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正是長安街上各家茶樓酒肆最熱鬧的時候,但黃天道上最長的隊伍卻不是各家酒樓食鋪,而是街邊一家門頭窄小的小鋪。
幾個挑著扁擔販賣蔬菜瓜果的小販正在角落的陰涼處閑聊。
“…今年賣冰的賺了呀…”
“…別說是去年這時候了,就是比去年夏天,冰價都上漲了兩倍不止…”
“…起早貪黑的種地還不如去販冰了…”賣瓜果的小販啃著手里的瓜果,看著對面門頭前站著笑得合不攏嘴的冰鋪掌柜有些眼紅。
這里離冰鋪距離并不遠,那幾個小販談論的聲音只要那掌柜不聾都能聽得見,不過掌柜并不以為意,被人眼紅也要有被眼紅的資本的嘛!像他今年,就是老天賞飯吃,能有什么辦法?
摸著微鼓的肚子正在樂呵的時候,一人一騎從人群中疾馳而過。雖然騎術了得沒撞到人,但躲避不及踩到旁人連累著一起摔下去的卻有不少。
這一下,罵聲混合著推搡聲四起,原本還算齊整的買冰隊伍頓時陷入了混亂,有不老實的當下就越過了摔倒的人往前去了。有一個不守規矩,剩下的都亂套了。推搡謾罵甚至還有脾氣大的當下揮起拳頭動了手,處處哄亂!
一旁看熱鬧的小販看著那急的直冒汗的掌柜一邊樂著一邊去叫五城兵馬司的過來。
本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等林立陽帶著五城兵馬司的人趕到時,架都快打完了,抓著幾個鬧事的訓斥了一頓之后,林立陽便放了人。只是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帶著幾個手下在一旁看著怕又生出什么事端來。
不過這擔心卻是白費了,哄鬧過后,百姓又各歸其位的排隊等候,看著長長的隊伍,林立陽摩挲著下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欣慰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同長安這群刁民待久了,這群刁民也馴熟了,現在這種事情處理起來越來越容易了。
正看著老老實實排隊買冰的百姓感慨間,大街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還有焦急的呼喊聲。
“林立陽!”
是狄方行的聲音!林立陽詫異的回頭,看著打馬急奔而來的狄方行翻身下馬,走到他面前。
“你看到大人了么?”
大人?什么大人?林立陽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對上這張一無所知的臉…狄方行倒吸了一口冷氣:算了,看他這蠢樣也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是以,只得看向周圍的百姓:“方才諸位可看到有位令使自這里經過?”
“是騎馬的那個大人么?”正嚼著口中蜜瓜的小販手比劃了一下,“剛才買冰的隊伍就是被他沖散的,不知道您說的是不是那個。”
狄方行緊繃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松了下來,而后點了點頭:“應該就是那位大人,我在城外沒接到人,原是早一步進城了,人沒丟那就好。”
林立陽也在此時回過神來了,奇道:“令使送急報么?這般心急的連等都不肯等了?”以他對狄方行的了解,被人如此下了面子,該不悅才是,沒想到他卻反而松了口氣,對被下面子一事一句未提。
林立陽一臉稀奇的盯著狄方行看。
“當然是急事!”狄方行瞟了他一眼,翻身上馬,不過現在有些事不能同林立陽說,是以調轉馬身,“本官有事要進宮面圣,你自便吧!”
他身后的幾位隨行官員也跟著他呼啦啦的走了。
來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轉眼街上便又只剩林立陽和他的幾個手下了。
對上周圍百姓看過來的各色目光,林立陽也懶得理會了,丟臉這種事,自從被招安之后,他干的還少么?算了算了,他也就圖口安穩飯吃,操心的事情讓狄方行去管吧!
此時,管操心事的狄方行也已急奔入宮,站在了女帝面前,與他錯過的令使就站在一旁,滿臉憤憤焦灼之色,一同在側的還有吏部尚書蔣忠澤。
“…戰事之初,我等確實節節敗退,但其中有幾場敗的莫名其妙,應是陳善一早便已知曉了我方的動靜…”
“…我等低估陳善這么多年于軍營中的威望了,如今軍中陳善的人絕非一個兩個,甚至可能有其中一兩路兵馬…”
“…而后將軍只讓我等隨時待命,直到發兵前才加以調度,之后果然好了不少…”
“…結果沒多久,將軍便出事了…”
“…將軍出事時是有人在營中做了手腳,以致我等接應不暇…”
“…而后將軍落水受傷,待到傷好一些想返回軍中卻為人暗中阻撓…”
“…將軍遲遲等不到消息回應,才猜測先前上奏陛下的消息被劫…”
事情一件一件的每一件皆是誅心之事!
安樂已經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荒唐!從軍營到途中再到傳訊甚至朕的身邊,處處都有陳善的眼線?”
狄方行聽的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轉頭看了看身旁的蔣忠澤,蔣忠澤倒是臉色依舊平靜,看了他一眼,便復又低下了頭。
這姓蔣的老貨不動聲色的功力倒是修的越來越厲害了,狄方行暗罵了一句,連忙低下了頭。但面上做的再如何鎮定,心里卻是不可能鎮定的。
軍中有不少陳善人馬甚至可能一兩路大軍,這簡直不敢想象!難為黃少將軍那樣的狀況之下還能取勝。不過或許也正是因為取勝,才叫對方對他下手了。
不過更令人心驚的還是陳善這只手也委實伸的太廣太長了,軍中敵我不明,到處有人暗中阻撓,連急報的傳令都能動手腳。陳善一定有人就在這朝堂之上,而且必是天子近臣。
正驚詫間,蔣忠澤已經出列了,他抬手施了一禮,道:“陛下,為今之計只有先從朝內開始查起了,內黨不除,就算黃少將軍回了軍營,也隨時可能出事。攘外必先安內,于匈奴之事來說,陳善是內;于陳善之事來說,朝堂是內!望陛下明察!”
又叫這姓蔣的搶先一步!狄方行氣的牙癢,心里忍不住罵了一句娘。
先帝在時,這個人就不溫不火的在吏部避了那么多年,關鍵時候跳出來搶他的案子,叫他險些被先帝所厭棄;先帝不在了,如今新君面前,這個人又跳了出來,這是盯著他要同他過不去了,是吧!
眼看蔣忠澤收口,狄方行連忙一腳踏了出來,口中卻已先自己的動作出聲了:“陛下,臣請命為陛下追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