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前兩天進宮的那個女子,您把她安置在哪里了?”沈彤問道。
“什么女子?”何嬤嬤蹙眉。
“您只安置過我一個人?”沈彤心中詫異,立刻把重點轉移到自己身上。
何嬤嬤哼了一聲,道:“二十年了,蕭家還是第一次來找我,沒想到卻是為了一個小姑娘。”
沈彤打量著何嬤嬤的神色,見她不像是在說謊,便好奇地問道:“您不是蕭家的人嗎?”
“當然不是”,何嬤嬤臉現不悅,她道,“當年我的表哥惹了官非,多虧老定國公蕭淵蕭老公爺才讓他免受不白之冤,那時我只是一個小宮女,無以為報,十年后,老公爺過世,他的長子蕭長敦襲爵,有一年過年宮中賜宴,那時我已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大宮女了,恰好遇到定國公蕭長敦,我想起當年老定國公對我表哥的恩情,便對定國公說,我會報答蕭家,無論何時,只要我還活著,這個諾言便一直有效。”
說到這里,何嬤嬤嘆了口氣,道:“我見定國公沒有說話,以為他嫌棄我人微言輕,便把這枚平安扣塞給他。”
何嬤嬤指指腰間,她的腰間掛著一枚平安扣,玉色瑩潤,一看就是好東西。
“這枚平安扣是太皇太后賞的,宮中很多人都知道,若是被人知道這枚平安扣在定國公手里,我的腦袋也就保不住了”,何嬤嬤苦笑,道,“那時我年輕氣盛,把這關乎生死的物件兒給了他,一給就是二十年,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這枚平安扣了。”
何嬤嬤自幼跟著父親和表哥打把式賣藝為生,后來父親去世,剛巧宮里采辦宮女,何嬤嬤便進了宮做粗使宮女。她的表哥性情暴躁,有次打架傷了人,次日那個人就死了,表哥便被認定是兇手,只等秋后問斬。后來老定國公蕭淵在審理一起軍中武官縱子欺凌鄉民的事,恰好牽扯出了何嬤嬤表哥的案子,一查之下,真正的殺人兇手就是那名軍官的兒子,終于還了表哥清白。
可惜表哥在獄中被屈打成招,落下了內傷,再也不能練武,后來他染上賭癮,有一次在賭桌上與人打架,被幾名賭徒打死了。
何嬤嬤和表哥自幼訂親,表哥死后,她在世上便沒有了親人。大齊后宮,宮女年滿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十幾年后,何嬤嬤到了年紀便去求了太皇太后,繼續留在宮里,這一留就又是二十年,她也從宮女變成了嬤嬤。
當然,何嬤嬤是不會把自己的身世告訴沈彤的,但是她的寥寥數語已經讓沈彤大吃一驚。
蕭長敦沒有讓何嬤嬤殺死太皇太后,并非是因為太皇太后是太子生母,而是何嬤嬤壓根就不是蕭家的手下,即使她要報答蕭家,也不會為了蕭家而去殺太皇太后。
她確確實實是太皇太后的人,在太皇太后身邊三十年。
更令沈彤吃驚的并不是這些,而是這只有一次的報恩機會,蕭長敦卻給了她。
那枚平安扣是信物,平安扣送回的那一天,就是讓何嬤嬤報恩的時候,因此,對于蕭長敦而言,何嬤嬤這樣的人,也只能用一次。
何嬤嬤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蕭長敦要用她,便要用在刀刃上。
恐怕就連何嬤嬤也沒有想到,這多年后的報恩,竟然只是讓她在宮里安置一個小姑娘。
對于其他人而言,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對于何嬤嬤,只是舉手之勞。
正如何嬤嬤奇怪為何會是這個小姑娘一樣,沈彤也在好奇蕭長敦為何會這樣看重自己。
只是因為她是蕭韌的朋友嗎?
沈彤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好像想到了什么。
何嬤嬤看一眼桌子,問道:“桌上的供品呢?”
“供品?什么供品?”沈彤錯愕。
“就是那碟子里的點心啊,這屋里死的人多了,平日里會放上點供品,免得她們出來嚇人。”何嬤嬤看著她。
沈彤干笑:“呵呵......我給吃了,沒關系,您告訴我御膳房在哪兒,我去拿了補給她們。”
御膳房?
何嬤嬤從懷里掏出一只油紙包,遞給沈彤,道:“白天那兩名宮女是不會亂說的,你在這里很安全。我不管你進宮要做什么,但是你給我記住,一旦出事,你不能被人抓住,是逃是死你自己決定,否則被連累的不只是我,還有蕭家,孰輕孰重,你懂得。”
這不僅是告誡,更是恐嚇。
沈彤伸手接過油紙包,點頭道:“我懂,我都懂,嬤嬤放心吧,要么我逃走,要么我就一刀抹了脖子,絕不會連累您和蕭家。”
何嬤嬤冷冷地說道:“你知道就好。”
說完,她轉身離去,門外又是一聲輕響,重又落鎖。
沈彤抬頭看看墻上那個開得又高又小的窗子,嘴角抽了抽,也就是她這個身材才能從這窗子里通過吧,換個再豐滿一點的,除非是有縮骨功,否則打死也出不去。
她把油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只雞腿和兩個燒餅,沈彤把燒餅吃了,把那只雞腿重又用油紙包好,她換上夜行衣,把油紙包揣進懷里,吸了一口氣,縱身躍上窗戶,跳了出去。
天色已經全黑,已是宮中掌燈的時辰,可是她放眼放去,卻看不到燈光。
白天時沈彤曾經記過這里的路,這里是朝陽宮后面的一個小院子,當時她以為是給宮女們住的,現在看來,這個院子里應該只有她一個活人。
她在小院里轉了一圈兒,除了她住的這間屋子,院子里還有幾間屋子,但是全都上了鎖,白天她進這個院子時倒也沒有覺得冷清,可是現在才發覺,這個院子死氣塵塵,還真應了何嬤嬤說的那句話,這里就是朝陽宮的刑場。
院門緊閉,想來外面也上著鎖,沈彤跳上墻頭,縱身躍下。
院子外面是一片翠竹夾道,竹林特有的清涼,白天時曲徑通幽,到了晚上便是陰氣森森。
沈彤還以為宮里處處亮如白晝,沒想到她到現還連一盞燈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