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拿著那千兩銀票自宮里回來,心里也揣著疑云。
太子讓他尋的人不消多說,他早已經猜到是他生母。
但他竟然不曾光明正大地找,而是讓他私下暗訪,這未免讓人感到奇怪,難道這事還不能讓皇帝知道嗎?
再想想前世皇帝也是這般神秘,這就更讓人好奇了。
但既然是太子生母,那按理說不應該只有這么點線索,他們爺倆這究竟是要鬧哪樣?
擱府里尋思了兩日,這日就還是決定進趟宮。
接下來便是相互送年禮走親戚的時間,各府熱鬧歡騰不亦樂乎,宮里就沒那么熱鬧了,往年還有李夫人年內進宮走走,今年就只有蘭郡王。而且蘭郡王妃身體不好,蘭郡王也平白少了很多次數。
太子在東宮歇了一陣,看看四面圍得跟鐵桶一般的宮墻,問王信:“這幾日城里又什么模樣呢?”
王信道:“過年是一年里最大的節日,今日城里必然已經熱鬧歡騰。”
太子略沉吟,道:“我們也出去走走吧。”
“外頭人可多…”
“我也不走遠,去李家坐坐就回來。”
王信無法拒絕,只好下去安排。
剛到門下便說靖王世子來了,王信很高興,連忙又回殿稟告太子,畢竟城里人多,伴著太子出門也是要擔風險的。
太子等晏衡進來,就埋怨說:“我這正打算微服出巡,你就來掃我的興了。”不過還是坐下來,讓人上了新到的貢茶,“這大過節的,有什么事情?”
晏衡看了看左右,等太子會意后把人摒退了,才說道:“就前兩日殿下說的那事兒,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線索更多點好找些。
“不然耽誤時間不說,找的久了也怕引人起疑。再者,時間越往后挪,有些事情也不好說,生老病死什么的。”
如果真是太子生母,作為他當然也想盡快查個水落石出。他不相信太子找不到辦法,只看他想不想給罷了。
太子道:“我沒有別的線索。”
“那之前那些線索殿下又是自哪里得來的?”
太子瞥他一眼。
晏衡立刻知趣閉嘴。
殿里靜了片刻,太子端茶:“你先回吧。”
觸到了人家禁區,晏衡哪還敢多說,當下退出來。
在原處靜坐了片刻,太子起身往殿外走來。
乾清宮里皇帝跟蘭郡王在下棋,一面嘮著家常。看到太子,皇帝讓他坐在旁邊。
一局下完,蘭郡王落敗,嘆著說:“小時候就不是皇兄的對手,如今更是不及了。”
皇帝揚唇清盤:“誰讓你不長進,太子如今都能跟李太師對羿了。”
蘭郡王聽到這里笑道:“那是,也不看看誰的兒子!”
這馬屁拍的舒服,皇帝撐膝笑看了太子一眼,而后招來常春:“把那副翠玉棋盤賞給蘭郡王。”
蘭郡王謝了恩,起身又笑道:“臣弟就知道但凡夸夸太子就沒有虧吃!臣弟告退,下回再來!”
皇帝笑罵了他一句,等他走了,讓太子坐在了對面:“怎么不出去走走?年節時正是觀望民生之際,不必成日在宮里拘著。”
太子捏了顆白子,說道:“年節乃團圓日,兒臣亦想呆在父皇身邊。”
“孝字掛在心頭即可,不必處處謹慎。你是儲君。”
太子嗯了一聲,又說道:“父皇,兒臣前幾日,夢見母親了。”
皇帝捉棋的手指一頓,隨后他把棋子落下,淡淡道:“你怎知是你母親?”
“兒臣夢見她牽著我,還抱我,對我十分溫柔關愛。”
皇帝垂眼捻弄著棋子,沒有說話。
太子覷著他臉色:“父皇,我母親,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不是都在你姨母那兒聽過了嗎?”皇帝把棋子放了,淡淡道。
“可是父皇從來不跟兒臣說,于是姨母也不敢跟兒臣說很多。在我的心里母親就是個影子,我甚至連她姓什么,具體什么年歲,她長成什么樣,什么喜好,什么脾性,都完全不清楚。
“我僅僅知道她帶著我跳進了火場,姨母把我救了出來,卻沒能救下她。
“兒臣想知道,母親在父皇心目中是什么樣的人。您這么多年也不追封也不尋找,是為什么?
“為什么當年父親領兵就駐扎在徐州城外,而她卻帶著我在徐州城的客棧里,未曾跟父皇在一起?她是不是真的無情…”
“夠了。”皇帝把棋子丟回罐里,“有這工夫,該把心思放在讀書上。”
太子深吸氣,咬牙垂眸。
皇帝緩下語氣:“近日寫的文章怎么樣?拿過來朕看看。”
太子握了握拳,躬身走了。
出了乾清宮,太子心內依舊不平靜。
“這是怎么了?”
剛走到東宮就聽到榮嬪的聲音,“臉色這么不好,跟誰生氣呢?”
他連忙停住腳,緩了緩神色道:“姨母。”
“沒什么事吧?”榮嬪柔聲問。
“無事,就是方才準備上李家去玩,結果讓阿檀給壞了興致,埋怨了他兩句。”太子神色自若地說。
榮嬪笑了笑:“李家有什么好的?大過年的,人家也忙呢。”
太子沒說什么,敷衍兩句,道別入宮。榮嬪看著他背影,問太監:“殿下這是上哪兒來呢?”
“回娘娘,殿下方才去乾清宮來。”
榮嬪斂了笑容,看了眼乾清宮方向,然后走了過去。
常春候殿門下,看到她來即迎前兩步:“娘娘前來可是老太后那邊有事?”
“常公公這話說的,老太后無事,我就不能為殿下來么?”榮嬪笑道。
常春連忙賠笑:“那是自然。還請娘娘稍候,小的去通報一聲。”
皇帝還盤腿坐在炕上看著棋盤出神,聽完稟報,看向門口。
榮嬪走進來,在簾櫳下行禮。
“有什么事?”皇帝捉著太子捉過的白子,落在盤中。
“沒別的事,只是臣妾方才見到殿下氣呼呼地回了東宮,心里有點擔心。”榮嬪憂心地看過來,“殿下這幾年雖然也穩重了很多,但終究還是個半大孩子,有什么不對之處臣妾去勸說他,皇上萬莫斥責太過,傷了父子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