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他們一句,孫思景又轉過身去,捏著胡子神神叨叨了起來。
孫思景的官話說的并不利索,帶了方言的官話讓他看起來格外的和藹可親,仿佛自身帶了幾分樸素之感。也正是因為這種感覺,讓崔璟在乍一看到他住在這等華麗浮夸的地方時,驚訝了一番。
“孫公,”王栩試探著喊道,“我們有事想問。”
孫思景扔了藥杵,悠悠的站了起來,嘴里一會兒說著是,一會兒說著不是,胡子上還沾上了藥屑,表情飄忽,語氣敷衍的開口了:“什么事啊?”
一看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崔璟看了他片刻,說道:“孫公,你信長生不老么?”
“長生不老…啊?”前一刻還眼神飄忽的孫思景雙眼倏地一亮,也不再敷衍了,上前一步,就坐到了兩人的面前:“你說什么?”
“長生不老。”崔璟道。
孫思景的表情就有些復雜了,先是翻了個白眼:“長生不老,那是做夢呢吧!”而后又神情凝重了起來,看著他,鄭重道:“你問這個是什么意思?怎么會想到問這個?”
崔璟回道:“最近長安城里來了不少陰陽術士,有不少術士莫名其妙的遇襲,皮外傷不少,卻不傷筋動骨,血也流了不少,因著沒人死,所以大理寺也無法立案。”
孫思景表情越發凝重,想了想,比了個手勢:“你們等等,我找樣東西!”說罷便進了禮物的柜子前開始扒拉了起來。
也不知道扒拉了多久,扔出來一塊硬邦邦的,暗紅色的,帶著一股酸味的石頭來。
“這是什么?”王栩靠近那塊石頭聞了聞,表情扭曲糾結,手里的扇子搖的幅度越來越大。
“饅頭。”孫思景回道,這一聲成功的讓王栩嘴里一陣反胃,難怪味道酸酸的,那么怪呢!
“加了人血的饅頭。”孫思景又加了一句,“我如何得來的就不跟你們說了。你說術士遇襲被放了血,我就想到了這個。”
“有人在收集術士的血,做一件事情。”孫思景邊笑邊搖頭,“說起來,也是可笑,做這些事情的定然也是術士,而且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回了。”
“上一回有人做這樣的事情是在四百年前。”孫思景摸著下巴,形容有些猥瑣,眼神卻十分的銳利,“前朝劉姓皇族做了一樣的事情,他殺天生陰陽眼的術士,讓普通百姓人力為皇族獻祭,以至于民不聊生。”
“史書上我們都把這個叫作術士亂國,卻不知術士也是受害的那一個。”孫思景嘖嘖嘆道,“有亂國的,也有受害的。真要治住那些術士,也唯有以術治術。”
“這就是天道本源,五行相生相克,學五行用五行的術士亦是如此,能相扶也能相克。”
說了那么多,王栩和崔璟早已變了臉色,他們聽明白了。
“果然是長生不老。”崔璟神色凝重道,“我家魏先生聽說了此事之后,想了許久,才說此事感覺與前朝皇族做的事情有些相似,但做這些事的人卻未必是前朝的人,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個人。”
“畢竟長生不老足以讓太多的人瘋狂,愈是位高權重,愈是想要長生。”王栩說著,瞟了一眼崔璟,似是有些不是滋味,“我家花錢請的術士跑路了,只能到這里來請教孫公了。”
不但跑了,而且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偏偏還貴的很。
“那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術法呢?”王栩握著折扇敲著桌子問孫思景,“孫公您覺得有么?”
孫思景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有我也不會告訴你啊!反正我是沒聽說過,不過前朝劉姓皇族也是得天獨厚的術士大族,有些秘術或許可以做到。”
“但是這樣的秘術必然是邪術,而且萬物陰陽相生相克,就算有這樣的邪術,又好不容易做到了,也必然要受天譴,到時候沒準活著還不如死了呢!”孫思景擺了擺手,“這等逆轉陰陽之路,必然不好走,就算走到頭也要倒大霉的,我勸你們不要想了啊。要真這么好,前頭那么多術士,厲害的術士有多少?別的不說,就說張魯道,他有多厲害?人家說他死的太早,出師未捷身先死,壯志未酬,他會不想活?若是有這種術法,他為什么不用?又不是傻子!”
“所以不要亂想,投機取巧可不見的是好事。”孫思景說著感慨了幾句,目光落到這兩人身上,“他們專挑術士下手,定然不會找上你們的,你二人又是這家世背景,再亂,你們祖父也能保住你們。好好的在長安城里呆著,有些人鋌而走險是沒有辦法,你們兩個要是做這種傻事,那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干了。”
孫思景說著坐回了原來的小幾上繼續拎起藥杵搗藥:“你們這種晚輩我見得多了,祖上積德,衣食無憂,日子過得太舒坦了,皮就發癢,要尋找些刺激來做。”
孫思景搖晃著腦袋有節奏的拎著藥杵搗藥:“事實證明,你們這等尋刺激的晚輩后生,多數出去被這所謂的刺激嗆了個夠嗆;難得有幾個走了狗屎運成功的,便大勢渲染說后生如何如何的厲害,老夫我是過來人,好心相勸,跟著你們家祖父,崔王兩家的老本夠你們吃上幾輩子不愁了!這世上那么多庸人,干嘛非要做個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都很會做個庸人。”
結合著濃重方言的說教聽起來很有意思,說話間,那兩個身姿妖嬈的婢女走了進來,徑自跪坐在孫思景身邊,一個替他捏肩,一個替他捶背,孫思景瞇著眼睛一副好不享受的樣子。
王栩朝崔璟使了個眼色,干咳了一聲:“孫公教訓的是,那我們先走了。”
孫公隨意的晃了晃腦袋,以示自己聽到了。
崔璟起身,跟著走了兩步,卻還是回過頭來,說道:“孫公既要享受,搗藥這種事讓她們來做就是了,何必多此一舉?”
他自己做活,還要兩個人伺候他,與其那么麻煩,干脆讓那兩個人來做活好了。他的想法一向如此,不白費力氣不是更好?
“呸呸呸!”孫思景哼了一聲,“這種粗活怎么能讓她們來做,她們只要會服侍我就好了。”
老人說著望了過來,枯槁的老臉,一笑如菊花綻放:“后生,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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