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山君的外表可不像是孔武有力的樣子,不說細胳膊細腿吧,至少也是斯斯文文。
不過這個江湖本來就有諸多奇人異士,一些玄妙武功也不以身體狀況區分,地板上的筷子還在顫動,足以證明站起來的這個人是個高手。
聽到陸山君明顯帶有諷刺意味的聲音,江猛瞇起眼上下看看他道。
“閣下是哪路高手,此人在江某和友人酒里下毒,又持刀行兇,一切后果都是咎由自取,輪不到外人來管吧?”
陸山君笑了。
“沒有沒有,在下其實對這個姓樊的并不在意,只不過那邊那位欠了我一點債,你又恰好和他是一道的,干脆一起幫著還了。”
蘭寧克冷哼一聲站起來。
“哼,閣下說得是我?我怎么不記得在哪見過你,更不記得曾欠了你什么債務?”
陸山君沒有說話,雙手左右拂了拂袖子,身上的衣衫居然緩緩變換了顏色,從之前的青衫變化為一身淺黃之色,衣袖邊角的黑紋流云也往上延展,簡直好似一片花紋。
這一幕看得周圍的江湖客心中都產生驚愕感。
“這人難道會法術?”“亦或是在變戲法?”
“不清楚,有些詭異啊!”
“看那姓江的和姓蘭的怎么應對了。”
旁人聲音細碎,除了好奇也有幸災樂禍的意味在里頭,而江猛和蘭寧克本人的壓力也大了起來。
這衣服顏色變化如此顯眼,搞不好上頭有毒粉,或者說如果真的是個會法術的法師,也會很棘手。
這時候陸山君看了看江猛,視線掃向蘭寧克。
“我這幅樣子你當然不記得,給你點提示,好叫你知曉我的來頭。丁丑年初春,牛奎山上山神廟前,我聆聽先生教誨,饒了你們一命,作為約定,你九人逃得性命后,此生立志為俠,他年由我親自下山查看你等是否履約,蘭寧克,想起來了嗎?”
陸山君說話的速度很慢,但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砸在蘭寧克的心頭,他的眼睛也是越瞪越大,眼白處更是泛起血絲,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臉色變得極其蒼白。
他想起來了,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想起了牛奎山山神廟外的一幕,再看眼前這書生的衣衫顏色。
‘這,這是…’
蘭寧克心神巨駭,身子在緩緩后退,有些記憶你以為忘記了,其實只不過是深埋在心中,這一刻危機接近,一下全都想了起來。
“蘭兄,此人是什么路數?”
江猛死死盯著陸山君,見對方真說出了個所以然,想著詢問一聲蘭寧克,不過后者的情緒顯然已經不太穩定。
“江,江兄,這個可,可能不是人…”
“你說什么?”
蘭寧克因為強烈的恐懼,不但話音很小,語句也斷斷續續。
“他說我可能不是人!”
陸山君咧開了嘴,雙掌的手指一根根勾起,呈現一種筋膜凸顯的勾爪狀,抬起頭聲音低沉卻響亮的說了一句。
“我也用虎拳,看好咯。”
話音一落,陸山君張嘴一哮。
“嗷吼————”
轟隆…
周圍所有人全都下意識捂住了耳朵,巨大的咆哮聲使得整個酒樓的瓷器餐具都在“噠噠噠噠噠噠噠…”抖動,甚至有不少開裂。
江猛更是好似腦子挨了一擊重錘,整個人一下懵了,耳中全是“嗡嗡嗡…”的聲響。
但人渾噩,視線卻還在,在他瞪大的眼睛中,看到的是陸山君微微躬身,斜著肩急速接近。
恍惚間,好似看到一只吊睛猛虎帶著“嗷吼…”的咆哮聲撲來,氣勢流動到骨骼帶動,無不如猛虎撲食。
江猛身體想做出反應卻好似極其沉重,周圍的一切有那么一瞬變得極其緩慢,根本還來不及抬起手,在電光火石間胸口就被對方斜肩狠狠撞中。
“砰…”“咯啦啦啦啦啦…”
骨骼的一串脆響中,江猛的胸口整個凹陷進去,隨后左胸一痛。
“轟…”
仁貴樓二樓的窗墻直接炸開,一條人影帶著木屑碎片,生生砸穿了酒樓木墻之后,飛出七八丈砸到了街道上。
江猛這會還沒有死,整個人在外頭顫抖著,口中鮮血噴涌說不出話來,雙手雙腳好似全都骨骼碎裂動彈不得。
“嗬…呃…嗬呃咳…”
眼神死死盯著客棧二樓方向,低頭看看自己胸口,那里有一個大洞。
強悍的身體素質讓他多撐了這么一會,隨后癱倒在地氣絕而亡。
客棧二樓,陸山君舉著一只帶血的手爪,掌心處有一顆染血的心臟依然在不斷跳動。
“哦,原來此人之心還是紅的。”
這一式黑虎掏心實在是太過兇殘太過震撼,周圍所有人頭皮發麻卻又鴉雀無聲。
蘭寧克最先反應過來,卻根本沒有對抗的勇氣,什么話也沒留下,直接沖著江猛砸出的大洞跳出酒樓,將渾身真氣運轉到極致,以真正逃命的姿態瘋狂逃跑。
什么武林大會,什么江湖地位,一切的一切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蘭寧克不管不顧,撒腿狂奔,此刻的輕功更是到達了此生最高境界,真正的健步如飛。
去廟宇之類地方的想法確實有過,但蘭寧克一瞬間就摒棄了,因為他不敢賭,不敢將希望寄托在那些泥塑金身上。
蘭寧克第一個念頭就是逃往落霞別院,那里有即便在先天高手中都是頂尖人物的洛凌,只有他能擋住這種妖怪。
而且就算洛莊主擋不住,去那個方向也絕對沒錯,蘭寧克知道,那邊還有一個“云玉閣”,乃是云閣在杜明府城的重要產業,陸乘風絕對在那!
