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備,上馬,準備迎戰!”
人都來了,還客氣啥?
謝直直接下令,張朗將無奈,只得大聲傳令,看著麾下金吾衛紛紛上馬做好準備之后,然后趕緊招呼自己的心腹,告訴他們,一會打起來,讓他們多照應著謝直一點,一定要保謝三郎性命無憂,心腹手下紛紛點頭、以性命擔保,張朗將這才稍稍放了點心,隨即遙望便橋以北的情況。
此時,犯上作亂的隊伍,已然在劉志誠的率領下,走入了眾人的視野。
烏泱泱一大片人,毫無隊形可言,亂哄哄地闊步而來。
可你別看他們走得亂糟糟的,卻一個個氣勢昂揚,無論是扛著鋤頭的,還是拎著鐮刀的,一個個高聲嬉笑喝罵,好不恣意汪洋,尤其那些能夠肩扛長槍的,更是聲音比誰都大,笑得比誰都歡實,仿佛今天要趕大集一般,透著那么一股喜興。
這樣的隊伍,就真正的經歷過軍陣的人來看,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大概估計,不過三里有余。
也就是走在核心位置的,所謂騎士才能讓人多看兩眼。
大概一百多人吧,人人騎著高頭大馬,鞍轡而行在隊伍的中間,多多少少還能看出來一個方陣的影子,為首之人明盔亮甲,手持長槍,騎在馬上顧盼生威,那一份自得,就算隔著一座便橋,也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
想必,他就是京兆劉志誠了吧?
反正不管他是不是的,帶著兩千余眾,直趨大唐西京長安,騎馬、持械,已然是板上釘釘的“謀反”,按照大唐律法,除了要砍了他自己,還要將其家族所有成年男丁一同斬首,其余女眷,根據關系遠近各有處罰,最起碼也是個流放三千里!
別看他如今顧盼生威,仿佛走上了人生的巔峰,距離傳說中的“誅族滅門”,僅剩三里路程而已!
此時,謝直等人已經整備完成,紛紛上馬列隊。
謝直帶著牛佐、謝勇上馬之后,剛要上前,卻一眼看到了牛佐外圍的小猴子,頓時就是一愣。
現在的小猴子,竟然也跨馬提刀,身上還套了一件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皮甲,他本來就長得瘦小,這件皮甲又是大唐邊軍的制式尺寸,穿在他的身上,嫌大,尤其小猴子初臨戰陣還有點緊張,一把一把地擦汗,行動之間扯動皮甲,更顯得松松垮垮。
謝直一見,即便馬上就要生死相搏,卻也不由得一樂。
“侯勝…小猴子是吧?怎么著,還真想上陣拼殺不成?
不必了吧?
不如你一會與咸陽官吏一同守衛便橋,也是大功一件…”
謝直的話音未落,小猴子卻直接搖頭。
“啟稟謝御史,小猴子這回上陣,不是為了什么功勞…
在東市劉家商行,小子就跟您說了,小子這回來,是要給我兄弟蔣常報仇的!
他雖然是被劉二掌柜親手斬殺,按說現在抓了劉二掌柜,但是幕后黑手還沒有落網…”
說到這里,小猴子整了整身上的皮甲,推了下頭上的鐵盔,這鐵盔也大,戴著擋眼,稍稍一推,就到了后腦勺了,小猴子也沒轍,伸手又扶了一下,好不容易弄到合適的位置上,這才繼續說道:
“我和蔣常自有入宮,七八歲的年紀,受盡了委屈和欺壓,只有我倆相互扶持才能順利長大…
如今我小猴子得了您謝御史和邊公公的恩惠,飛黃騰達不敢說,但是也算是在宮城之中站穩了腳跟,這次出宮采買,能讓我一個沒級沒品的小小寺人帶隊出宮,放到以前,當真是想都不敢想,我這才帶著蔣常一起,卻不想…”
小猴子微微一頓,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來之后,才說道:
“蔣常當時騎在劉管事的身上打他,一來是為張公公報仇,二來是為了我出氣,要不是這樣,他就老老實實躲在一邊的話,劉二掌柜又怎么有機會機會殺了他!
