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芃接過禮單掃了一眼,見禮單上排頭寫的是吳道子的鳥獸圖一卷,歐陽詢的字畫一幅,越窯出的青瓷茶具一套,定窯出的白瓷梅瓶一對,此外還有徽州出的文房四寶一套,最后是適合女孩子的表禮二十四端。
顏芃看完之后默默估算了一下,這份禮單價值應該在紋銀千兩左右,陸家也算是拿出了點誠意。
于是,略一斟酌,顏芃換了種語氣,“孩子,不管怎么說,這些東西你還是收下吧,皇上今兒在朝堂上也說了,陸家賠禮認錯,咱們就此揭過,以后別再提這件事了,因而,這些東西就當是陸家給你的補償,不要白不要。”
馬氏一看丈夫總算拐過彎來了,忙笑道:“可不是這話,彥兒,連皇上都開口了,我們再不就此揭過就是不給皇上面子。老話說的好,做不成親家也別做仇人,畢竟這件事也不是陸家所愿,誰也不想發生這種意外的。孩子,你就聽叔叔嬸嬸一句勸,把這些東西收下,這件事就此了結。”
“嬸子這話不對,她還沒有在太后的壽宴上向我公開賠禮認錯呢,我和陸家的婚約也沒正式解除,所以這件事暫時還不能了結。不過叔叔嬸嬸放心,等婚約正式解除了,我保證不再提這件事。”顏彥說完把東西一股腦地塞給顏芃。
“你的意思是這些東西還要退回去?”馬氏的臉有點難看了。
“退不退看嬸子的意思,嬸子若是不想退也成,這些東西就當是陸家給顏府的賠償,前提是嬸子得跟陸家說明,我沒有收下這些東西。”顏彥的話也有點沖了。
“好了,夫人,這件事稍后再議,左右太后的壽誕也沒幾天了。”顏芃看出妻子的不虞和顏彥的不喜來,怕這兩人弄擰巴了,拉住馬氏勸了一句。
顏彥倒也不想真和馬氏吵鬧起來,畢竟對方是長輩,還有一個“孝”字壓著呢,“嬸子,方才我有點過激了,不過我不是沖您,是沖陸家,這件事事關我的清白和顏家的聲譽,我絕不退讓。但我也絕不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人,我答應,只要陸夫人當眾認錯賠禮,我和陸家解除婚約,從此后各不相干。”
“也好,就是委屈我家彥兒了。”顏芃伸出手去,摸了下顏彥的頭。
他是被顏彥這句事關“顏家的聲譽”感動了,孩子受了這么多委屈,心心念念的仍是顏家的聲譽,可他這個做叔叔的卻做了什么?
還有,今兒在朝堂上,連孟諾都站出來質疑陸端的行徑,他這個做叔叔卻只是在一旁干看著,還是后來回過味來才跟著聲討對方的。
更別說太子這兩天為顏彥做的這一切,比他這個做叔叔的強多了。
當然了,這里也有一個緣故,太子的身份不同,可也正因為他的身份不同,他能為顏彥做到這一步才尤為可貴。
總之,這一刻,顏芃慚愧了。
送顏芃和馬氏離開后,顏彥也沒心思再午睡了,而是坐在了繡架前,這幅作品還沒有完工呢。
接下來幾天,顏芃和馬氏都未再出現在慎行居,顏彧也被禁足了,倒是顏彤每天照例還會過來一趟,見顏彥大多坐在繡架前趕繡活,她留下來聊聊顏彧的詩詞畫稿和牢騷什么的便離開。
顏彥每天早晚也照例會去上房請安問好,大多數時候只能見到馬氏,沒看到顏芃,而馬氏除了每天問問她身子如何氣色如何睡眠飲食如何,沒再提陸家這個話題,也沒提出家或出嫁這個話題。
因此,顏彥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生活。
這天一早,也就是太后壽誕這天,馬氏沒等顏彥去上房請安,先帶著三七和連翹來見顏彥了。
彼時顏彥正在梳妝,青禾替她梳了一個雙螺髻,因著是去祝壽,她在發髻中間插了一對紫金蝴蝶,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艷麗的桃紅色,臉上也稍微擦了點胭脂水粉。
“都弄好了?”馬氏進門見顏彥坐在梳妝臺前,換上了出門的新衣,笑著問道。
“好了,勞煩嬸子久等了,還親自跑了來,妹妹們都好了嗎?”顏彥站了起來。
馬氏一聽這話眼圈很快紅了。
“嬸子這是?”顏彥略略有點意外,同時也有點不安,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孩子,嬸子有幾句話和你說。”馬氏說完看了一眼連翹和三七,兩人放下手里的東西忙走了出去。
青禾幾個見此也忙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去。
“孩子,是這樣的,嬸子請你去勸勸你叔叔。”
原來,馬氏思慮再三,還是想帶著顏彧一起進宮,理由有二,一是怕太后忌諱,畢竟是太后的千秋,說顏彧病了太后肯定會不高興的;二是顏彥出事后,外面盯著顏家的人太多,顏彧若不出現,指不定會翻出什么來。
可誰知馬氏和顏芃商量了一個晚上,顏芃都沒答應,因為每年太后壽宴上都有助興節目,而所謂的助興節目無非就是才藝表演,有時是歌舞,有時是琴藝,有時是詩畫,等等。
而顏彧剛拿了一個曬衣節的魁首,因此她極有可能成為眾人打趣或關注的目標,萬一太后或這些命婦們心血來潮說是讓顏彧當場作詩作畫,顏彧怎么辦?
難不成到時還讓顏彥在眾目睽睽之下幫她作弊?
與其如此,還不如就讓她找個理由躲過去,這才是萬無一失的好辦法。
可馬氏不這么想啊。
女兒這么大了,眼看著也要笄年了,這個時候不去這些命婦們跟前好好露個臉,孩子的親事怎么辦?
要知道,顏彥出事后,別看太子把陸家折騰得夠嗆,但顏府的聲譽肯定不能和往日相比。
更別說,顏彥還打算去做什么尼姑,到時不定又會鬧騰出什么動靜來,如此一來,顏彧的親事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
因此,馬氏想把顏彧帶到太后面前搏個好感,好讓太后老人家記著,顏家不是只有顏彥一個女孩子,還有一個顏彧也快要笄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