得很認真,不過顯然他并沒有忘記自己的好朋友,在畫完一部分并且換筆換墨的時候,轉頭對胡云道。
“廚房還有大半只香酥雞,是剛剛膳廳吃剩下的,除了被尹重撕了一只雞腿,大部分都還在,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讓人給你去拿來?”
“不介意不介意,趕快給我去拿!”
胡云饞了這香酥雞這么久,聽到還有哪會管那么多。
“呵呵,那你稍等,我去吩咐一聲,本來打算明天讓廚子給你做新的,但我覺得你現在就想吃。”
說著,尹青放下筆,開了門緩步出去,到一邊不遠處的傭人房去吩咐下人去了。
胡云見尹青走了,便將兩只前爪壓在書桌上,更湊近了畫作一點,仔仔細細看著畫上的人。
雖然僅僅是半夜功夫,但尹青已經大致上畫出了人像該有的東西,剩下的還需要一兩天時間仔細打磨。
畫上的常平公主坐在軟塌上,臉朝向這邊,微微含著笑容,珠釵絲袍纖纖玉指,手中捏著一張葉子戲牌,微微翹著蘭花指,一顰一笑眉目傳神。
“畫得真好啊,難怪計先生都說技道之念可以擬神。”
看著看著,胡云好似看到了尹青和常平公主成婚生子,看到了他們后來兒孫滿堂。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呢,還是得努力修煉,有足夠的道行能自有行走才行!’
胡云知道他在尹府待不久,因為計先生在尹府待不久,而計先生要離開,是不會讓自己留在尹府的,甚至胡云自己也很清楚留在尹府有害無益,不說別的,就是修行都會拖沓下去。
計先生經常要出去,最近這些年回居安小閣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長了,胡云覺得說不定下次回來的時間也不會短,那樣的話,除非尹青能抽出時間來寧安縣看他,否則他再見尹青和尹夫子估計就要很久了。
可是胡云又想到,自己畢竟還是妖怪,尹青成家之后就不是一個人了,這個公主也會一直跟著他,尹青應該就不方便和一個妖怪見面嬉鬧在一起了。
想著想著胡云心里就有些煩,朋友找到娘子的喜悅也沖淡了一些。
“哎,還是道行不夠,要是我能有陸山君那種道行,能化為真正化形為人,就能穿著正兒八經的文士衣衫,走到尹青和他娘子面前,說一聲‘尹兄好’,再說一聲‘弟妹好’了…”
尹青很快就回到了書房,胡云讓開位置好讓尹青可以繼續作畫,畫了好一會,尹青忽然轉頭看看胡云。
“怎么今天這么安靜?有些不像你啊。”
“沒什么,我覺得我修行好差勁,一直就只有這么點道行,難受!”
胡云坐在椅子上,兩只爪子一左一右搭著扶,姿勢很擬人也很好笑,尤其一條蓬松的大尾巴還在前頭一晃一晃的。
“呵呵,我雖然對妖怪的修行不算非常了解,但也是知道一些的,當年時不時和春沐江邊的那老龜聊一些神怪之事,你開智到現在,滿打滿算能有四五十年嗎?這速度可不算不慢了吧?”
尹青這句寬慰卻沒起到什么作用,胡云嘆了口氣。
“那你是和那些野妖怪比呀,我可是受過計先生指點的,雖然不知道先生道行究竟多高,但絕對是那種我探天都望不到頭的,你知道有幾個妖怪這種“仙人指路”的機會么?哎不說了,香酥雞什么時候來?”
“廚房那邊正在熱呢,很快就會來的。”
聽到胡云還記掛吃,尹青就放心了,轉身安心作畫。
不過當夜胡云卻沒有在書房多留,吃完半只香酥雞,給尹青留了個雞腿后就直接回去了,說是要修行不懈怠。
尹青的婚事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敲定的,不過在幾年內成婚的可能性很大,計緣覺得他應該是有時間參加的。
不過現在嘛,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計緣這次在尹府留了挺久的了,并不大算在京城住得太久,所以便在元宵之后沒多久就辭別了尹家人,當然了,計緣走的時候是帶上了胡云的。
正月二十這一天,計緣和胡云離開了京畿府,踏云前往稽州,只不過計緣沒有直接奔著德勝府去,二十逐漸落向了春惠府。
胡云眼神不錯,在云頭遠遠看到那一座挨著蜿蜒大江的城池,就是知道不是回老家。
“計先生,我們要去春沐江?去看那老龜和大青魚?”