說到底,蔣常是因為我才出宮,又是因為我才給了劉二掌柜殺他的機會!
故此,為蔣常報仇,侯勝責無旁貸!
還請謝御史成全!”
謝直聽了,目光微微閃動,隨即轉頭望了便橋北邊一眼,劉志誠率領的亂民,距離更近了。
他也不著急,重新把目光投向小猴子,不,侯勝,這還是小猴子第一次在謝直面前用自己的名諱做自稱,謝直聽得出來,他這是真正走心了,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
“我不喜歡宦官!
不是因為你們身體殘缺,而是因為你們悲慘的經歷,造就了你們扭曲的想法…
但是,我也不排斥宦官,高力士高將軍,楊思勖楊侯爺,都是為我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的宦官,謝某人對他們心生敬仰,日后相見,自然也恭敬有加。
不過,除了他們之外,謝某人還真看不上其他的宦官了。
今天,卻有不同。
你剛才彈到的那位蔣常宦官,他毆打劉管事給了劉二掌柜殺他的機會,恐怕還少說了一點吧?一來為張公公報仇,二來為你出氣,三來,未嘗沒有幫我謝三郎的意思在里面…
如果從這說的話,他蔣常也是我謝三郎的救命恩人啊…
你說你為了全朋友之義,為他報仇,責無旁貸。
我謝三郎也是恩怨分明之輩,既然蔣常身死,不能讓我表達謝意,那么我謝三郎,也要為他報仇,同樣責無旁貸!”
說完之后,謝直很認真地看了小猴子一眼。
“侯勝,一會而兒跟緊了,別死!能讓我謝三郎看得上眼的宦官,不多!”
小猴子聽到半截,眼淚就下來了,到了最后,淚流滿滿,哽咽無語,只得雙手抱拳,重重一禮,全然沒有了平時的那份機靈勁兒。
謝直點點頭,不再看他,策馬向前,帶著金吾衛的隊伍,也緩緩向前而行。
到了便橋的南頭,將將要策馬上橋之時,謝直停了下來,對早早侍立在便橋之上的咸陽官吏說道:
“我等過橋之后,你們講引火之物堆放在便橋之上。
立刻點火!
無論此戰成敗,爾等燒毀便橋,不讓一名亂民過河前往長安城,就是大功!”
咸陽縣尉臉色大變。
當初他聽說謝御史傳令咸陽縣衙,要求準備大量的引火之物,以為這位蜚聲長安的汜水謝三郎,要效仿古人,來給火燒赤壁之類謀略呢,結果現在一聽,還真是效仿古人,卻不是學三國周郎火燒赤壁,而是要學霸王項羽破釜沉舟!
燒了便橋,這不是把自己的后路給絕了嗎!?
一想到謝三郎如今身上的“欽差身份”,咸陽縣尉的臉都綠了。
“謝御史,還請三思而行啊!
劉志誠謀反,麾下亂民雖然不少,卻也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謝御史又何必親身犯險!?
只要調動長安十二衛,人數不用多,鐵甲五百,足以破敵!
如今我等已然集結在便橋左近,只要守住便橋,不讓亂民過河,等不了多少時間,長安城中必有援兵趕來!
到了那時候,再一鼓作氣,破敵于一役,豈不是更好?”
謝直聽了,卻直接搖頭。
“不會有援兵了!
如今金吾衛這八十三名騎士,就是平滅劉志誠謀反的所有人馬了!
實不相瞞,謝某出京之前,以欽差身份,明令長安十二衛,京兆府,以及一百零八坊坊正,嚴守門戶,無令不得擅自出擊,嚴防奸人趁機作亂!
咸陽少府,你也知道劉志誠就是京兆人士,在長安左近經營多年,焉知他在長安城中沒有布置其他的后手!?一旦謝某抽長安十二衛平叛,致使長安城防空虛,讓奸人有機可乘的話,謝某人百死莫贖!
