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噪噪,刀槍閃閃,鎧甲爍爍。
城門前加強了守衛,以前只查進城的,現在則是進城出城全都查。
尤其是小孩和少年,上至十四五,下至四五歲,被士兵押著排成長隊,一個白面無須的錦衣人挨個辨認。
他們都是孩子,有的是跟著家里長輩,有的是跟著隨從,還有些年紀小的,是硬生生從乳娘懷里搶過來的。
城門前到處是哭聲,小孩尖銳響亮的哭聲,少年人壓抑委屈的哭聲,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要抓小孩,這些孩子做了什么?
“不是,都不是,老夫說了,是兩個長得很俊俏的孩子,這一大堆,哪個俊俏了?”
雖然楊鋒已經交待下去,重點要查府里,可是德善還是不想放過那兩個小崽子。
今天守城門的是旗手衛,但是盤查的官兵卻是五城兵馬司的人。
從出事到現在已經兩天了,德善看得眼睛都酸了,小孩子查了不少,可是卻不見那兩個小崽子的身影。
到了第三天,天剛蒙蒙亮,城門口便擠滿了人,有出城的,有進城的,都在等著城門開啟。
和前兩天相比,人群里已經幾乎看不到小孩了,雖說那些孩子被查完就放走了,可是也太嚇人了。尤其是那些年紀小的,有的回去就給嚇病了。
出城啊,什么時候不能出城?那就不要帶著孩子一起出城了。
幾駕騾車緩緩走來,紙錢紛紛而落,遠遠放去一片縞素。
城門口聚集的人們不約而同讓出道路,出殯的啊,真是穢氣。
北直隸這一帶的風俗,出殯都是在天一亮就要起靈,守城門的旗手衛早就見怪不怪,他們的目光在出殯隊伍里掃過,有少年人,但是年紀大了些,十八、九歲了,不是護國公府要找的人。
德善還沒有到,他到與不到都一樣,因為旗手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會把那些小孩子帶出來看管著,等他到后辨認然后再放行。
無論他是上午來還是下午來,那些孩子都在那里,就是哭死也沒有人敢放他們離開。
終于,城門的人看到了兩個孩子,都是八、九歲的模樣,穿得破破爛爛,沒有大人帶著,只有他們兩個人,重要的是,他們長得都很俊俏。
護國公府那位善爺說了,他們要找的是兩個長得俊俏的孩子。
城門的人眼睛越發明亮,沖著面前的那群送殯的揮揮手:“快走快走。”
兩個孩子被從排隊出城的人群里拖了出來,一個哇哇大哭,另一個連忙哄他,穿著皮靴的大腳踹上去,孩子被踢得飛了起來。
這是打人啊,連孩子也要打!
眾人的目光匯集在那個飛起來的孩子身上,沒有人敢動,也沒有人敢說話,喧囂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一雙手接住了飛起的孩子,孩子嚇得止住了哭聲,一張小臉煞白煞白。
他被嚇壞了,忘記了皮靴踢在身上時的疼痛。
接住他的是一位少年公子。
這公子只有十四五歲,身穿狐裘,腰佩明珠,在這擁擠的城門前,他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他把孩子輕輕放下,城門的人臉上早就沒有了怒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熱情真誠。
“楊世子,您來了。”
楊世子?
姓楊的?
護國公府的世子爺。
原來是他啊,難怪他敢接下那孩子。
少年微微頷首,指著兩個衣衫襤褸的孩子:“不是他們,放了吧。”
“好好,這就放,這就放”,城門官親自說道,又指指兩個孩子,“你們還不快謝過世子爺。”
兩個孩子興許是嚇傻了,神情木然,一動不動。
楊錦程微笑:“好了,讓他們走吧。”
城門官揮揮手,示意他們快點走。
一個孩子反應過來,拉著另一個快步離開,兩人走出很遠很遠,把門內門外排隊的人群甩到了身后。
先前被踢飛的孩子停下腳步,他轉身看向巍峨的京城城樓,輕聲笑了:“那就是護國公世子楊錦程啊。”
“辛拾,你管這個干嘛,快點走吧,我們已經耽擱得太久。”另一個說道。
辛拾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眸子里泛出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戾氣。
“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他。”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辛拾,你如果再這樣,我就要告訴屠爺了。”另一個孩子正色道。
辛拾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楊錦程,他要殺;關家,他也要殺;屠衛,他更要殺!
會有那么一天,一定會有,害死他家人的那些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馬車轔轔,一路前行。
沈彤和蕭韌想到能順利通過城門,可是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
他們躺在棺材里,棺蓋被釘子釘上,他們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哭,有人說話。
哭聲聽得清楚,但是說話聲卻并不清楚。
他們聽到有人在說楊世子。
楊世子啊,楊錦程啊。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這一隊出殯的人走進一片林子。
林子盡頭連著一片墳地,據說當中有幾座幾百年的老墳,墓碑早已不見,這些墳塋早成孤墳。
他們從林子里走出來時,已經沒有了棺木,還是那群送葬的人,趕著騾車向回城的方向而去。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八騎從林中疾馳而出。
蕭韌看一眼獨自騎在馬上的沈彤,他有些不放心:“這匹馬不適合你,太高太大了,你到我的馬上來吧,我委屈一點,與你共騎。”
當然委屈了,從這一刻起,沈彤就是囚犯,他要帶回西北交給蔣雙流的囚犯。
囚犯是不能獨自騎馬的,不安全,很不安全,會逃跑的。
所以還是捆起來放到他的馬上最放心。
“我覺得很適合啊,你看,這匹馬很聽我的話,我讓它向前他就向前,我讓它向后它就向后。”
說到向后兩個字,沈彤忽然一夾馬腹,那馬猛的轉身,竟然真的向后跑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蕭韌沒有想到,他的六名隨從當然也沒有想到。
沈彤逃跑的方向,是向著京城去的方向,她要去哪兒?難道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