‘我不能死,就是死也不能一個人死!陸乘風,陸乘風也有份的,當年他也有份的!’
心中無聲的咆哮著,恐懼和亢奮交織的臉龐更顯猙獰。
酒樓的二樓,陸山君看著蘭寧克瘋狂逃出去卻沒有立刻跟上,而是走到破開一個口子的墻邊,看看外頭已經氣絕的江猛,又看看內部一眾鴉雀無聲的人,最后低頭看向同樣駭然卻在眼神深處流露著快意的樊通。
“哎哎哎…啊…饒命啊!”“大俠饒命啊!饒命啊!”
“我們只是蘭寧克的仆人…”“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咚咚咚…”
蘭寧克的兩個隨從一下就跪了下來,不斷哭喊著朝陸山君磕頭。
不過陸山君根本看都沒理他們,而是將手中還在跳動的心臟隨手一拋,“啪嗒”一聲,正好落到樊通的面前。
“我本可以不殺這江猛,不過,我算欠你們樊家一個小人情,既然你這么想他死,那他就死了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陸山君也沒有要完全解釋清楚的意思,留下這句話和那顆心,隨后輕輕一躍,跳出了客棧。
直到陸山君離開,客棧內的人才重新恢復血色,不少人這會才敢喘大氣,剛剛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強到好似一個孩童孤身站在猛虎面前。
“剛剛那一個,是先天高手?”
“準沒錯了,恐怕就是在先天高手中都是厲害的那一類!”
“太可怕了,太兇狠了,直接把江邊猛虎江猛的心給掏出來了!”
“哼,現在已經死樓下死貓了。”“那人和樊家有舊?”
“錯不了了。”
“這下有好戲看了…”
樊通愣愣看著地上的心臟,直到此刻它才停止跳動,邊上有江湖客過來攙扶他。
“樊大俠,您沒事吧,快起來快起來!”
“恭喜樊大俠大仇得報啊!”“是啊。”
在寂靜的晚間,打斗的巨響自然是會吸引到別人,而比官差更早一步到的,自是裹挾著陰風的陰差。
兩名夜游神在飄忽間止步于江猛的尸體旁邊,皺眉看向江猛胸口的大洞和仁貴樓方向。
“剛剛的咆哮聲正是來自此處!”
“嗯。”
兩名陰差掃過四周,暫時未感受到什么邪祟氣,再轉頭看看江猛的尸體,一個渾渾噩噩的新魂正往體外鉆出來,反倒是這江猛的魂上有惡業兇氣纏繞。
“哼,江湖人果然沒幾個好東西。”“先帶著!”
其中一名陰差一伸手,直接將江猛之魂一把拽出尸體,以刀柄在額前一擊,呆若木雞般跟隨在他們身后了。
雖然江猛不是本地人,但既然遇上了,自然容不得孤魂野鬼在外。
“那吼聲有些怪異,別是城中混入了妖邪,還需細查一番。”
“正當如此!”
兩名夜巡游三言兩句之后,掃觀四周,陰氣彌漫之下,同片刻之前留存的武人陽罡對撞,眼中好似有一陣細細的煙霧形成,恍惚間沖出一片蘭寧克倉皇逃竄的輪廓。
“那邊!”“走!”
兩名夜游神邁步,化為兩道模糊的鬼影,朝著蘭寧克逃跑的方向追去。
蘭寧克這會根本顧不上什么真氣消耗和什么保持必要的戰斗體力,他十分清楚自己絕對不是一個妖怪的對手,反抗就是死。
還好拼命激發潛能之下,他的輕功突破了極限,很快就已經接近落霞別院。
“洛莊主,洛凌莊主————有江湖邪道追殺我,懇請洛凌莊主出手,洛莊主,救命啊——!”
“陸乘風…陸乘風你快出來,你我的仇家殺來了,還不快來幫忙…!”
什么臉面什么禮數,蘭寧克現在什么都顧不上,運氣真氣,嘴里能想到什么吼什么,邊吼邊朝著落霞別院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