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重錦走在前面,聽了這話,腳步一頓,渾身頓時散發出寒氣來,眼神也如同凝結了冰霜一般。
這渾身氣勢的變化,兩個親兵立刻就敏銳的察覺到了。
兩人疑惑的看著宋重錦,不明白這少主子是怎么了?
王永珠諷刺的扯扯嘴角,這兩個人是宋弘那邊的人,自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可聽在他們耳朵里,那就是宋弘早就知道他們到了京城,卻只是在一旁看著,等著宋重錦找上門去求他去。
想來,是已經忘記了,或者是從來沒將宋重錦的拒絕放在心上?
當初在齊城,宋重錦就已經明確跟宋弘幾乎翻臉了好嗎?
更不用說,宋弘有沒有想過,宋重錦以什么身份上國公府去見宋弘?他一個小小的外地的舉人,就這么大大咧咧的上國公府去要求見國公爺?是嫌命長嗎?
還是想逼著宋重錦眾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是衛國公在外頭生的孩子?這要是傳揚開去,宋弘是衛國公,頂多身上背一個無關痛癢的風流的名聲。
可宋重錦怎么辦?外室子的名頭就被扣緊了,說不得還要多一個趨炎附勢的印象,這讓他如何在文人和同窗中自處?
他還未曾參加二月的春闈,名聲就要壞掉了,還談什么以后?談什么前途?
若真是想跟宋重錦父子重修舊好,在明知道宋重錦需要找合適的院子安置下一家人的時候,他衛國公怎么沒有搭把手?
怎么沒有創造機會,給宋重錦介紹更多的人脈?
自己做錯了事情,導致了宋重錦近乎二十年的悲慘生活,想修好,居然就是坐在庭院深深高門大戶的家中,等著從深淵爬出來,踏上青云之路的宋重錦自己找上門去?
這就是宋弘的修好之意?
呸!不過就是個自私自大,眼里心里除了自己沒有別人的人渣罷了。
宋重錦心中的屈辱和憤怒更加的強烈,上次宋弘還曾經當著自己的面,表現如何痛悔,如何對不住自己的親娘,如何的對不住自己,如何的歉疚,要補償自己。
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中年男人功成名就,權利和女人都唾手可得,志得意滿之際,偶爾回想當初自己年少時的那點點遺憾或者不甘,一時興起的一點感嘆罷了。
不曾內疚,不曾后悔,只不過是做一場自己感動自己的秀而已。
也幸好宋重錦對這個所謂的親爹,半點濡慕之情都沒有,他生平僅有的柔軟、感激、敬重還有愛重,都已經給了永珠和岳母。所以不覺得傷心難過,只覺得憤怒和惡心!
強壓著心中的怒火,宋重錦只加快了腳步。
很快到了客棧的前頭大堂,大堂前后被一隊護衛親兵包圍著,大堂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人說話,也看不到一個客人。
就連掌柜的和那些伙計,也不知道被安排到了哪里,見不到人影。
樓梯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立著筆挺的腰間佩有長刀的侍衛漢子。
見兩個親兵將宋重錦和王永珠帶進來,也都沒有一個人露出詫異之色。
王永珠倒是心理咯噔了一下,這衛國公宋弘,當爹和當人老公渣,可這從身邊的護衛親兵就能看出,倒是頗有才干。
因此將那輕視之心給收了起來。
二樓最大的雅間,門口站著四個親兵,見宋重錦和王永珠上來,就有一個輕輕敲門,然后才貼著門口匯報:“稟國公爺,少主子和少夫人到了。”
里面傳來宋弘的聲音:“讓他們進來。”
那個親兵才將門推開,一股暖香夾著酒肉菜香撲鼻而來。
宋重錦抬腳就走了進去,王永珠也跟在后面,一進屋子,暖意就襲上了臉。
屋子里四個角落里各點了一大盆炭火,屋子里暖融融的,宋弘許是來了一會,身上的大氅進屋就丟到一邊去了,此刻正穿著一身家常的錦袍,正歪在屋子正中間的軟榻上,旁邊一尊青玉的香爐里,一縷細細的煙緩緩升起。
這么看去,他不像是一個浴血疆場的殺神,更像是一個養尊處優,風流倜儻的名士。
聽到兩人的腳步聲,正看著窗外發呆的宋弘,收回眼神,掃了一眼宋重錦和王永珠,臉色還算平和:“坐吧。”
宋重錦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晚生見過國公爺!”
王永珠也跟在后面行了個福禮:“民婦見過國公爺!”
既客套又疏離。
宋弘本來平和的臉色一僵,頓了頓,才勉強點頭。
一時分賓主,宋重錦和王永珠撿了屋里離宋弘最遠的位置坐下來,然后眼關鼻,鼻關心的低頭不語。
屋子里一片沉默。
好半天,宋弘才打破了這沉默:“你今年秋闈能考中亞元,很好!明年春闈可有把握?”
宋重錦聽了,忙站起來,行了個禮,如同這幾日跟著顧子楷出去見朝廷官員一般,恭敬又謙遜:“謝國公爺夸獎,晚生愧不敢當!秋闈能中亞元已是僥幸,春闈晚生不敢斷言有無把握,只能說到時候盡力而為,無愧于心!”
連說辭都沒改,只換了個稱謂。
宋弘哪里聽不出這話里的敷衍來,只是看著宋重錦這酷似自己的面容,再想起在齊城的經歷,心里也知道,眼前這個兒子,可不是養在自己身邊的那幾個,一言不合說翻臉就真能翻臉的。
因此又忍了下去,轉臉看向王永珠,“到京城來可都習慣?都安頓好了沒?可有什么為難棘手的?”
王永珠笑盈盈的:“多謝國公爺關心!若國公爺早幾日問,說不得還真有兩件棘手煩難的事情,現在都已經解決了,就不勞國公爺費心了。我們一家子都安頓好了,有住的有吃的,又有同鄉還有幾個朋友來往,沒什么不方便的!”
這話說出來,宋弘的臉皮一僵,眼中頓時掠過一抹慍色,老狐貍一樣的他,如何不知道,王永珠這話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嘲諷他,若真是關心,就不會等他們都安頓好了,才來惺惺作態。
說來宋弘也有幾分心虛,當時他是堵著一口氣,也是想著壓一壓宋重錦的氣焰,當初就說不靠他,如今都考上舉人,說不得春闈還能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