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彤向四下看看,見不遠處,一個俊俏少年守著個賣炒貨的小攤子,正給一位打扮得花紅柳綠的大嬸秤瓜子。
那少年是大餅。
沈彤沖著芳菲使個眼色,芳菲蹦蹦跳跳跑了過去:“哥,我來幫你看攤了。”
大餅抬頭見是芳菲,笑得眼睛都彎起來了,一邊把瓜子遞給大嬸,一邊對芳菲道:“你來得正好,我去買碗涼茶。”
芳菲朝著沈彤所在的方向呶呶嘴,大餅一溜煙地跑了。
沈彤站在一片樹蔭里,看到大餅,問道:“改賣瓜子了?”
大餅笑嘻嘻地道:“賣瓜子的老伯太辛苦了,我給了他五兩銀子,讓他在家里休息幾天,我替他出攤兒。”
沈彤望向不遠處的那個院落,道:“她在里面?”
大餅心里一動。
雖然他在房間里留下了字條,可是卻沒有想到,沈姑娘會直接來這里找他。
盯梢的事急不得,等到他回到客棧再說不遲。
可是沈姑娘卻像是等不及了。
“他們住進來之后,只有那位矮個的小哥出來買過一些東西,有米面菜蔬和魚肉,另外,還有街口那家江南春的胭脂水粉。”
跟著那女子一起來的,除了老柯以外,還有兩個年輕后生。大華的個頭比二三略矮,大餅口中的矮個小哥就是大華。
沈彤微微蹙眉,大華出來買米面蔬菜不足為奇,可是他為何要買胭脂水粉呢?
她沖著大餅微微點頭,道:“讓芳菲到江南春去看看。”
又等了足足半個時辰,芳菲才從江南春回來。
她一臉的興奮,對沈彤說道:“京城的脂粉鋪子就是不一樣,那家江南春還賣戲臺上用的油彩呢。”
戲臺上的用的油彩?
哪有胭脂鋪子里賣這個的?
不過沈彤很快便釋然了。江南春開在楊柳胡同,這里除了曾經住過的百花班,現在還住著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班子,就連青(樓)里的姐兒,偶爾也會粉墨裝扮、輕舞水袖討客人開心。
這里是三教九流匯集之地,有戲班子、有女伎、還有小倌兒、賣唱的說書的拉胡琴的,除了這些人,這里更多的是尋芳客,而這些尋芳客來自四面八方,他們當中有喬裝改扮的官員,有自詡風(流)的讀書人,有大腹便便的商賈,也有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
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需求。
江南春里恐怕不僅有唱戲的油彩,可能還有其他好東西,只是那些東西不會擺到明面上,芳菲看不到而已。
每座城里都會有幾處這樣的地方。
沈彤對江婆子道:“你去看看有沒有人皮面具,不要漂亮的。”
江婆子是江湖人,這種事讓她去辦最妥當。
次日一早,沈彤和芳菲走出高升客棧時,兩人都換了另一張臉。
芳菲抱怨道:“江媽媽也不挑挑,這張臉一點也不好看。”
沈彤笑而不語。
既然要用人皮面具,自是不想被人認出來,當然是普通的大眾臉才最不引人注目了。
芳菲原本以為沈彤是要帶她逛逛京城的鬧市,卻沒有想到,她們三拐兩拐來到了定國公府門口。
定國公府外有十棵銀杏樹,此時還是綠油油的葉子。
定國公府大門緊閉,門前冷冷清清,與護國公府不能同日而語。
沈彤叩響側門,門從里面敞開一條縫,一個老蒼頭探出半個身子,見是兩個陌生姑娘,問道:“你們找誰啊?”
沈彤道:“老伯,我找阿馬叔。”
說到這里,她壓低嗓子,對老蒼頭道:“上次我來京城的時候,阿馬叔送給我一匣子桂花點心,我想當面謝謝他老人家。”
原來是找阿馬的,阿馬雖然在府里有身份,可也只是下人而已,何況還是兩個小姑娘。
老蒼頭把她們帶到門房,打發了跑腿的小廝,進去找阿馬。
阿馬正在定國公蕭長敦的書房里。
“老白托小達帶來口信了。”阿馬說道。
“那小子又惹事了?”定國公沒有抬頭,依然在翻閱著手中的詆報。
“六少在寺里被打了,只躺了三天就被逼著去挑水,老白說這不是事兒,再這樣下去,六少一定會逃跑,萬一跑到找不到的地方,就麻煩了。”阿馬道。
定國公終于抬起頭來,道:“他身上沒有銀子,能往哪里跑?你讓小達告訴老白,盯緊了他,再給少林寺添三千兩的香火錢,和方丈好好說說,讓那小子再待一年。”
“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阿馬轉身出來,正看到來報信的小廝。
“馬爺,門口有兩個小姑娘找您,說是上次來京城時,您送給她們一匣子桂花味的點心,她這們又來京城,要當面向您道謝。”
阿馬一怔,桂花味的點心?小姑娘?
他的眼睛亮了,欣喜地說道:“快請她們到前面的小廳里。”
那年,他的確曾經把裝著桂花點心的大食盒交給了一位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從西安來的。
阿馬想了想,又轉身進了書房,把這件事告訴定國公蕭長敦。
蕭長敦大喜,忙道:“問清楚她們住在哪里,還有就是小七有沒有一起來了京城。”
阿馬三步并做兩步來到前院的小廳,見到沈彤,他怔了怔,事隔多年,他無法肯定眼前的小姑娘和當年的小女娃是同一個人。
“姑娘你是......”阿馬問道。
“我姓沈,叫沈彤,您想起來了吧。”沈彤說道。
阿馬立刻想起來了,那時他是打聽過的,那個小女娃的確是姓沈。
阿馬來了精神,問道:“七少他也來京城了?”
沈彤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希翼,她有些于心不忍,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他在西安帶兵,一時半會不能來京城,不過他讓我代為問候國公爺和您老人家。”
阿馬臉上綻開了笑容,皺紋擠在一起:“好好,七少長大了,懂事了。”
沈彤又和阿馬寒暄了幾句,似是無意地說起了京城里的事,阿馬立刻有所察覺,道:“姑娘在京城里若是有需要老奴出力的,盡可開口。定國公府雖然大門緊閉,可是并非與世隔絕,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逃不過我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