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國朝陷入何種境地,這些文人間的斗爭都不會停止。
在1644年,眼看闖王都要打北京來了,提出遷都的大臣還跟反對遷都的鬧得不可開交。
一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活生生地將想遷都的崇禎給堵了回去。若不是如此,崇禎未必會死得那么凄慘,而滿清也別想那么容易滅了南明。
所以…
眼下雖只有占了半壁江山,可逐漸強盛的國力讓這些惶惶不安的人也逐漸安心。人一旦無了近憂,搞事斗爭的心思又會再起。
就在葉德書背叛大明后,許多人已經將矛頭對準了王鐸。這個帝王之師,這個內閣二號人物,他屁股下的位置可是很多人都眼饞吶!
王鐸雖自負高傲,可到底不是初出茅廬的嫩頭青。對于官場那套,他是很熟悉的。這回舉薦出了差錯,而且還造成這樣嚴重的后果,現在不知多少人憋著氣準備參他。
而現在,左弗成功收服了嘉興,這好歹能讓他的罪過輕一點,到時頂多一個用人不察之罪,大不了就是告老還鄉,好歹還稍稍保住了臉面以及性命。
所以這會兒,他不敢對此奏報提出異議,而且十分希望這是真的。
不過他不說話不代表別人不找他麻煩。
趁你病,要你命!
這可是明朝大臣們的優良傳統!眼下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時?!
“王學士,不知對此有何看法?”
一個年約三十七八的人忽然站了出來,陰陽怪氣地道:“小左大人一天下一城,這等勇武可是救了不少人呢。”
王鐸一蹙眉,望著說話的人,冷笑了兩聲,道:“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了。若不是供職都察院,區區一個六品經歷如何上朝來諷刺老夫?老夫用人不明,舉人不察,老夫是有罪,可老夫活到這把歲數,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輩來作踐!”
“王學士這是什么意思?”
都察院經歷汪致和一臉驚訝地道:“下官如何敢嘲弄您?您可是大學士,在這百官之中,除去元輔便屬您最尊貴,又貴為帝師,下官如何敢啊?”
這話當真是誅心。
百官之中除去首輔便屬王鐸最尊貴…
這樣的話豈能說出口?而且還是當著天子跟前?
這不是在變相地說,王鐸結黨營私嗎?而且,連帶著將錢謙益也給饒了進去。
錢謙益半耷拉著的眼忽然睜了開來。他望向汪致和,心里冷冷一笑。
該來的終是要來!
看來有些人是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要趕他們這些老家伙回家了。
小小言官若背后無人撐腰,哪里有膽量在這大殿上公然給首輔和二把手上眼藥?
只是他老錢雖老了,腦子可還好著。
想以此將他排擠下去?
呵呵,做夢!
不干到死為止,他是不會下去的!
“汪經歷這話有些誅心了。”
錢謙益慢悠悠地道:“大家都是同僚,都是為陛下所驅使,何來尊卑一說?”
頓了頓便是話鋒一轉,道:“陛下,臣收到奏報,鎮國公到達松江府后,便停下整頓兵馬。與此同時,派人回瓊州運送軍械。鎮國公到了瓊州后,除了發展民生,開張海貿外,還開辦了以我儒學為基礎,以科學為輔的學校。
此等學校,她在常州也辦過。如今,在常州最早的那些學生已讀完小學,初中,而后便到瓊州深造,讀大學。
大學主要以科學為主,用鎮國公的話來說,大學偏重理工科。所謂理工,便是格物,化學,機械,電力等學科。臣曾寫信于鎮國公,問她要了一些教材過來。
鎮國公對老臣十分尊敬,怕老臣看不懂,都做了詳細的注解,舉例。老臣潛心研究幾年,倒也摸到了一些皮毛,這理工學著實厲害。
比如造火炮。大家看火炮就是個炮管子,加上炮彈。但火炮為何有這大威力,炮彈為何能射出去可有誰真正歸納過嗎?這鎮國公就歸納過了,所以她在此基礎上,召集人才與自己的學生,潛心研制火器,在里面刻上了膛線,并對炮彈,火藥進行改良。
有了膛線,射擊就變得精準了,而改良后的炮彈威力也變得更巨大。所以,臣剛剛就在想,鎮國公之所以要在上海整頓便是在等瓊州火炮吧?若是用上了這些新火炮,一天下一城也無甚可疑的。
鎮國公所學學問本就與我儒學不同。我儒學講修身養性,科學講實用,兩者結合,自然威力無窮。諸位,鎮國公可是專門請了先生去軍營給兵丁講課,教字的。
她在給我的信里曾說,一個不認字的軍隊注定是無法強大的,因為不學便無知,更容易道德淪喪,不知自己為了什么而戰。
只是當兵吃糧,不知為何而戰的話,那么現在他們能為了我大明而戰,將來也能為了大清而戰。諸位,今日鎮國公能一日下一城可非一日之功,乃是花了許多年水磨工夫才做到的。
臺上一刻鐘,臺下十年功,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若無鎮國公這般用心,今日如何能一日下一城?諸位同僚,我知你們不服她是女子之身,可諸位,做人也要講講良心,人家一柔弱女子,做到這地步,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說著便是朝朱慈烺一拱手,一彎腰,道:“陛下,臣私以為,待打退清軍后,應讓鎮國公回京為官,如此人才,只管理一個瓊州未免屈才了。”
一群人震驚了!
下巴都掉地上了!
錢謙益搞什么鬼?!
以前不是很提防左弗的嗎?
還有…
他們倆私下還通信?貌似還很要好的樣子?!
搞半天,錢謙益特么是左弗那一邊的?!
這怎么可能?!
王鐸也詫異地望著錢謙益。
這人…
怎么忽然向著左弗了?
讓左弗回京為官,那要給什么官職合適?而且聽他這意思,是要給一個能上朝議政的職位?
錢謙益面上平靜,抬起身后,環視了下四周,見人群里有幾人的面色尤為難看時,他抿嘴笑了。
跟老夫斗?!
你們還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