離開京畿府之后就顯得有些萎靡的胡云精神一振,聲音中帶著些許興奮。
真論起來,胡云覺得自己的好朋友大概就兩個,一個是尹青,一個是大青魚,至于其他的,不是長輩就是關系一般,或許小紙鶴不錯,但和小紙鶴交流太費勁了,胡云不知道小紙鶴的想法。
“對,去一趟春惠府,看看那老龜和大青魚的長進如何,也見見白齊。”
“白齊?”
胡云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都沒想想起來白齊是誰,確認自己不認識他,于是便直接問了。
“計先生,白齊是誰啊?”
計緣也意識到胡云根本沒見過白齊也不認識他,便笑笑道。
“他是春沐江正神,是一條江中白蛟。”
“蛟,蛟龍?”
胡云下意識抖了一下。
“計先生,我,我聽說龍屬胃口極大,很多龍最喜歡吞食妖怪,又能行云布雨,所以才能被人間百姓崇拜奉為水神,我,我一個狐妖…”
“有些怕?”
“嗯…”
“放心有我在呢!”
胡云心下稍安,心想有計先生在的時候確實總是沒事的。
“計先生和那江神是朋友啊?”
計緣促狹得笑笑。
“朋友倒是算不上,不過上次答應帶一個妖怪給他吃,我左右尋不到合適的,就把你帶去咯。”
明知道計先生是在開玩笑,但胡云還是嚇得抖了下,勉強咧開嘴。
“先生,您別嚇我,您知道我膽子小…”
“哈哈哈哈哈…”
帶著笑意,計緣駕云直接降落在春惠府城外的江邊某處。
此刻正值清晨,來來往往的人進出城門,而那號稱座春沐江第一祠的江神祠也已經游人香客如織。
對比起廷梁國的大梁寺,同樣是人流眾多,但這江神祠在春惠府,更多如今一種景點,男男女女相約游玩,文人墨客作詩留詞,少了幾分欲念多了一些瀟灑。
對比起來,計緣還是更喜歡江神祠這邊的模式。
巧的是春沐江江神此刻正好化作人形模樣,在江神祠內觀摩著文人書生在江神祠作詩作詞,而且他還是江神祠這邊有名的“評書先生”。
因為江神祠適合留字詞的墻壁終究有限,現在不是精品可沒資格留在能遮風擋雨的廊墻上,而化名白文川的江神在評詞方面已經有名了,且廟祝也對他極為尊敬,他說能上墻就肯定能。
此刻,一大群文人圍在江神祠外院廊墻邊,這里擺了好幾張書案,有幾人拿著筆在白紙上書寫,邊上圍觀的不光有書生,還有一些姑娘,氣氛好不熱烈。
“白日游江踏春水,夜里入簾觀華燈…”
“好句啊!”“是啊,趙先生好文采啊!”
“對對,白先生以為呢?可否寫字廊墻上啊?”
“對啊對啊,白先生怎么看?”
眾人請白齊評判,中年儒士模樣的白齊邊笑著撫須,邊走近書案幾步。
“這句還行,就是短了些!”
“哈哈哈,白先生,我這還沒寫完呢,等趙某寫完全篇您再來看看!”
“好,那白某就等著趙先生的佳作了,今日…”
話說到這,白齊突然頓住,面上微微呈現莫名的驚愕之色,把頭往一個方向一轉,兩息之后趕緊匆匆離去,讓一眾文人墨客有些詫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白齊走得匆忙,腳步速度極快,常人視線只是感覺他走得急,實際上速度還要更快,幾息就從江神祠到了外頭,又穿過攤市拐到了一側。
江神祠一側的的江面上,白齊遠遠望去,看到一位髻發別著玉簪,頭發前留鬢后披肩的白衫先生正不急不緩的走來,身旁還跟著一只赤狐。
白齊的腳步更加快的了幾分,遠遠就已經雙手執禮高聲問候。
“計先生來春沐江,白某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