固然劉志誠叛亂成不了氣候,直取長安不過異想天開之舉,但是他如果在長安城中真布置了后手,又因為長安城防空虛而乘機作亂,驚擾了長安百姓,你我都對不起原在洛陽的天子信重啊。”
咸陽縣尉一聽,頓時無言。
人家謝三郎說得有道理啊,別說劉志誠組織了兩千烏合之眾,就是他帶著兩萬正規軍士,想要沖擊長安城防,也是癡心妄想——真當長安城這個大唐最大的軍事堡壘是鬧著玩的?十萬大軍圍城都不一定能打得動,更何況區區兩千烏合之眾了。
既然如此,劉志誠一心謀反,他卻帶著人馬直奔長安…
這個事兒,本身就偷著一股怪異,如今被謝三郎一語點破,就算傻子也能想明白了——劉志誠肯定在長安城中安排了人馬,不管具體數量和如何謀劃,他肯定是奔著“里應外合”的套路來的!
在這種情況下,是否帶動長安十二衛的人馬平亂,這就是個問題了。
別十二衛一出馬,擊潰、擊殺這二千烏合之眾之后,長安城卻亂了起來。
長安城乃是大唐西京,號稱首善之地,其政治意味非常重要,尤其還趕上天子馬上就要返京的這么一個當口,真要是亂起來,別說他謝三郎了,就是駐守長安城的大小官員,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了!
要是這么說的話,人家謝三郎命令十二衛以及京兆府嚴守門戶、杜絕奸人作亂,倒真是老成謀國之舉…
只不過,面對這劉志誠親自率領的這兩千亂民…是不是有點托大了?
人家謝三郎不但不調長安城一兵一卒,僅僅出動他從洛陽城帶來的不足百名金吾衛…這事,怎么就這么讓人心里沒底呢?
況且,人家還不準備固守待援、防缺堵漏,倒是要主動出擊!
還要求咸陽縣尉防火燒了便橋,以此絕了金吾衛的后路!
說實話,咸陽縣尉還真有點不敢!
要是贏了,怎么都好說…
可要是輸了,百余名金吾衛,陷入兩千余人的保衛之中…
咸陽縣尉自己想想,都不寒而栗!
尤其謝三郎身上還背著一個欽差的身份,真要是喪命敵手…
不行!
還得勸勸!
就算讓金吾衛過橋,讓謝三郎獨自留在便橋之南也是好的!起碼沒有性命之憂不是…
結果,還沒等他開口。
謝直卻當先說話了。
“謝某得天子信重,命我帶隊前來長安,為天子返京做準備,圣旨之上寫得明白,事關天子返京的一切相關事宜,謝某都有臨機處斷之權!
現在,我來問你,京兆劉志誠叛亂,是不是影響到天子返京的安全?
謝某有沒有臨機處斷之權!?
咸陽縣尉,某要多言,難道你還想抗旨不遵不成!?”
咸陽縣尉一聽,立刻閉嘴了。
這還能說啥!?人家謝三郎把圣旨都搬出來了,再叨叨?再叨叨的話,人家謝三郎直接砍了自己,然后隨便給自己扣上一個勾結匪類、阻攔平叛、圖謀不軌的大帽子,那簡直一點毛病都沒有!事后天子不但不會懲處謝三郎,說不定要追究他的一門老小!咱能干那傻逼事兒呢!?
最后,咸陽縣尉不得不無奈說道:
“既然如此,下官祝謝御史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謝直點頭,不再廢話,直接帶人過了便橋。
剛剛過橋,身后就是一陣嘈亂,不多時,火光沖天而起,咸陽縣尉已經引燃了便橋!
謝直回頭一看,金吾衛眾人的臉色,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都算不得好看。
此時,劉志誠率領的亂民,距離便橋北口,也就是謝直等人站立的地方,不足一里路程,他們也看到了沖天的火光,紛紛大叫,聲音嘈雜,甚至謝直等人都能聽清楚對面叫嚷之中的驚慌。
謝直冷冷一哼,也不說別的,直接抽出了腰間的橫刀,朗聲大喝:
“眾兒郎聽真!
如今后路已絕,唯有向前,才能向死而生!
對面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縱有兩千余人,不過田舍漢而已!
我等弓馬嫻熟,正是建功立業之時!
眾兒郎,跟這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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